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两人一起回去。

Shirley见赵传博往前面挥了挥手，他喊：“叶医生！”

Shirley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那辆黑色现代，在阳光下泛着宛若宝石的光泽，男人刚从车子里出来，一件浅蓝色的条纹衬衫，黑色西裤，面色略带苍白，刚接完电话，让Shirley忍不住想起嘉熙画的堕落天使——

这哪里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呢？至少和赵医生比起来，太不同了。

Shirley微微失神的工夫，叶翰远已经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眸清澈见底，恍若春雨洗过。

叶翰远和她打了声招呼，礼貌而绅士，“Shirley，你好！”

“叶医生，你好。”Shirley伸出手和他交握。

赵传博看着他们一本正经的见面礼，忍不住想笑。

“叶医生，今天该有空了吧，Shirley刚来，你怎么也得欢迎一下吧？”赵传博调侃。

没想到叶翰远直接就问：“今晚有空吗？”

她有什么没空的？在这里没有亲人和朋友，嘉树又去外地了。

她点头，总不好推拒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传博说，又问Shirley，“Shirley医生对日本菜肯定相当有研究吧？今晚叶医生做东，Shirley就教我们吃一顿正宗的日本料理吧！”

包厢都订好了的，偏偏傍晚又出了一次任务，这不，大家都忙到了七点多才散，，同行的还有几个别的科室的医生。

紧张了一天，好不容易放松一下。

大家都放得很开，频频有人向Shirley敬酒，她酒量很好，估计大家都看准了这一点，就越来越放开了。

中途，Shirley有电话进来，忙道歉逃了出来。

其实，她是为了逃掉那道目光。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有点难过。

“爸爸！我在外面！”她说，脖子里的丝巾正好借她低头的工夫掉了下来，她正打算去捡。

却有人快一步替她捡了起来，Shirley忙道谢，“谢谢！”

那是一个女人，化着淡妆，正盯着她看。

Shirley也觉得奇怪，只好又笑了笑，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女人站了一会儿，向她点了点头，离开。

“爸爸！哦，刚才我的丝巾掉了，没事。”她的目光从走远的女人身上掠过。

“哦，Shire打算和你通话了——”

Shirley忍不住笑，靠到栏杆上，“他终于赦免我了——”

化着淡妆的女人走到店外，路边早有司机等着，“小姐，先生在等你。”司机一本正经地躬身和她说话，她点了点头，上去。

车子在璟园停下，女人走下来，别墅门外已经候着人。

“小姐。”保姆接过她的包和外套，她径自踢了高跟鞋走进去，面色清冷。

“玩够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对着她，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不怒自威。

她不理，只问：“她好了吗？”脸上还是毫无愧疚。

男人的口气不满，“囡囡的烧退了。”

“哦，那叫我回来做什么？”女人依旧站着，完全没打算留下来。

“囡囡在发烧，保姆要叫医生来，你不准？”*起来，问她。

“小孩子哪有这么娇气的？我以为过会就好的。”女人咬了咬嘴唇。

男人走过来，到她身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都不止，“唐爱琴，你忘了吗？上回你生病的时候，我让多少人伺候着你？”男人眼里的光有些骇人。

唐爱琴移开与他交织的目光，“是你要让我回来看她的。”

“对，囡囡想见她妈妈，我不能跟她说妈妈不想见她，对不对？”他声音冷冷的，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理。

“我没带过她！”唐爱琴犹自辩驳。

“是，你倒还记得自己做的那些混账事。”他的声音阴鹜。

男人突然伸手攫住她的下颔，女人失声尖叫，“薄安生！你疯了！”精致的面容微微扭曲。

“我疯了？是，我疯了才养着你这种女人！”他嗤笑。

她也笑起来，两手不停地挥打他，“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养着我罢了！我不是你的玩偶！”“薄安生！你放开我——”

“我说过，你只要听话——”他的眼里像滴了墨，一圈一圈地晕开，几乎要将她淹没。

“听话？凭什么？我恨你！我当初就不需要你救我！你是在害我知道吗？让我生不如死！”唐爱琴有些喘不过气，伸脚往他腿上踢，发狠地。

“爸爸，你们为什么吵架——”突然有道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薄安生猝然将她放开，唐爱琴身体一歪倒进沙发里。

囡囡抱着小熊赤脚走了出来，脸上红红的，一副快哭的表情。

薄安生走过去将她抱起来，神色微微不自然，指尖还带着她脸上的香气，“囡囡生病了要好好休息对不对？还有，囡囡又忘记穿鞋了。”薄安生将她额前软软的头发撩开。

囡囡怯怯地瞟了一眼唐爱琴，抱紧了爸爸的脖子，对他说：“爸爸不陪囡囡，囡囡睡不着。”

薄安生瞥了一眼唐爱琴，带着威慑，对囡囡哄道：“爸爸错了，现在陪囡囡去睡觉，好不好？”

囡囡望着唐爱琴，点了点头，“好。”

薄安生转过来睇了她一眼，贴到囡囡的额头上拭了拭温度，还有些烫。

唐爱琴从沙发上起来，带着冷笑，在触到薄安生的目光时，又收敛起来。

一直待到了10点多，一行人才散。

大家都有车，或是同路。

赵传博接了太太的电话就走了。

偏偏剩下叶医生和Shirley，一个有车，一个没车，叶医生又说今晚住宿舍，所以两人又同路了。

Shirley实在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了。

这是她第二次坐上这辆车，车前镜子上挂了两片银灰色的羽毛，在灯光下，边缘生出莹莹的微光，柔软而温和。

叶翰远沉默地开着车，一句话也没有。但恰恰是他的沉默，让Shirley感到压抑。

过了两条马路，拐了弯，又上了高速，风吹得有些大。

“冷吗？”他问。

她点了点头，他将窗子下了。

空气中弥漫着薄荷的香气。

“你——”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着，沉吟道。

“我见你晚上喝得有些多，不要紧吗？”他说。

“谢谢，我酒量不错。”

“你，之前一直在苏黎世吗？”他终于问了出来，他心底藏了许多天的疑惑。

四年前，她突然失踪。

他发了疯似的到处去找，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找了薄安生，却被秘书告知薄安生不在国内。

后来，叶翰远等到他回国。薄安生见了他，却是在医院的监护病房。

他问他要叶留山，但薄安生的样子让他觉得——叶留山这个人似乎从来就没存在过。

薄安生极为平静，平静得令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Shirley也算问了出来。

他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叶翰远收回目光。

“我想也是认错了——抱歉。”他微叹，神色寂寥。

Shirley看着竟有些不忍心。

“我爸爸是中国人，但我在苏黎世长大，这是第一次来中国，S城很漂亮，这里的人也很热情……”她找了话题来说，想把氛围变得轻松些。

叶翰远偶尔应几句，却显然是兴致缺缺了，Shirley也就不再搭话，只侧了脸去看S城瑰丽的夜色，从这里竟然能望到CBD中心最高的商务大楼，那里灯光璀璨，宛若彩色的水晶，听顾小北说那是安利大厦，S城最高的办公楼。

叶翰远刚把车子停好，两人准备上楼。

电话却响了，这是医院专门用的电话。

夜半，特别是冬天，最怕的便是这部手提电话不要命地闹起来。

然后她奔到急诊室，手指僵硬得连手套也戴不上去，耳边都是设备的嘀嘀嘀声……

“一起去吧！”Shirley说，这样的夜晚她也毫无睡意。

两人跑到急诊室，两个实习生围在病人身边。

值夜班的医生也显然刚赶过来，连白大褂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上，匆忙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开始查体。

叶翰远很快到位，顾小北和顾苗苗盯着叶翰远做气管插管，叶翰远睇了顾小北一眼，“再做一次？”

顾小北看着他点了点头，叶翰远让开。

Shirley刚过来，听护士说病人是在酒吧昏迷被送来的。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眼皮还在跳，浑身抽搐，脸上的浓妆被沾染得不像样子，Shirley却一怔。

“怎么是她？”她奇怪地念了一句。

“你认识？”叶翰远边看着顾小北边问她。

她摇头，“刚才在吃饭的地方见过，好巧。”

“呀！”顾苗苗低叫一声，从床边跳出老远，叶翰远和张医生都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顾小北才惨，被吐了半身，堪堪托着插管站在旁边，哭笑不得。

Shirley第一次没忍住，突兀地笑了。

她走过去将病人侧过来，让她将秽物吐干净。

唐爱琴又吐又咳嗽，折腾了半天，意识倒是清楚了，张医生检查过，让顾小北不用做插管了。

张医生舒了口气，69床病人又急呼，这才和叶翰远结伴离开了。

顾小北望了病人一眼，再看看Shirley，“Shirley老师，实习生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全然不同。”

Shirley看着机器上平稳的心率，点了点头，“今天有收获吗？”

他微叹，“两次插管失败，病人的尿液标本还被我洒了，39床的病人不肯转科将我骂了一通，接着我又挨了赵医生的批，下午来了个小孩，急性肠梗阻，我叮嘱他爷爷不准给他吃东西，他爷爷还给他买了蛋糕，然后又是我的错……”他无奈地拍了拍额头。

Shirley忍俊不禁，“还好。”

顾小北挑眉笑了笑，“听说X大附属医院的急救中心是魔鬼集中营，他们对实习生都是残酷冷硬的！”

Shirley想了想，觉得顾小北说得是一点也没错。

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取经验，哪怕最基本的插管都做不好也要出勤去面对现场的病人，茫然又紧张地盯着病人*，却一点也做不了，被医生各种否定，实习生各个都冲劲十足，你犹豫了一秒，机会可能就是别人的，但即便你拿到这个机会，也不能保证结果，可能这个机会就会害了你。

三年前，她还曾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停职两周不准接近病人，整日在医院无所事事，被急救部排斥在外，看着和她一起进来的实习生出勤、进手术室，他们每天都在进步，而她，社长找部长谈话，部长再和她交流，她和医院的代理律师频繁会面，被各种尖刻的话打击得不像样子，等待家属对自己的工作进行否定和斥责……她一度认为，做医生可能是她选错了。

这个世界都不理解她，她分明是为了救人，却被人认定是蓄意谋杀！

早上，Shirley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去上班。

刚进急救部，她就听到护士们在议论昨晚的那个醉酒女人。

“你有没有看到她老公？长得好帅！瞧瞧那派头，金龟啊！”

“就是呀！有这么好的老公，还在外面喝得烂醉，真不知道这病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唉，这么贴心的好老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从昨晚陪到她现在呢。”

Shirley因着那条丝巾的举手之劳，她也是要去看看的。

她刚走到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

似乎在讲电话。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打算先去查房。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薄安生瞥了一眼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女人。

楚峥这才回过神，忙回答了，脑海里仍印着方才的那个背影。

怎么可能？肯定是他看错了。

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老板只字未提，也没有派人找寻下落。安利内部大调整，老板坐上了执行总裁的位子，薄夏芝和厉瑾之填补了副总的空缺，又新提拔了几位副总，注入了许多新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