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输了，最后一局。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薄安生不会给她，也不会再给别人。

她像个木偶似的跟他上了车，薄安生走得越走越快，但显然并不是真的要把她扔掉，但肯定非常想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所以他才手下留情，薄安生只是很烦躁地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后车门是个黑黢黢的洞口，两边站着两道笔直的身影，他们请她上车。

叶留山发愣，过了一会儿，才上车。

驱车回到香山。

薄安生直接上楼，她本以为他会去公司的。

她只好跟上去。

开了门，公寓里没有人在，幸好。

薄安生在门外和公寓下都安排了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那次，她的逃亡成功的。

叶留山这才觉得全身虚脱，她走到客厅坐下来，又去厨房喝了一大杯牛奶。

出来的时候，薄安生坐在沙发上等她。

是，这样严肃的问题，他必须以父亲的身份为他未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

孩子的母亲方才企图毁掉他！

任何人看了都要感到愤怒吧。

薄安生的态度实在是太好。

擦过他阴鹜冷戾的眸子，叶留山反倒不怕了。

方才还是怕的，估计是一大杯牛奶灌进去，把自己给冷麻痹了。

他坐着，她站着。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一如他眼湖的光深不见底，“叶留山，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他说得很慢，视线从她的脸上掠过，看似不经意，却让人发寒。

叶留山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手指被金属外壳压着也不觉得痛。

元气给她留下了手机，她关机了。她自己的，没有关机，但也没有拨出去任何一通电话。只接过元气的一通电话，是为了叫她放心。

他脸上的讽刺愈深，点出来：“你的朋友显然要比你关心这个孩子。”他说得缓慢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看着他，没有回答。

连辩驳也懒的。

他说的都是事实。

她，是那么狠心地想要用这种方法摧毁这个孩子的生命。

可是，她原本的目的不是这样的，她不过是想要摆脱这个乱七八糟的生活状态，仅此而已。但有人总想要逼她，她只是想用一种最快速的方法了结这一切。

若没有今天的事，就没有这个突然萌生的想法。

虽然邪恶得令她也颤栗。

但她终究那样做了。

除了跟这个孩子说一声抱歉，她什么也给不了。

为什么这么残忍？

骨子里是一样的吧，因为沈落梅也做过同样的事。

但可笑的是，她也同样埋怨着沈落梅。可自己却也做这样的事。

她懒懒的，站在他身前，就像个坏透的孩子，一点教训也撼动不了她。

“我和她是一样的，你晓得的，就是慕丝蕴的妈妈，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是她生的——”她想了想说。

话只到一半，她旋即住了口。

薄安生整个人倾身过来，大掌攫住她的颈子。

细白的颈子，肤若凝脂便是如此，此刻却让他厌恶了，他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断的。

他眼里的恨意，她这下是看得真切。

眼角的水滑出来。

她害怕，指尖在颤抖，但她强硬地攥在口袋里，不准自己向他讨饶，她想吃点教训。

他哂笑，“叶留山，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李元气的信号本来有的，后来查的时候却突然消失了，是你做的对不对？我不希望我去得太早，怎么，怕毁了你的计划？”

漂亮的眼睛里迸溅出憎恶的光，“可是后来你又在店里用了副卡，你想让我那时候过去看什么？看我的孩子怎么被他母亲残忍地杀死吗！还是你想让我也同样杀了慕丝蕴为他报仇？还是说，最该死的是你这个母亲？叶留山，你告诉我！你有心吗？”他单手抓住她的胸口，质问。

叶留山双眼潮红，她想说话，喉咙口却被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是有爱过这个孩子的！在午夜只剩下她和这个孩子的时候，在空旷的房间里，在冰冷的床上，只有这个孩子和她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她爱过的，觉得无比温暖过的——

只是她更加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留下这个孩子而已！他来得不是时候！

不！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不该做他的孩子！

他眉眼的讥诮更甚，嘴角的讽刺扩大，“我忘了告诉你，即便我当时不赶过去，你也不会成功的，她那里有我的人。”

“叶留山，我迟迟不给你电话，就是在等你反悔！我以为你不舍得，毕竟那是一条生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怎么舍得？”他的神色有些痴然，末了，语调一变。

他冷哼道：“你真是没叫我失望！”

呼吸微微不畅，她蜷紧了手指。

叶留山没有反抗，她只是这样盯着他，满眼是水，浓重的悲伤将她压得近乎窒息。

薄安生如遭火煨，蓦地松开对她的钳制，眸光复杂沉痛。

她脸上的青白得以缓解，半弯下身体深深地吸入几口气，喉咙发痒，她咳起来。

双手抚过他方才用劲的地方，她只是按着，似乎想把他的温度抹去。

关于他一切的，都要抹去。

“对不起。”她说，语气冷静。

叶留山抬起头去看他，薄安生往后退了几步，眼里分明是失望，还有他紧绷的表情。

她想，她还没有麻木，她竟然还有感觉。

真是可笑。

薄安生猛地转身往外走去，叶留山愣怔地看着大门迅疾地被关上，只余震痛耳膜的巨响。

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两周。

薄安生没有再来过香山。

梅姨和梓眉依旧在这里。

门外，楼下都有人看守，很是安静，没有任何人会来烦扰她。

她可以看电视，上网，也知道今年的新年有多热闹，她看着是寂寞，但还压得住。

今天，日子特殊，要去做定检。

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在室内仅穿一件羊绒毛衣，所以看得很清楚。

洗澡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看过，本来扁平的小腹变得圆鼓鼓的，像扣了一只圆盆在肚皮上，是有点丑。

她拨通了秘书室的电话，让楚峥替她转接。

“我想让元气陪我去做检查。”她说。

薄安生应该在忙，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回答：“我让司机接她到医院。”

那天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讲话。

简短的对话之后，切断。

她听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忙音，才放下听筒。

回忆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最近尤甚，她会常常梦到——她和丢掉记忆的薄安生在一起的画面，然后突然惊醒。

白日里想着，竟然也觉得有些可怕。

叶留山抚着心口，惴惴不安。

“又不舒服了？”梅姨走过来询问，眉头拧得老紧，叶留山最近妊娠反应严重，基本是吃下去东西就得吐出来，根本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睡完觉后倒是能吃下去些酸的水果，还挂过几回营养针，手背发青狠了，到今天都没有消退下去，因此人也瘦下来，兴许是整个人瘦了，反倒肚子明显。

叶留山摇摇头，“没事。”

“司机已经到了，下去吧。”梅姨见她神色有些恍惚，更加担忧，言语间也是无奈。

“好。”叶留山站起来穿上外套。

车子到MJ医院停下，这里是S城乃至全国都盛名的私人妇幼医院，产科首屈一指，自然成了富商和明星们孕育下一代的黄金基地，名医和高端的医疗设备无疑值这么多投资的。

李元气已经在VIP休息室等了，叶留山其实也没有想过薄安生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李元气见她瘦了很多，心里也不好受。

她去找过薄安生，在她联系不到留山之后，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但也看得出来大老板勃然大怒的原因，她隐约了解，但亦不能说透。

门口有保镖，两人说话总是不自在的。

梅姨见状，便替她们关门出去了。

李元气这才拉着她的手说：“留山，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她虚弱地笑了笑。

李元气纳闷地看着她。

叶留山说：“元气，我很坏是不是？我动了不止一次念头想不要这个孩子。”

李元气语滞。

末了，她只是说：“他还好好地活在你的身体里不是吗？”

叶留山莞尔，摸了摸肚子，“是，他还活着。”

但她该怎么办？

好难。

李元气见她眼眶泛红，亦是动容，拍了怕她的肩膀，说：“别怕，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我们说过要一起去曼彻斯特看我的阿姨，你还记得吗？我阿姨练了一手好厨艺，最擅长做法国菜，你肯定会喜欢的。”

对，她们通过了考试，还要一起去留学，生活。

未来还很长。

她只是需要一些牵引。

护士进来给她做基本的检查，记录下来，待她准备好后，李元气陪她进四维B超室。

漫长的等待后，她躺到检查床上。

护士和医生都无微不至，她没有害怕，撩起熨帖的毛衣，她能看到自己雪白的肚皮。

全程都有医生和她对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听他告诉自己腹中孩子的生长情况，他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再过两三个月，他的肢体和器官都会发育得更完备，她可以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然后可以为他准备出世后的小衣服和各种玩具，听起来委实是很诱人的。她却更怕。

令大家欣慰的是，叶留山虽然因为孕吐而瘦了许多，但没有波及到宝宝的营养状况。

在医院待了一上午，回去，梓眉准备好了午饭。

今天，元气留下来陪她吃饭。

偌大的餐桌才有了人气。

叶留山的手边放着一大杯山楂果汁以备不时之需。

她最近也就吃些蔬果沙拉和鸡蛋，肉类实在是咽不下去。

安利大厦。

薄安生的电脑上正播放着叶留山今天在医院做检查的录像，检查结果的单子他也已经收到，她很配合。

楚峥敲门进来，提醒他要去参加一个餐会。

他合上电脑，起身。

“老板，慕小姐说她想和您一起去会餐，人已经在楼下了。”

“随她。”薄安生落完话便走了出去，态度淡漠，楚峥只得跟上。

谁都知道最近副总心情不佳，因此来碰壁的极少。

除了两位，一个是势头强劲的慕家千金，另一位则是——

薄安生拿过楚峥递过来的外套，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他还在楼下？”

被老板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忙颔首应了，“还在呢。”

“他倒是耐心。”薄安生略作评价。

“按您的意思，前台请他到休息室坐着呢。”楚峥回答，老板的心思可真是猜不透，前几次都不见，这回倒好把他捧作上宾了。

不过，按这个盘根错节的关系来算，那位怎么说也是老板未出世孩子的舅舅，这样想也就没错处了。

“还有多少时间？”薄安生问。

“半个小时。”

“我去见他。”

“那慕小姐怎么办？”楚峥这话刚出，老板都已经进电梯了。

唉，又是他倒霉了。

那位慕小姐真真是个难伺候的人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