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影清醒过来时，发现他和苏以公主已经出了绝望冰原，想来是鸢尾紫嫣儿帮了他们。

他看到她安静的睡颜，慢慢记起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嘴角漫出一丝苦涩。

为什么不放手？

因为，我不愿意。

自此后，鸢尾紫嫣儿更加潜心修炼，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暂时忘却他。

忘了他。

逃离这里。

这样的信念让她修炼的进度加快了不少，在她猝不及防的那刹那，她便修炼成了神。

在妖界，修炼到神阶可选为神或继续为妖，实力是不变的，只是神的身份更加尊贵些。

在鸢尾家族举家上下欢喜同庆时，她又开始后悔了，她不想离开妖界，不想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她不想当神，她想当妖，因为至少这一点，她和他是一样的。

可如今，他和她已经完全没有共同点了。

怎么办，她不想离开？

她开始慌张了，想也不想就往苏以妖城飞去。

可时日不论消逝多久，总能看到他对苏以公主的宠溺、温柔、以及——爱。

黎影就在那梨树下，苏以公主踩着他的肩膀正在摘梨子，嘴里还碎碎念着：“顾哥哥一定喜欢吃梨子，黎影你说对吧？”

“小卿儿摘的梨子，他一定喜欢。”依旧是拿温柔的，似水温暖的声音。

那淡色的光照耀在黎影的脸上，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而狭长的睫毛晕出一层浅浅的阴影来，他眼底那浓郁的神情，有些许悲哀，又有些许快乐。

鸢尾紫嫣儿觉得好像有根粗大的针扎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凉飕飕地刺疼。

直到苏以公主离开，她才飘飘然落在他身前，他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但眼神依然很冷漠，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她知道他是谢她在绝望冰原救下他们，只是凉凉一笑，神情悲戚地道：我要去天界了。

他点头，随口说了句贺喜的话，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神情和话语。

看着他淡然离去的身影，水晶似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自她的眼角滚滚而落。

此刻，她握紧的双手松开，手心鲜血淋漓，猛地坐到地上，好像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那点力气。

她的心好像被无数根刺同时扎进去，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痛无比。

鸢尾紫嫣儿怀着绝望的心去往天界，承受着众妖的崇敬及仰慕，而她心心念念的人，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鸢尾紫嫣儿在天界过着寂寥到快要让人失去活着信念的日子，一日又一日。

直到有天，听闻苏以妖王将苏以公主许配给那只名为顾东白的龙凤妖。

她不远万里前往妖界来到他身边，只看到他依旧温柔地陪着苏以公主，答应她所有任性的要求，像个毫无保留的骑士。

顾东白，苏北卿。你看，他们的名字都那么般配，黎影…你还在执着什么？鸢尾紫嫣儿远远地看着，眼睫又开始湿润了。

“她要成亲了。”她站在他面前，提醒似的说着。

“这又如何？我不会破坏她的快乐，我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她如今很快乐，如此甚好。”他就像是顽固不化的无心人，听不进所有的话语。

“你好固执。”她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她目光悲戚，继而又道。

“紫嫣儿，你可以选择，爱或者不爱我。而我，只能选择爱她或者死。”他忽然正色道，说的冠冕堂皇。

她只觉得悲凉，静静地凝望着他近乎模糊的脸，良久凉凉开口：“怎么会。我只能选择爱你，没有其他选择。”

“紫嫣儿，你还小。”他连最俗套的话都要扯出来了，好像要无话可说了。

其实你跟我一样固执。他想。

“你别忘了，我已经活了两千年。”心仿佛是猛然断裂的琴弦，疼的她呼吸艰难，无复交加。

黎影身体一僵，神情变得僵硬起来，一时无言以对。

“黎影，我们做个约定如何？若是有日你不再爱她了，那我便放弃你。”她忽然背过身，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

她紧咬贝齿，眉头紧皱，紧紧闭眸，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竭尽全力地隐忍着巨大的痛楚。

黎影微微低了头，看不清他的眼神，最终他还是点了头，“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若你放弃她，我便不得不放弃你。黎影，我这是在逼你，还是在逼我自己？鸢尾紫嫣儿侧过脸，朦胧的眼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正往那个白衣女子走去。

她看不到你的爱，你看不到我的爱，这是不是报应，或者是…命定？

往后时间那么长，我能一直陪着你吗？

能吗？

她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反反复复得不到答案。

经年未久，妖魔两界大战在即，鸢尾紫嫣儿悄悄来到妖界，身为苏以将军的他没有勤加修炼，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苏以公主身边。

可她的身边除了他，还有四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守护。

鸢尾紫嫣儿看着她挽着别人的臂膀，嫌弃似的赶走他们，他们只好退到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黎影，你总喜欢作践自己。鸢尾紫嫣儿笑的很嘲讽，最后也只能这样嘲讽，好安慰自己疼痛的心。

我在作践自己，你亦如此。这都是我们自找的，谁也不能怪谁。她远远地看着他，他亦远远地看着另一个她。

她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世界，是吗？是吧。

那日妖魔大战，鸢尾紫嫣儿永远无法忘却。

就在那日，苏北卿奋不顾身地挡在顾东白身前。

黎影亦不顾一切地挡在苏北卿身前。

而她，鸢尾紫嫣儿，没有丝毫考虑和犹豫地挡在黎影身前。

她终于能博得他的担心，他的怀抱，唯有这一次她的胸口不觉得痛，尽管全身都在痛。

他抱着她冲出重围，又放下她再次冲进兵荒马乱中。

她不止一次，无助地抓住他的衣袍，哪怕只能换来他的一声安慰也好，可他没有。

他一次又一次地甩开她，头也不回地往里冲，没再看她一眼。

你对我只是愧歉，是吗？她坐在地上，烟雾熏红了她的眼，朦胧了整个视线。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了，安静地只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仿佛在不停地呐喊着——痛、痛、痛。

他不顾一切地来到苏以公主面前，奋不顾身地保护着她，同时，也能看到她拼了命地在、保护着另一个人。

他和她，其实都一样悲哀。

为什么不愿看清？又不愿放下？

一执百念生，自作还自受。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痛。

不知时间消逝了多久，鸢尾紫嫣儿只记得她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久到已经忘了是多久。

也许是数日，也许是数月，又也许是数年，更或许是数百年。

那么长久的时间来，她只敢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温柔的神情，深情的眼神。

你不说，我不说，没有谁揭穿。

就当你的深情是为我。

她日复一日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每每凝视着他的脸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水。

你知道吗？我多怕你下一句话就让我坠入绝望的深渊，所以我宁愿不要听见。

后来，他见到她时，道了一句：“你很久没来了。”

天知道她高兴得快要疯掉了，这代表他想她是吗？

长久以来，她和他第一次和谐的坐下，像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温温浅浅地闲聊再平常不过的事。

离别之时，黎影第一次用那样柔情的神情对她说话。

他道：“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开心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所有的快乐都在此刻化成悲伤。

几乎是绝望地颤抖着开口：“为何？”

“你是仙，我是妖。”他的语气极温柔，话语却仿佛变成了尖锐的冰箭，每一字一句都狠厉地从她身体里穿过，痛彻心扉。

“是呢。”这是她最后留给他的话。

第一次她从他面前转身离开，以往都是他抛下她先离开，如今她先离开，却仍旧是被抛开的那个。

这一次她明明没有哭没有卑微，可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过。

痛的快要死了。

真想就这么死了。

可是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那日，她立在楚云颠诛仙台上，久立一夜，终归舍不得跳下去。

转眼春去冬来，鸢尾紫嫣儿一直暗自关注着黎影，后被告发她时常偷偷去妖界，众神怀疑她与妖界有勾结，玉帝大怒将她打入天牢。

最后她没有被处死，但需要受诛仙鞭一百鞭。

听说是神尊随口说了一句话救下了她，就那么一句：鸢尾仙子不像会背叛天界。

她的千言万语抵不过神尊随口一说的话，她莫名的觉得悲哀，却又开始庆幸。

其实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可以为了黎影背叛天界，与整个天界为敌。

她不怕死，只怕再也看不到他。

受刑那日，妖界传来妖王陨落的消息，鸢尾紫嫣儿可以想象到苏以公主的难过，可以想象出他的心疼。

只要这么一想象，她就开始觉得胸口泛疼。

鞭刑一结束，她不停歇地赶往妖界来到他身边，他没有在安慰苏以公主，听说苏以公主不让谁陪。

鸢尾紫嫣儿看着他皱起的眉，感觉心里的疼快要胜过了身上的疼，艰难地扯开唇：“你怎么样了？”

黎影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更加皱紧了眉：“为何不对自己好些？”

说罢，他握住她的手给她疗伤。

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开始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笑意，心里开始窃喜，“我没事。”

“还逞强。”他的语气稍重了些，显然是担心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