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至少在别人的眼里，是无比优秀的，受多少医学者的仰望，她一步步地走到如今的地位，一丝不敢懈怠，她几乎把实验室当家，我刚一出生就被保姆带着，她从来没有管过我。”

“你爸爸呢？”

“我没见过他，听小姨说，我母亲连怀孕的事也没有告诉过他。”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大。

“我很抱歉。”她咬着吸管，这天越聊越暗了，或许她该想些积极的东西来聊聊。

“我母亲没有出去游学，没有讲座，从三年前开始她就没有出过门。”

“她一直在附院里，就在我们实验楼的前面，看得到吗？在草坪前面的那幢红楼里，那栋楼房在抗战时期还只是座教堂呢。”

“她疯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但很神奇的是，她似乎能预知未来，在入院前她就安排好了一切，没有人会知道她因为精神病而入院，她一直在外面游学讲座……呵呵，安排得天衣无缝吧？我母亲就是这样的，她绝不会容许任何事污了她多年来建造的功业。”

“我母亲精神失常，是因为一篇文章，她的男友和她一同做干细胞研究，很不幸的是，她没睁大眼睛看清那个男人，她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通通花在实验上了，以至于她是最后一个看到那篇文章发表的，多么讽刺！”

“她终于回到了家，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这个问题，她第一次在别的事情上费脑力，然后，她想得不可自拔，或许她一直耿耿于怀那个男人骗了她，剽窃了她的研究成果。”

“我每天把早餐，午餐和晚餐送进书房，她见我一次问我一次，我就知道我想错了，你知道吗？那天我见她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我真的很感谢那个男人，他竟然让她回了家……”

“我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疯掉能这么简单，只需要这么一个小小的契机。”他说着话，整个身体几乎贴到了她的胸口，眼湖里是浩淼的烟波。

阳光照得她后背暖阳阳的，整个人也变得困乏起来，她将手臂撑在背后。

她听得他继续在说，神志却开始模糊混乱，然后手里的饮料掉了下去。

他一把将她扶住。

“有一个人告诉我，他能帮我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并且能把属于我母亲的东西要回来，我答应替他做一件事。”他抓着她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叶留山。

“我以为这样我母亲能变回来——”他的眼睛开始发红。

叶留山用劲将他推开，身体没了支持，整个人从桌子上摔下来，连带着一排试管架也翻倒在地，哗啦啦的碎玻璃声，笼子里的老鼠们吱吱地叫起来，身上的痛让她清醒了几分，余光到处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她凭着仅存的意识抓住了一块碎玻璃——

安利大厦。

“寒来——”他说得极轻，话里带着霜雪，眸子阴鹜。

他从未这样和她说过话！

薄寒来抓着轮椅扶手，眼神闪烁不定，不，她没有做错！

薄安生踩着极缓的步子，眉头拧起来，似乎极其费解薄寒来这样的做法。他原谅过她，学校里的事，传真还有那些流言，他都视若无睹，可她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她为什么非得一步步毁了她？他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他早就让她离开了，甚至自那晚以后一面都没有见过，他连医院也没有踏足过，就是为了断念。

正如二哥所说，那样的决定真蠢！

他眼里的光转瞬即逝，薄寒来几乎没有思考，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能给你带来什么？被奶奶厌弃吗？你的抱负呢？安生，你全都忘记了吗？我说过的，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但我不会！我不会害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她的嗓音近乎沙哑，眼里的光强烈而复杂。

薄安生苦笑，抓住她的手腕，摇头，“不，寒来，你已经离我太远了，是你亲手推开的。”

“不是的！安生！你只是没有看清楚而已！你知道了生气这很正常！但不能不相信我！这不能混为一谈！”薄寒来极力争辩。

薄安生不住摇头，往后退，“不，寒来，我现在很清醒，我只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凝着她，眼里寒光森森，将她的手推开。

她怔住，竟忘记了辩驳。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向她发狠吗？亦或是威胁？

不，这一切都错了。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听着办公室的大门被用力地关上，恍惚一阵飓风带过，整个身体都一颤。

“不，安生，来不及了，你找不到她的，你只是一时气愤想不通而已，我给你时间，你肯定会明白的，只有我，只有我会毫无保留地对你付出，哪怕被你记恨，我也在所不惜。”

“副总，这是您要的——”Echo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薄安生猝然打断，“我没有时间，所有的行程都取消。”眸光微厉，不再多话，他拿起钥匙直接进了专用电梯，Echo愣愣地看着电梯门合上，这才点了点头，脑海里还是老板霜寒的脸，发生什么了？

印象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老板。

二十分钟后，安利大厦。

一道瘦削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简直可以说是“杀”进来的，就差手里没有两把板斧。

一身不和谐的白大褂，鬓发凌乱，额角红肿，大褂上一片片溶液留下的印子，甚至还有红色的血渍。

但她的脸在这座大厦里就是一张免检通行证，安保人员都把她认得一清二楚。

她很快地进了专用电梯，直奔49楼。

Echo惊悚地看着办公室大门被推开，是从里面被推开的，所以才显得诡异。

然后Echo看到了她，还有她脸上的杀气。

她咽了下口水，或许她该站起来告诉她：老板刚才出去了。

可那道身影浑然没理任何人，只是按了电梯进去。也是霜寒着一张脸，电梯门合上。

好吧，或许她该跟室长报备一下。

老板和她，出错了吗？

门被猝然推开，薄寒来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窗帘被拉得很严实，一时间透了这么明亮的光进来，她有些适应不了，只得眯着眼。

是安生回来了吗？

不，竟然是她！

薄寒来哂然，她的命可真大！竟然还有勇气闯到这里来。

倒是她真把叶留山当孩子看了。

“很好玩吗？”叶留山走近，咬牙冷笑，手臂的肌肉都在颤动。

薄寒来看到她微红的眼角，“你害怕了？”

叶留山冷哼，“是觉得恶心。”她说得毫不客气。

薄寒来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叶留山也不必客气了，这种时候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好了。

“恶心？是有点，但我以为之前的教训不够，你一点也没长记性，安生和你不合适，这话你让我说了多少次？你一直在破坏游戏规则。”薄寒来冷笑，口气傲慢，“在这里，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不稀罕你们的宝地！你以为我愿意踏进来吗？你们都让我感到恶心！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只为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真够变态的！”叶留山嗤笑，走到她跟前，她真庆幸今天的凉鞋带高跟，这样她可以俯视。

薄寒来一点也没有怕的意思，“你厌恶我很久了不是吗？其实你也一样，你一直在找这么个机会是不是？最好能羞辱我一顿——”

叶留山冷笑以对，“对！你说得太正确了！我确实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安生选择了我，你不甘心吧？”薄寒来挑衅地看着她。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叶留山腹诽，她的脸皮看来还没有她厚实。

不过，这跟薄安生有没有关系她可不管，她只是来报私仇的！

她没必要害怕，大不了到时候被人打回来，但今天她不出这口气她是不准备踏出这扇门的。

叶留山扬起手，笑得有点恶毒，“安利总裁这一巴掌，我也不亏了吧。”

“是，你不亏，但前提是你得打下来。”薄寒来望着前方，“安生，会坐视不理吗？”她嘴角的弧度放大，得意之色跃然脸上。

叶留山哼了一声，手掌直接挥了下去。亏得她之前还跟她废话！

薄寒来闭上眼，但明显是得逞的脸孔。

“住手！”

果然——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嗓音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腕表，60天8个小时42分钟？

“啪”的一声，大掌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不住哂笑。

“放开！”她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他掌心的温度。

明明身体没有贴近，她却似乎能感觉得到他胸膛的起伏，他粗喘的呼吸，他的一切。

不，她早该忘记了！

“滚开！”她完全丢掉了文明，对付这种人她还要文明礼貌做什么？

薄安生哪里肯放？他不放手，叶留山怎么逃得了？

若不是想着薄寒来的腿，她不愿趁人之危，她真的会抬腿给她两脚！

薄安生先是一怔，第一次，似乎是记忆里第一次，听这个丫头讲粗话。

粗话也讲得很有她的味道。

他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熟悉的触感，叶留山简直一颤，连呼吸都小心起来。他的手心烫人。

她可不愿意在薄寒来面前演戏，眼睛一转，直接扭头过去给薄安生来了一脚，直接踢到他的胫骨上，薄安生吃痛地皱了下眉头。

她显然低估了男人的耐受力。

他没有放开。

叶留山真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她扭动着身体，“薄安生！你给我滚开！她找了个男人把我迷晕了，她——”

“住嘴！”声音森寒，截断了她的话。他的呼吸就在耳畔，一下一下，危险而真实。

叶留山侧着头正好能看到他眼里骇人的光，沉郁暗哑，潮红的光，他像头要发怒的野兽。

感觉得到他手臂紧绷的肌理，他很生气。

她微微失神，继而冷笑着甩开手臂，却不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她这一甩就直接刮到了他的下颔，干净的脸上即刻多了两道红印子，她是用了力气的，愤怒催生的力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