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草草地收拾完料理台，洗完手出去，不巧，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靠在厨房的移门上。

“不需要加班了吗？”她想了想，才讷讷地开口。似乎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一些都一丝不落地进了他的眼里。

他没有动。他连衣服也没有换，一进门便一直站在这里，看她慢慢地将碗洗干净，细白的手有些发红。

不，从Echo告诉他，她来过公司后，他就不平静了。

叶留山又走回去，双手有些无措地在料理台上找着什么东西，“我不晓得你要回来，没做什么东西，你饿吗？简单的我能应付。”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叶留山分明感觉到那道焦灼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的脊背上。

她站得很直，一头齐腰的软发柔柔地垂在背后，轻轻地摇晃。

他的视线也随之来回，旋墨里仍是清冷，他终于开口，“你吃了什么？”

竟是这样的问题？叶留山的心头还惴惴的。

“蔬菜水果沙拉，我以前总不信你，其实还蛮好吃的。”“我把一碗都吃掉了。”她说到后来越来越轻，笑声也没了。他们买的蔬菜似乎也有点甜，唇齿间还留着那种淡淡的香甜，让她回味。

或许从今晚开始起，她可以考虑食素。

她随意地想着，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背后，他的电话却响了。

她听到他走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擦干净手出去。

薄安生挂了电话正往玄关走去，“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你早点睡。”

“嗯。”她像大多数乖巧的女人一样，懂事地点头，走到他身边，替他拿起外套，送他出门，“路上小心。”

她关上门，脑子里空得骇人。

极力地想找些事情做，在偌大的房子里逛了两圈，却什么也做不成。

最后，她决定出去走走。

不巧，公寓里的电话却在此刻响了。

叶留山只得换了鞋子进去接电话，“请问是薄先生府上吗？”

叶留山一愣，这声音有些熟悉。

“留山吗？”

“我是。”

叶留山穿了外套跑下楼，陶承萱正坐在她那辆紫色的跑车里，一手从车窗里伸出来，像在握风。

夜色下，许是更加柔和了光线，陶承萱的脸美得不可思议。

叶留山走到车窗前。

陶承萱好笑地看着她，从副驾驶座拿了一只精致的盒子出来，“喏，你家大老板的领带，我今儿正巧走过这里就给捎来了，没见过这么殷勤的设计师吧？”她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叶留山将盒子托在手里，就像抱着一只孱弱危重的猫咪。

陶承萱打量了她一会儿，方邀请，“要上来坐坐吗？外面也太冷了些。”

“谢谢。”叶留山坐上去，车窗关上，即刻暖和了。

靠在座椅里面，软软的，很舒服，叶留山把自己整个陷进去。

“小丫头，遇到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陶承萱调了音乐频道。

舒缓的音乐慢慢地走出来，轻柔的女声随之降临，是小野丽莎的曲子，叶留山那天还听过。

陶承萱看她睁大了眼睛，放问：“熟悉吗？”

“他放给我听过。”

陶承萱耸了耸肩膀，“巧了。”她又说：“不过他们是兄弟，差不离。”

叶留山微微诧异，不知道陶承萱怎么可以说得如此轻巧了。

之前执迷的明明也是她。

人可以适应地这样快吗？

陶承萱将眼睛闭上，那些本该褪色的画面又鲜活起来。

“我和他自小就认识，在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我们还拜过同一位老师习毛笔字，大学的时候我选择了出国，而他留下，他以前脾气可冲了，你肯定难以想象，和如今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爸爸，可是一点也不一样，上学的时候他老惹事，还很爱打架，以前老说我没有女生的样子还把我当兄弟看，兴许就是看着看着看对眼了，其实，是我先喜欢的他，但我总是装傻，非得逼得他先开口我才乐意。为了我出国的事，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当时气狠了，二话不说就直接飞出国了，之后两个月没有联系，可突然就有一天，他跑到我公寓楼下来了，他来找我了，当时我就在想，什么都没关系了，我就要这个男人。我当时太想成功了，他难得飞过来看我一次，我还忙得日夜颠倒，我们也为此吵了许多次架，几乎都是他先低头的，我就这脾气，打小我爷爷就不准我软弱，把我当男孩子养的，我从来就没弄明白低头是怎么回事。”

“我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日子照样过得下去。后来，老夫人派了人来找我，那时候我才知道爸爸的公司已经快被掏空了，支持不了多久，我也才知道家里为什么突然同意我出国，老夫人的条件很简单，可我不肯答应，爸爸，妈妈和哥哥，没有一个人来逼我。”

“我想，他们果然是我的家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放弃我，也是那时候，我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做得很过分，我太任性了，从来要他顺着我，那天我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低一下头能让他这么开心，那么狂喜，他抱着我在屋里直打转，幸福果真是能让人晕眩的东西。”

“后来的一段日子很平静，他三天两头便飞来看我，我们简直像住在同一座城市一样，我们一秒钟也不舍得分开，直到国内传来了爸爸的死讯，我才从这段幸福的日子里惊醒，外界都传言我爸爸是负债跳楼死的，可哥哥告诉我了不一样的答案，老夫人找上了我的父母，她或许未想过竟会摆平不了我一个小丫头，我爸爸是脑卒中去世的，哥哥的话让我深信不疑，我当时又痛又怒真想去报仇，可我妈妈给了我一巴掌，她都能忍得下，为什么我不能？”

“爸爸的丧事办得很简单，一结束我就回到了伦敦，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的人生自此不一样了，我除了成功没有第二个选择，我开始发奋地工作，应酬，也因此学会了喝酒和抽烟。”

“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不一样了。那晚他一直在公寓楼下等我回去，我喝得烂醉被陌生男人带回来，他很生气但竟然没有发脾气，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去，公寓钥匙一直在那个信封里，他说我不在上面，我当时真的想哭，可我很糊涂，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爱，还是爱的，但也有恨。”

“我上楼，他一直跟在我背后，他走得很慢，我走完一层楼梯，他才走了一半，我当时还讽刺他，我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因为，我爸爸去世，我在国内最低落的一段日子，他一面也没有出现，我一直期盼着他到我身边，可是没有，直到我回到伦敦，他也没有出来见我。”

“那晚他的出现实在令我意外，我告诉他让他回去，他充耳不闻，一直跟在我背后，目光狠狠的，不知道在气什么。”

“后来，我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能出现，他告诉我他是逃出来的，他爸爸险些打断了他的腿，所以他走得那样慢，所以他没有力气发脾气了，我当时大哭了一场，我真想和他和好。”

“可经历了这些事，我也明白了很多东西，有时候，在某些时间阶段，人不得不服从命运，我忍住悲痛和他分手，他当时一直让我看他的眼睛，我哪里敢？我根本不敢看他。”

“我告诉他送我回来的那个日籍男子是我的男朋友，我告诉他我答应了他的求婚，我求他分手。”

“他一直不肯回答，他知道我在骗他，可我也没有办法。”

“我当时想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命运还眷顾我们，将来的路还这么长，我们肯定还有机会。”

“那晚，我替他清理伤口，在心里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他不该活成这样，他的人生一片光明，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他轻而易举就握在了手里，我想我不能毁了他。”

“因为我爱这个男人。”

“我后来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他终于肯离开，其实，那天，他到机场去，我跟了他一路，我一直看着他，我想我就看这么一回了，就一回，他说他不会原谅我的。”

“老夫人说话算话，当时就帮了我哥哥一把，我哥哥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再加之爸爸的死对他的打击，哥哥很快稳定了公司，之后我一直在伦敦，一路爬到这个位置。”

“偶然会听到他的消息，他回去后还和家里闹了一大场，或许心有不平吧，总归发泄出来才好，但那之后，他放弃了建筑，后来听说他也出国了，之后就没有了消息。”

“直到他结婚生子，听说他是先有了孩子再结婚的，我看过他们的婚纱照，很般配。”

“我那时候就懊悔了，我想那时候如果我再多一点勇气，我会不顾一切地搏一次，可纯粹是想想而已，我知道我不会的，我向来太能克制自己了，有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当初的决定也未必是错的，如果那时候强硬在一起，也未必斗得过命运，有时候不是靠爱情就能解决温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