【第十一章】老叫花

清冷的秋，寂寞的人，孤独的人，人来人往的路上，漫步着属于自己的孤独，看华灯初上，望万家灯火，回头看，不知家在何处，便是有家难归。

田小楼心里清楚他现在不能回去自己租住的公寓，此时此刻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里，巡捕房的人，纪息宁的人，还有那个夜倾城背后的人，也许还有更多，“我不过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究竟怎么招惹这帮牛鬼蛇神了？一个个的都盯上我了。”

一路心里盘算一路沿着人行道走着，突然一阵热气腾腾的浓郁香味儿飘了过来，抽了抽鼻子，真是好香，感觉味道应该是火锅鸡之类的东西，顿时惹得瘪瘪的肚子一阵呱呱乱叫。

掏了掏口袋，还有两张红票票以及几十块钱的零钱，吃口饭是没有问题的，就怕这被水泡过的钱人家不要，不过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肚子再说，实在不行就跑呗，日后再还也就是了。

推门进了这家叫“流河火锅鸡”的小饭馆儿，店面并不大，差不多俩间正房的面积，进屋一股热气扑脸，脸上湿漉漉、潮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家店虽然店面不大，可这生意却是好得很，放眼看去竟是没有一处空座，最后还是在前台的帮助下，在二楼一处最靠墙角的地方支了个锅子，差不多十来分钟的等候后，服务员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放在了田小楼的面前。

“这是我们送的配菜，请慢用。”说着另一个服务员推着手推车，把饭店送的土豆片、宽粉、海带还有腐竹都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去别的桌子上忙去了。

田小楼扭头看了眼两个服务员中的一个，眼神闪烁了下，这两个服务员都很年轻，长得也都不错，从言谈举止看起来好像还是在校的学生，而且其中那个有些腼腆，不怎么说话，头微微垂着的女孩儿长得和李瓷琼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份恬淡自然的气质。

“终究不是一个人，斯人已逝，斯人已逝啊…”感叹两句，搓着双手就准备开动，谁知突然一人坐到了对面，同时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难闻味道，直冲人脑子，愣是把这桌子火锅鸡的香味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什么不是一个人，想让她是一个人不就是一个人了，再说了，男女那点事儿不也就是那些，灯一闭谁分的出谁是谁，还不是日久生情，日久了也就什么都有了…”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是让人难受，本来就沙哑的嗓音再加上大粗脖子，光听着就让人憋得慌，再加上这说的实在是哪不挨哪，可你又不能直接驳斥他，毕竟这大庭广众的，田小楼还是要考虑下自己的面皮。

抬眼向对面看去，这对面坐的竟然是一个花儿乞丐，时至深秋还穿着一身单夹衣，破破烂烂、油脂麻花的，上上下下就看不出有一块儿好布的，除了窟窿就是补子，活脱脱穿了一身的烧卖，而且极脏，灰了吧唧的根本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像个鸟窝，都支楞着，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洗了，脸上一层油泥，胡子一溜一溜的沾着，脖子好像车轴一样黝黑黝黑的，左手五根手指就好像五根碳条，而且干瘦干瘦的，跟柴火棒子差不多，指甲老长，里面都是黑泥，此时正下手抓了一把海带扔进了锅里，右手则是戴着个同样乌漆麻黑的手套。

“嗯…”田小楼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就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右手抄起面前的吃碟儿，左手指着对面正抻着脖子看锅里海带烫没烫熟的老花子的鼻子，“我靠，你他妈的谁呀？！”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说，依照国人的性格，田小楼这么骤然暴起破口大骂，准备打架的架势，最起码会引来这屋里绝大多数吃客的目光，可是却硬是没有一个人哪怕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刻扭头看一眼，就好像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田小楼和老花子这两个人一样。

眼睛翻了翻也察觉到了不对，虽然被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老花子搅了吃饭的兴致，心里恨不得一盘子开了他，不过田小楼还是缓缓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僵硬的扭了下脖子，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一拱，“不知前辈哪行发财，来此又有何贵干呢？”

老叫花子翻了翻眼皮，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吹的那粘在一起的一溜一溜的胡子乱飞，没好气儿的回了句，“哪行发财？你看你爷爷我像是那发财的人吗？至于来这儿干什么嘛…嘿嘿…”眼珠子盯着锅里被红油煮滚翻上翻下的海带和鸡肉块，滚圆滚圆的就差从眼眶里掉进锅里头去了，狠狠咽了口口水，“咕咚，来找你自然是来吃饭的，不然找你做什么？”

“吃饭？”这下田小楼可就真傻眼了，这不符合套路呀，小说、电影里一般这种老叫花子不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吗？比如丐帮帮主、九指神丐洪七公之流，怎么这回自己祖上的这位这么非主流呢？不会真就是一混吃混喝的老叫花子吧？可这也不对，且不说刚刚自己愤然而起时周遭的异样，就单说这二楼这老叫花子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上来的，这就说明了这老叫花子绝不简单，绝对不可能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叫花子。

“前辈也真是开玩笑了，凭您到哪里吃不了一口饭，今天能赏脸坐下，绝对不是偶然，我觉得颇有缘分，那您看，既然有如此缘分，咱们也就别拐弯抹角的了，有何指教还请直说，小可定当洗耳恭听。”田小楼搜肠刮肚，也算是把这些年从金庸、古龙、温润安、梁晓声几位先生书里写的恭谨做派装的彻底，双手抱拳对对面破衣啰嗦的老叫花子行晚生礼。

老叫花子看了眼滚开汤水里翻上翻下的海带，一伸手竟是直接从田小楼面前拿过了碗筷吃碟，可他没有起身，胳膊都没有伸直，然而那碗筷吃碟就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他的面前，就如同那碗筷吃碟原本就在那里，奈何那原本应该的位置却是翻滚的火锅，可他奇也正是奇在此处，田小楼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不由得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没有一菜盘子呼对面这位脑袋上，否则后果怎样可是不敢想呀。

老叫花子右手拿着筷子在吃碟里戳了戳，然后如同出剑一样，筷子刺破锅里腾腾升起的热气，准确的夹住了汤水里正翻滚上来的一块鸡腿肉，连带一块烫的恰到好处海带，闪电般的放进了放着蘸料的小碗儿里，一拧随即送进嘴里，一口下去，“我日，烫死老爷子我了！啊！”老叫花子被烫的直接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大呼小叫的，可饶是被烫的如此，手里筷子没扔，嘴里的肉没吐，还直接咽了下去。

“前辈喝点可乐，别烫着了。”田小楼把自己面前仅剩的一杯可乐也递到了老叫花子面前，这老叫花倒是着实不客气，劈手一把夺过了杯子，仰头咕咚咚的猛灌，一大杯可乐直接就给干了。

喝完可乐老叫花子才算是好了些，重新坐回到椅子里，不过也是坐没有坐像，身子向右斜靠在扶手上，偏偏左腿还要蹬着椅子面儿，似笑非笑的看着田小楼，手里还闪着红油热辣辣光渍的筷子凭空点了两下，“你呀你，真是个无趣的家伙，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客气呢，你不是应该破口大骂，然后抄个家伙儿把我开了吗？”

“我倒是敢开来着，那你还不把我给灭了？”田小楼听着心里颇有些好气的嘀咕着，脸上却是做出最真挚的模样，头微垂，就好像考试没考好被老师单独谈话的小学生，以沉默应答。

老叫花子看田小楼也不回他，就自顾自的又开始和锅里的肉叫上劲儿来，只见筷子飞快，腾腾热气里筷子都快看不出究竟出了多少次，只是锅里的肉，盘子里的菜，眼见着就往下少，估摸也就平常泡一桶面的功夫，满满一锅子的腿翅还有四盘子增菜就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从一旁的筒子里捻了根牙签叼在嘴里，斜眼瞟着田小楼看了足足五六分钟，那认真劲儿就跟小伙子第一次看相亲对象一样，眼珠子恨不得往肉里钻，看的田小楼这么个脸皮厚实的家伙都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

“好小子，你倒是规矩的很，比那些什么小屁孩儿强的多，我这一顿饭吃了你绝不会白吃你的，钱呢我自然是没有，我就拍你三巴掌算是谢了，来来来…”

“你吃了我，现在还要拍我，你唬我呢？”田小楼还是心中腹诽，不过眼前这老叫花子很明显不是普通人，现在的情景自然是少惹麻烦最好，老人不是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一个火锅鸡百十块钱，拍三巴掌就三巴掌又死不了人、少不了肉，“还是得忍呐。”

田小楼想着的时候，老叫花子人已经走到了田小楼身边，抓着他的双肩五指用力微微一提，硬是将田小楼从椅子里抓了起来，随即左手扯着右手乌漆麻黑的手套，一点一点地脱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