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风被邱珉声半真半假地喊了很多年的“和尚”，但若说心中没有一丁点英雄救美的情结那才是扯淡。可现在更扯淡的是，他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声英雄救美，而他束手无策。他心里很窝火，十分憋屈，可又确实没什么法子。无论是爸妈还是爷爷，这一次的态度都格外斩钉截铁，说一就是一，容不得他想做出什么改变。可他能倚仗的也不过就是爸妈和爷爷而已。可纵是如此，季南风还是厚着脸皮在白露家住了下来，虽然只有沙发可睡，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他还能留在白露的身边。

林声被正式起诉的那一天，季南风和白露都去出席旁听了。林声对季伯仲所提出来的种种罪行供认不讳，甚至于脸上还一直带着淡定的微笑，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法官最后并没有当庭宣判，而是觉得林声这案子牵涉的人和事太多，还需要时间好好捋一捋，于是决定休庭，隔日再审。

林声当庭要求面见季南风一回，季南风有点诧异，但还是在会见室里等着。季伯仲看向林声和季南风的眼神则有些奇怪。

“很无奈吧？什么忙都帮不上？”是林声的声音，季南风从窗户前转过身来，很是警觉，“你想说什么？”

林声耸了耸肩膀，“不想说什么，只想提醒你一个事实。到最后，你什么都帮不了她。”

季南风没有反驳，也没有恼羞成怒，毕竟林声说的是事实，“所以你还想说什么？”

林声补充道，“没有你的家人，你分文不值。可若是要和白露在一起，你就必须得有和家人决裂的决心。”以白露的个性，不会原谅季家人的所作所为，即使不对他们发怒，心中也会一直有隔阂。

“这个结局，难道不是很好吗？你从此会心中有结，白露也会忘不掉我。”林声的笑绝无一丁点大难临头的意思，反倒很是嘲讽这样的季南风。

季南风冷冷地看着林声，直到有人来把林声带了出去。白露等在门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声，但什么都没有说。她现在只盼着他能如他所说一样把爸爸救出来。

林声却冲着白露笑笑，那种笑是放下一切之后的笑，轻松，如初。

白露几乎有种错觉，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不知忧愁的小姑娘，被爸爸捧在掌心，总喜欢黏着林声。可等到林声被检方工作人员推推搡搡着离开时，白露才知道，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回去的路上，白露一直一言不发，季南风也因为林声的话心中梗着几分不快。他忽然试探着说道，“你……会感激林声嘛？”

“感激他吗？”白露的脸色很严肃，但如实说道，“不知道。”如果爸爸的自由是林声换来的，那似乎应该对他有感激之情才对，可爸爸被调查却也是他一手策划的，所以也不该感激才对。可季伯仲也说了，爸爸的确有错，所以不论这件事是从谁口里说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最后到底怎样才能出来。如果最后的确是林声换来了爸爸的自由，那自己……似乎……白露的脑子嗡嗡嗡地响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对林声怀有怎样的感情。可无法否认的一件事就是，她这辈子，怕是都绕不过去这个人了。

季南风看到白露这个表情，心里就有数了，脸色也一沉再沉。他知道，白露怕是再也不能忘记林声这个人了。可这又怎样，最后能陪在白露身边的，不还是他吗？

季南风这样安慰自己，可他的脸色也还是墨黑墨黑的。

白露也觉得车里气氛沉重，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回去了该怎么跟妈说。”白露的话才说完就觉得自己起错了话题，说起这事，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季南风也笑得勉强，“多劝劝她吧。”

白露叹口气。妈妈这几天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眼眶哭得红肿红肿的。她自己看不见，也就似乎忘了别人能看见这一回事，竟故作轻松地安慰白露说，“我就是不小心风沙迷了眼睛，没事的。”嘴上说着没事，可双眼却一直肿着，偏生白露也就只好当做没事人一样，不劝妈妈少哭一点，也不帮着妈妈敷一敷眼睛。再坏都已经失明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也幸好这样的时候还有季南风在，他总是能借着季昀的理由哄得妈妈稍稍宽心一些。这也让她多少能松一口气。

林声的案子再次开庭的时候，季伯仲果然问到了白鹤轩的事，林声一口承认是因为自己的陷害才使得白鹤轩栽了跟头，所以这事从头到尾其实还是自己一手布置下的陷阱，与白鹤轩无关。

白露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季伯仲对自己说过的话也会在这里说出来吗？他会放自己的爸爸一马吗？

季南风知道白露紧张，这几天他好几次都想跟爸爸打个电话问一问这事，可他却又不敢。他能猜到爸爸会跟他说些什么，他甚至都能想到如果自己拿妈妈当年的事去质问他、去反驳他，他又会说些什么。所以他不敢。如果这个真相最后一定要来，那晚一点也好，这种时候，他宁愿当个鸵鸟。

季南风悄悄地握紧了白露的手，表示自己会跟她同进退。白露一直不安稳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她茫然间看了一眼季南风的侧脸，那个人是他的爸爸，所以还是会高抬贵手的，是不是？

可事实是，季伯仲有理有据地指出了白鹤轩所犯下的罪行，并呈出了证据。白露此刻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推下了悬崖一样，而那个人，其实明明有机会把自己拉上岸的。

白露只觉得心寒，手心里直冒冷汗。季南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该和她说点什么，只好还是默默地握紧了白露的手，可白露却狠狠地甩开了季南风的手，下通牒似的，也像是逼着自己下决心一样，“我们……不不，你还是走吧。”

季南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白露当众站起身跑了出去，而林声像是预料到了这一切一样，气定神闲地看着白露跑了出去，也分心给了季南风一个稳操胜券的微笑。

季南风没有追出去，而是等到休庭了去见爸爸，“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季南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爸爸虚伪，“实话实说？那当年妈妈的事呢？”

季伯仲从自己整理的资料里抬起头，“你也知道，那是你妈妈。”

“可现在那个人是白露的爸爸。”

“所以呢？”

“所以你该放他一马。”

“哦？你觉得我会吗？”

季南风泄愤似的一脚踹飞了椅子，“你为什么不会？当初做得出那样的事，现在不行吗？装什么清高？”

季伯仲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只看着季南风狂躁的样子冷笑道，“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呵……”季伯仲没有再说下去，看着季南风颓丧的表情，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冷静且克制地离开了。等到季伯仲的身影只剩下一个点时，季南风才无望地抬起头四周看了看。以后，他除了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呢？

季南风机械地上车、发动汽车，然后驶上道路。他该去哪儿呢？方向盘在手里，却没有路在脚下的感觉。他最后把车停在了爷爷的院外，直到有警卫员出入才发现了他。

岑副官亲自来请他进去。爷爷等在小客厅里，“怎么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季南风的眼皮子始终耷拉着，不大想看见眼前的这些人。

“为了白鹤轩的事？”

季南风抱头不说话。

季老爷子淡淡地说道，“你爸爸的选择，是正确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搭进去太多的风险。”白鹤轩再次以身犯险在季老爷子看来就是不知好歹，这样的人，救不得。

“当年就可以吗？”

“如果是我，当年也不会那么做。”爷爷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讨论的不是许堇的事，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

季南风也笑，“难怪妈妈到现在都不喜欢你。”

“难道我喜欢她吗？”季老爷子很不喜欢季南风这句话，更不喜欢季南风的神情。

季南风沉默了良久，也犹豫了好多次，终于开口问道，“我……现在进部队，还来得及吗？”

季老爷子的心愿一直就是季家能有子孙继承自己的衣钵，可先出了个季伯仲，什么都不听自己的安排；又来了个季南风，也是我行我素，整日里就喜欢跟自己对着干。他本来都已经准备把自己的寄托放在季昀身上了，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有这样的转折。

“部队可不是儿戏。”季老爷子心里高兴，可面上还是端着。

“我知道。”季南风的眼神忽然变了样，“可我想往上爬。”他不喜欢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不喜欢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白露的事上出力，更不喜欢自己没法子让白露倚靠。

季老爷子听到季南风这个理由有点犹豫该不该让他进部队，又看他神色恍惚，就让他去睡一觉，等醒了再做安排。季南风难得这么听老爷子的话，等季南风一走，季老爷子就跟岑副官说，“你刚刚听到他说什么了，也看到他的表情了？”

岑副官点点头。

“就这样，我能放他去部队吗？”

岑副官还是点点头。

季老爷子倒像是有些紧张，“可……”

岑副官难得打断老爷子的话，“您也应该知道，这样的人，才能在部队里生存下去。越是渴望权力的人，越是小心谨慎；越是对权力执着的人，越是不敢轻易越权。”

季老爷子没做声。岑副官的话不是没道理。可就这样放季南风去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真的没关系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