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沈慕然和徐嘉欢迎上去问，“医生，手术结果怎么样？”

医生点了点头说，“手术顺利，病人如果今晚能醒来的话就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今晚是关键，你们得留人在这里陪着。”

“好。”

许岸被推着从急救室里出来，沈慕然看着那张睡得安详的脸，有一瞬的怔忪。她是恨许岸，可这一刻，她真的释然了，她再也不恨了。她希望他好好活着，哪怕他们各自幸福，也是好的，这是陪伴她走过青春的那个少年，这是一个她用力爱过的男人，她希望他活着。

“慕然，你留下吧，他醒来肯定希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徐嘉欢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你也留下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沈慕然看着她。

沈慕然到楼下餐馆买了晚饭，回来的路上接到了程廷钰的电话，她才猛地想起今晚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吃饭。

“怎么还没回来？在加班吗？”程廷钰问。

“没有。”沈慕然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个朋友出了车祸，我今晚要照顾他，我们的晚餐可能要取消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车祸不是小事，你先照顾朋友吧。对了，是哪位朋友？需要我帮忙吗？”

沈慕然在那短短的几秒里犹豫，最终选择了说谎，“你不认识的。”

挂掉程廷钰的电话后，沈慕然拎着饭上楼，没想到却碰到了正要下班的符晓。

“慕然，你怎么在这？是感冒还没好吗？”符晓问。

“没有没有，感冒早就好了。”沈慕然说，“我有个朋友车祸刚动了手术，我来探望他而已。”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符晓又问。

“他手术已经做完了，如果能够苏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沈慕然看着符晓有些红肿的眼睛，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符晓，回去要好好休息。”

符晓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昨晚自己回去后一直在哭，一直哭到凌晨四点才睡着，第二天来上班，同事和病人都问她到底怎么了，她笑着回答，看韩国偶像剧太感动哭的，谁也没怀疑。沈慕然这话是告诉她，尽管再伤心，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做惩罚。

“好的，慕然，我先走了，祝你朋友早日康复。”

回到病房门口，沈慕然看到徐嘉欢正在给许岸擦脸，她的动作很轻柔，明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快醒来，却还是怕弄疼了他。沈慕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走开，只能默默站在那里。

徐嘉欢一直在凝视着许岸睡熟的脸庞，她用手指轻轻握着他的手，喃喃道，“许岸，原来你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等到你醒来，你又会对我歇斯底里地吼了吧？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啊，只要你醒来，我就会识趣地离开你的生活了。”

她慢慢伏下身子，在许岸的唇瓣上印下一吻。她的整个动作很迅速，几乎是蜻蜓点水，但却有些慌乱。

沈慕然走开，在走廊的尽头坐了一会才又走回病房。

许岸是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醒来的，当时沈慕然和徐嘉欢说好了，沈慕然负责上半夜，徐嘉欢负责下半夜，许岸醒来的时候是上半夜，所以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沈慕然。

许岸本就白皙的脸因为手术后显得更加惨淡，嘴唇也不见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可是当他看到沈慕然时，他还是笑了，“慕然，真高兴是你。”

沈慕然端来开水给他喝了一口，“嘉欢在外面长椅上休息，你现在醒来了，我去叫她。”

许岸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她来做什么？”

这种态度让沈慕然有些生气，“她只是担心你，你一出车祸她就来了，你做手术的几个小时里，她全身冰冷，像是从地狱里走一遭似的，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许岸望着她，“那你呢？你有担心我吗？”

沈慕然迎上他灼灼的视线，“我当然担心你，可我的担心和她的担心是不同的。”

“好了，我不想听。”许岸扯上被子蒙着耳朵，“我累了，我要继续睡。”

沈慕然点头，知道她不能和一个刚醒来的病人计较太多，给他拉好被子，自己走出了病房。她不知道，她转身以后，身后那双已经紧闭的双眼又睁开来，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徐嘉欢知道许岸醒来后十分激动，立马就要冲进病房看看他。可是沈慕然拉住了她，“他又睡了，你先去通知医生他醒了，然后再去照看他吧，我先回家了。”

徐嘉欢点点头，“行，慕然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沈慕然说。

沈慕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程廷钰在客厅里看电视，她进来的时候他把电视调了静音，“你朋友没事吧？”

“没事，醒了。”沈慕然有些愧疚，程廷钰其实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他对她很好很真诚，他今晚说要和她一起吃饭，一定是给了她什么惊喜，可是她却没能如约而至，虽说自己也是真的有事，但总怕他心里不高兴。

“要不……”沈慕然走过去环着他的脖子，“明天我请你吃饭，当作今晚我放你鸽子的赔罪，好吗？”

沈慕然很少撒娇，但她很清楚，只要她撒娇，程廷钰一般就会妥协，这几年来，她已经逐渐摸清他的软肋。

“好。”他被她搞得没办法，只好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不许再赖账了。”

“一定。”沈慕然随手把包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就去洗澡了。不一会儿，手机响了，程廷钰伸手去包里掏手机，可是找了许久，当他找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挂了。查了一下记录，是谭贝打来的。

不一会儿，屏幕上微信的图标闪现，程廷钰点开消息，是谭贝发来的。

“慕然，许岸脱离危险没有？”

这短短一句话，让他凉到心底。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看到他爸妈吵架，原因是他爸爸帮隔壁家的独居阿姨修个电器，那时候妈妈管爸爸管得很严，爸爸觉得这点事不必向妈妈报备，就向妈妈撒了谎。可是妈妈知道后却生了气，和爸爸吵了一架。他当时很不能理解，可是妈妈却对他说，“在婚姻里，谎言和欺骗是最可怕的，今天可能是个小谎言，明天就不一定了。一个谎言就像是一条小裂缝，你不重视它，它就会自由生长，危害根基。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

他真的宁愿自己不懂。

沈慕然也觉得很纳闷，明明进去洗澡前程廷钰还好好的，可是她一出来，发现他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了她几眼。

“好累，早点睡吧。”她说。

“你当然累。”程廷钰说，“在医院照顾人，劳心劳力，当然会累。”

他这话乍一听，没有任何不妥，但就是语气不好，沈慕然竟能从中听出微微的怒气，但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而且她也是真累，想着第二天还有课，也就不计较了，上床睡觉去了。

沈慕然这人没什么特别的癖好，但状态不好、精神压力大的一段时间里特别习惯说梦话，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室友常常会拿这事取笑她。谭贝还说她在梦话中说过偶像明星的八卦，说过家长里短，甚至说过英文法语，什么奇怪的话都说得出来，真想拿录音笔给录下来让她听听。和程廷钰结婚之后她的睡眠好了许多，很少说梦话，就算说了，程廷钰也不觉得稀奇，她本来还会因为说梦话的事觉得有些丢脸，但程廷钰竟毫不介意，所以后来她也慢慢不在意了。

可是今天，睡到天亮的时候她竟又做了一个梦，突然感觉有人来捏她的脸，她有些烦躁，嘟囔了一句，“许岸，别闹了。”

睁开眼睛发现是程廷钰，她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程廷钰你听我解释……”

然而却看到他走出房门，她听到的只有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沈慕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去追他，可是他已经出了门，而她还穿着睡衣，显然追不上了。她拨打他的手机，他不肯接。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这一个白天，沈慕然强打着精神上完课，徐嘉欢打来电话说许岸没事了，可以正常进食了，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了。沈慕然听到这消息高兴了一小会，但一想到程廷钰，心情又灰色起来。

她去花店买了束花，又去商场给程廷钰买了个礼物，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她想今晚一定要给程廷钰好好道个歉。

怕自己准备得不充分，又给谭贝打了电话求助。

谭贝觉得程廷钰和沈慕然两口子就是典型没事找事的类型，三天两头闹个别扭，其实两人好得很，就是给平凡生活增加点调料罢了。

“我说你们俩真闲得慌，真的。这么闲该给我介绍个对象啊，让我等孤家寡人也体会一把你们小吵怡情的日子呗。”

“谭贝，真出事了。”沈慕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说了，“也许是昨天照顾许岸有些累吧，我一回家瘫在床上就睡着了，然后一直睡到早上很晚，程廷钰出门前叫我起床，当时我还在睡梦中，我当时梦到了许岸，所以叫了他的名字……”

“沈慕然，你这个白痴！”谭贝在那边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记挂着许岸？”

沈慕然摇头，“真没有，我真没有想他，就是突然做了个梦，而且梦里的主角是我和你还有徐嘉欢三个人，后来梦到许岸来找我，我才……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怎么还能让程廷钰不生气？”

“哄啊。”谭贝说，“这样吧，你把自己打扮得好看点，然后准备好一桌好菜，红酒、蜡烛、音乐，怎么浪漫怎么来，然后今晚把姿态放低一点，道歉要诚恳，要真挚，程廷钰这人啊，最大的弱点就是你了，你只要好好把握，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沈慕然半信半疑。

“真的，快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