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哼了一声，似要把牙齿都咬碎，末了，只说：“跟我来。”

叶留山一句“姑姑回来了吗？”就生生咽了下去，外婆将门阖上，屋子里静静的，爸妈都不在吗？

她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跟着外婆上山，心底的不安愈加强烈。

山上的路很难走，本就下过雪，山路泥泞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她伸手要去扶外婆却被她避开了。

挂满雪水的树叶划过脸颊，水珠冰凉刺骨滑进衣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过了几道台阶，又拐了个弯才见到一扇铁门，门开了一半。里面是一个天井，三间水泥墙平屋，天井里还有一口孤零零的水井，只有一个佝偻的老人在扫脏雪，见到外婆便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外婆穿过天井，叶留山跟在她身后，两边都是绿色的铁网，绕过一棵粗壮的榕树便又是台阶。抬眼看过去，台阶一路绵延而上，似是没有尽头，狭窄的阶梯旁种了一排排的常青松，其间是交错的水泥石碑……

她即刻就停了下来，外婆已经走了一段，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怕了？”浑浊的眼里竟有水雾，更生寒意。

她的心口即刻被刺了一下，记忆都糅杂在一起，沈落梅，叶翰远，薄安生，云常，顾梅里……他们是不是隐瞒了她什么？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但她不相信！

将冰冷湿润的空气吸入肺腑，滤过浑浊的气体，脚趾头都冻得僵硬没有知觉，她跟了上去。

不知道爬了多少级台阶，只知道脸上，身上，脚上都麻木了。

外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叶留山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刘海黏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但比不过心里。

当她看到墓碑上黑色红色交错的文字时，心里的那种震惊，大恸，不敢置信！各种情绪都混杂在一起，将她的神经拉得紧绷。临走前的那记耳光似在作祟，脑袋里嗡嗡作响。

外婆并不理她，只是照例将篮子里的香烛和供品拿出来摆到石台上，手上的皮肤打了褶子，一层层的，还在发抖。

她的双腿不自觉打颤，手指头揪着裤子，愣愣地看着。

眼里无比酸胀，但终究什么也没有。

良久，外婆将东西都摆好，并不看她，只道：“过来磕个头。”

“好。”嘴唇抖索着，她用力咬紧唇上的皮肉，鲜血腥甜带着锈味混着唾沫一起咽下去。

挪着步子到碑前，跪下去，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雪水渗入肌肤，竟然一点也不冷，甚至还有些温热。

视线模糊，那几个黑色的字是：亡父叶留远，亡母周玉梅。红色的小楷篆刻的是她和叶翰远的名字，还有日期。

时间竟是她到S城后不久……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

她恍惚记起自己和沈落梅发火离开公寓的那晚，沈落梅情绪失控对她一顿痛斥……

怕是他们都知道的，只有她……

指甲抠着水泥石却什么也抓不住，外婆在她身后说：“留远和玉梅去S城见你的亲妈，在路上出的车祸。”

“是翰远不肯让你知道。”

眼里的水胡乱流出来，她磕在地面上发抖，难怪叶翰远……他肯定恨她吧！

外婆长叹一声，“我没法子原谅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有这么好的女婿，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以后不要来了。”模糊的视线里，外婆的背影佝偻，一路朝着山下挪去，竟老了好多。以前的外婆闲来就搓搓麻将，偶尔还要过把烟瘾……

良久，周遭风声寂寂，只剩下她长伏在地，衣服都被冰水浸透，远远看去，似乎只是一座黑色的石塑。

叶翰远的事她终是开不了口，还有姑姑该怎么办？

到了今天她才醒悟，什么叫一无所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