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时候，谭贝打来电话，问沈慕然要不要出来聚聚。

沈慕然说，“不了，心情不好，和你有什么好聚的，想见随时都能见。”

谭贝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让我猜猜。你班里的学生一向喜欢你，也听你的话，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难道是你家那搞学术的婆婆？催你生孩子？”

听了谭贝这话，沈慕然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电话给肖女士了，以往就算她不打过去，肖女士也会打过来，问问程廷钰的近况，嘱咐她做好妻子的分内事，照顾好丈夫，最后再绕回孩子这一话题，全是套路。

不过照现在看来，她和程廷钰这段婚姻能不能走下去还是个未知数，也可能给她生孙子的人不是她沈慕然呢。

“你别猜了。”沈慕然叹气，“我要去睡会了，心累。”

“哟。”谭贝在电话那头笑，“这才几点啊少奶奶，我说不会是程廷钰出轨了吧？你怨气这么重。”

沈慕然静默。

谭贝等了一会，才犹豫开口，“不会……是真的？你家那程廷钰看起来不像啊？跟谁出轨了？是比你美还是比你胸大还是比你腿长？"

“滚。”沈慕然脱口。

“你快出来吧，出来和我说说。”谭贝着急地说，“不止我一个，我还约了毛毛，上次她婚礼我没空去，今天约了她，还有几个朋友，你赶紧出来吧，宾丽KTV，今晚不醉不归。”

沈慕然是真没兴趣去，拿着手机想了半天，本还想打个电话去问程廷钰回不回来吃晚饭，后来没打成，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古代的正房太太，明知丈夫在外有人，却不敢问不敢提，还傻愣愣地点着灯等着丈夫回来。从前她最讨厌这样懦弱的女子，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成了这个样子。

她冲到洗手间照镜子，捏着自己的脸说，“沈慕然，你看看你，没出息。”

然后又用冷水洗了个脸，“别人都把你这个发妻忘了，忙着和初恋你侬我侬呢，你还担心人家晚饭没得吃？你妈把你生下来就是伺候别人，给人当丫鬟的啊？他能出去和别人约会，你为什么一定得待在家里当黄脸婆？！”

说完，沈慕然觉得解气了一些。掏了手机给谭贝回了电话，“我去。”

“什么？”谭贝说。

“我去。”沈慕然重复。

“我晕，沈慕然，你来就来呗，还以为你骂脏话呢。快点来吧，我已经到了，给你半小时，打车过来，快点，这里吵，不说了。”

沈慕然换了一身衣服，打的去了宾丽KTV。

推开KTV包厢门之后，沈慕然有那么一刻是后悔的。本来沈慕然听谭贝的意思，以为只是几个女孩之间的聚会，于是随便换了身衣服就来了，结果一看，这一包厢里除了谭贝、毛毛，还有男男女女加起来大概十几个人。

音乐声震入耳朵，霓虹灯闪得人恍惚，空气里浮动着各种饮料和酒的甜香味。沙发中央坐着一位年轻男人，姿势慵懒，他和旁边的美女在谈笑，又轻浮，又好看。

可惜，他是许岸。

谭贝看到她，立马飞奔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慕然，听我解释，我是约了几个朋友，可我没想到许岸也跟着毛毛夫妇来了，我要是知道他来，打死我也不敢叫上你啊。”

沈慕然瞪了她一眼，“我现在就走。”

这样一拉一扯，包厢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慕然。”许岸唤了她一声，然后向她走来，“你竟然也会来。”

一位男子走了过来，招呼沈慕然，“慕然，上次你在我们婚礼上帮了很多忙，一直没机会和你道声谢，今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毛毛一直挂念你。”

说话的是毛毛的老公，名唤靳敏。

“咦？慕然，是你啊？”毛毛也来到沈慕然身边，“你穿这一身好帅，我都认不出来了。怪不得刚才有个男性朋友偷偷来问我现在站在门口的美女是谁，原来是你，平日里见你淑女惯了，穿这一身魅力非但不减，还加分了呢。”

此时银色的灯光恰好打在沈慕然的身上，衬得她肌肤赛雪，化了淡妆的脸精致无任何瑕疵，眉眼魅丽，再加以轻浅的笑容，就更加动人。

而她穿着一件破洞牛仔裤，一件黑色背心，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长长的项链，长发扎起，露出戴着几个耳环的耳朵，十足一个朋克青年，哪里还有半点人民教师的样子？不过越是这样的她，就越像一只难以驯服的狮子，越能引起异性的征服欲。在在场男人的眼里，她是最魅惑的。

沈慕然觉得与许岸坐在一起聊天还是有些尴尬，于是也顾不上自己歌唱水平实在普通，拉着谭贝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唱累了就喝，喝了一杯又一杯，谭贝酒量不够她好，很快就倒下了，沈慕然觉得没趣，自己一个人玩起骰子。

“我听说她已经结婚了，你就别觊觎别人了。”不远处，靳敏拍着许岸的肩膀说。他可是看出来了，许岸这一晚上的视线都随着沈慕然转，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她身上似的。

“我知道。”许岸端起桌面的雪碧喝了一口。

“为什么不喝酒？出来玩不喝酒有意思吗？大不了待会找个代驾或者打个车。”靳敏说着，就给许岸杯里倒酒。

许岸拦下，说，“我不能喝酒，至少今晚不能，如果我喝醉了，谁送她回家？谁送我都不放心。”

靳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又是沈慕然。

“你小子行啊，别人都结婚了你还处处算计。”

“不怪我算计。”许岸抿了抿嘴，很认真地说，“她本来就是我的。”

散场的时候，谭贝已经起不来了，毛毛和靳敏两人送她回去，剩下的人也慢慢走了，最后只剩下沈慕然和许岸。

“我送你吧，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沈慕然摇头，“不用，我没醉，自己打个车就行。”

“我不放心让你一个女孩子打车。”许岸坚持，“就算是不相识的女孩，我作为一个男人也会尽这个义务，更何况是你……”

“好，走吧。”

许岸去取车，沈慕然在KTV门口等他，虽然没有喝醉，但身子还是有些难受，于是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下。没想到突然眼睛被一双大手蒙住，鼻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浓重的呼吸声，还带有浓浓的酒味。她想要大叫，却没法出声，只能不断地挣扎，内心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突然，身后的那双大手被人推开，她再回头看，发现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你别碰她！不然我打死你！”是许岸，他浑身冰冷，脸上的线条也紧绷着。

“算了算了，他还没对我怎样。”沈慕然对他说，“这地方鱼龙混杂，我们别惹事了，走吧。”

许岸低头看了看挽着他臂弯的那双小手，点了点头。只是眉目间依然存有怒气，他不知道如果他迟来几分钟，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坐在车上，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沈慕然随手打开了他车上的音乐，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飘荡在车里。

——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这首歌，真是应景。

“你还听他的歌？我以为在国外这些年，你的口味肯定偏欧美了。”沈慕然说。

“还是Eason的歌更有韵味。”许岸说，“里面还有一些回忆。”

沈慕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选择了沉默。

“我记得以前就有让你去报个班学一点防身术什么的，遇到今晚这样的情况，如果你学过一些武术，应该还是可以脱险的，怎么就不去学呢？”

“总是太懒，总是觉得这么倒霉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沈慕然说，“我一共也就遇到过两次这样的情况。”

上一次，是在高三。那时候备考很紧张，她学得都魔怔了，偷偷拉着他溜出去玩，那晚玩得真的很开心，也就忘了时间。回学校的路上，遇到几个无赖，说她长得好看要带她回家什么的，言语轻薄。但那几个青年手上有刀，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许岸那时候还只是个青涩的高三学生，却把她保护在身后，后来打了起来，他一人敌三人，自然是敌不过的，好在他们运气好，路过一辆警车救了他们的命。

她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这么傻，明知道打不过还是要保护我？”

他挑挑眉，“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啊，是和呼吸、吃饭一样正常的事情。”

两次，都是他在保护她。

“今天的事，问他了吗？”许岸问。

沈慕然一愣，才想起他问的是程廷钰的事。“还没，等他回来吧。”

许岸轻笑，“大部分妻子遇到这种事肯定第一时间求证，你倒是淡定。是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太自信，还是你太害怕事情的真相呢？”

“许岸，自作聪明可不是好事情。”沈慕然说，“停车，我要下车。”

一个急刹车，沈慕然猛地一惊，车子已经停下。

沈慕然推开车门走下来，许岸也立即冲下车拉住她，“慕然，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在一起。”他望着她怔忪的表情，“你呢？对我……还有一点点的喜欢吗？”

“我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一直到……”她突然笑了，夜晚的风把她的头发扬起，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而冷酷，“一直到，我们的孩子被杀死……”

许岸的脸霎时苍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这点……”

“上车吧。”

很久之后，两人都开始冷静下来。

“不了，这里离我家只有两三百米了，我自己走就行。而且前面有个陡坡，你就知难而退吧。”

许岸掏出烟点了一根，坐回车里，“你不愿意坐我的车，那你就走路吧，我答应了要把你送回家的，你愿不愿意让我送是一回事，我送不送你，又是另一回事。”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杨绛先生和费孝通先生有一段往事。钱钟书过世后，费老曾上门看望杨绛。杨绛送他下楼，语带双关地说，楼这么高，今后你就“知难而退”吧。费孝通暗恋过杨绛，暮年时两人都单身，可是杨绛却没有再给他一点机会，“知难而退”，多么残忍，又多让人绝望。

如今，沈慕然竟然对他说了。

沈慕然拗不过他，只好自己在前走，他开着车在后面跟，好在也是一小段路，很快地就到了小区门口。

“我到了，你回去吧。”

许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沈慕然，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沈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