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然手里捏着那张纸条走回家，回到房间才把它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明天上午十点，92℃咖啡馆见。我会告诉你所有真相。

沈慕然用了半天时间来思考自己该不该去。如果说对所谓的“真相”毫无兴趣当然是假的，但此时此刻，她更多的是恐惧。

那天晚上自然是没有睡好的。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程廷钰起了床，见她也醒了，问她，“睡得不好吗？我说你这人也是的，平常上班时总要睡懒觉，现在暑假可以睡了，又醒得这么早。怎么，要给我煮早餐啊？”

沈慕然瞪着圆碌碌的大眼睛，“不煮，头还有点晕，我还要再赖一会床。”

程廷钰拉来被子给她盖上，“那好，你睡吧，我去上班了，晚上见。”然后在她额上轻吻一口。

沈慕然睡到九点的时候觉得脑子还是乱的，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冷开水灌了下去，又光着脚在地板上走了几十个来回，依旧没有做出决定。看着墙上的时针一分一秒慢慢地逼近了十点，沈慕然终于决定，赴约。

事实上沈慕然一直很了解自己，她外表看起来挺果敢的，其实内心有些怯懦，面对很多事情时都会犹豫不决，甚至退缩，但真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她又总能调整心态冲一把，她常常在关键时候记起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那就硬着头皮去吧。

去到咖啡馆的时候许岸已经在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上等她，见到沈慕然，他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刚刚还在反复猜想你会不会来，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是吗？”沈慕然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许岸把手侧的咖啡推过去，“给你点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

沈慕然接过咖啡，将勺子往杯中轻轻搅动，“你现在每天不喝咖啡都不习惯吧？毕竟是海归。”

那淡淡的讽刺，许岸怎么会听不出来。

“慕然，这三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熬。”

“如果是相互倒苦水的话，我想我们的谈话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沈慕然说。

“我们现在连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机会都没有了。”许岸脸上露出戚然神色，然后缓缓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沈慕然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听着他的声音，她忽然全身僵硬起来，动弹不得。

“在我们毕业典礼的前几天，我回了趟家，你应该也记得吧，我们约好了毕业旅行去澳门玩，我忘了拿港澳通行证，急急地就在那个晚上回了家。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如果那天我没有回家，也就不会看到那么恶心的一幕……我爸爸，和你妈妈……他们就在我家的客厅里接吻，衣衫不整……”许岸望着沈慕然，眼里闪现了泪光，“你知道吗？慕然。我妈，因为生病只能躺在床上，而我爸却和另一个女人在楼下的客厅里做那苟且之事。而且，那个女人，还是我女朋友的妈妈……”

他到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觉得恶心且难堪。

沈慕然脸色苍白，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别污蔑我妈！”

“污蔑？”许岸笑了，“我多希望是我污蔑了她，可那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啊。她抱着我的腿求我，让我别告诉你，他们马上会分手……我控制住自己没有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可是我的母亲还是发现了事实，本就病重的她知道自己丈夫背叛她之后，突然情绪激动，就这样过世了。我恨我爸，但我更恨你妈，她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家庭，她还害死了我妈，还葬送了我和你的爱情！”

摇摇欲坠……天旋地转……

揭开真相，才发现是万丈悬崖。早知如此，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所以……毕业典礼上的那番话，还有你和嘉欢结婚……都是报复，对吗？”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但犹豫地抛出问题时，还是觉得胸口有鲜血淋漓的痛。

他没有说话，她就只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眼泪生生地流出来，最后只看到他勉强地点了头。

怪不得，怪不得。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沈慕然知道妈妈辛苦，所以一直都很懂事听话。她上高中以后，曾犹豫着和妈妈说起，如果她想再找个归宿，作为女儿，她也是会接受的。可是妈妈只说没遇到合适的人，这件事也就慢慢被淡忘了，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因为沈慕然一家和许岸一家住得很近，两家人关系很好，沈慕然妈妈和许岸妈妈平日里也常来往，所以沈慕然一直都没有觉得许家叔叔和她的妈妈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只记得许岸妈妈去世那天，沈慕然发现妈妈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沈慕然让她过去许家吊唁，她也没有去。许叔叔后来找过妈妈，并且两人发生了争吵，但是沈慕然也不知道吵架的原因是什么，以为是闹了什么矛盾。再后来，许岸就和她分手了。

如今听到许岸这么一说，一切都明了了。

“你妈去世后，我妈就失踪了，留了一封信，让我好好照顾爷爷奶奶。”沈慕然哽咽着说，“半年后，她就去世了，是自杀。”

许岸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冰冷笼罩在他们的心上，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为什么要他们来背？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们？他们不解，但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办法呢。

“许岸！”咖啡馆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她飞快地朝许岸和沈慕然冲过来，“你果然和她旧情复燃了对不对？！”

沈慕然刚回头，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看清眼前这张脸，竟是徐嘉欢。

“乔妹，你干嘛？快放手！”沈慕然被掐得快说不出话来。

许岸用力拉开了徐嘉欢，“你到底要干嘛？！”

咖啡馆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徐嘉欢嚎啕大哭来，“许岸，咱们回家，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别抛弃我好不好？”

她又去拉沈慕然的手，“慕然，求求你，你不要回头，你如果回头，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许岸冷然地插了一句，“徐嘉欢，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徐嘉欢看着眼前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什么时候离婚的？我怎么不知道？！”

徐嘉欢那惨白的面容、披散的头发，加上夸张的举动，让沈慕然想起那天谭贝说她在医院看到徐嘉欢就诊精神科的事情，但沈慕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关心和问候她，于是想要起身离开。

许岸在她转身的瞬间喊了声，“慕然……”并且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可就在这个瞬间，徐嘉欢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打开瓶盖就往嘴里倒。沈慕然和许岸立即去夺她手中的药瓶，白色药粒撒了一地，徐嘉欢还在挣扎着喊道，“慕然，你为什么要和许岸见面？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这个贱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慕然不想丢这个脸，率先走出了咖啡馆，许岸和徐嘉欢跟在她身后，沈慕然走到街上的时候回了头，“你们两夫妻闹够了吗？”

她蹙着眉，看着徐嘉欢，“你扪心自问，在这件事里，错的是我还是你？你当年抢了我的男朋友，和他结了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你可知道你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今天还好意思骂我贱？我沈慕然到底欠了你们什么？！”

徐嘉欢没有见到这样的沈慕然，只呆愣地看着她，半句话说不出口。

“还有你，许岸。”

她转头去看许岸，眼眸里溢满了泪，“你恨我，恨我妈对吗？我要是你，我也恨，但我做不到像你那么绝情。”

她的声音冷到了极致，“你知道吗？大学毕业那会，我怀孕了，是我们的孩子。但是他的父亲在美国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呢，我又找不到他，我能怎么办呢？所以我打掉了孩子，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那一刻，许岸震惊地看向她，仿佛被人钉在了十字架上，要凌迟处死。

“慕然。”他唤她的名字，“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沈慕然依旧笑，但泪水挡也挡不住地流，“那时候给你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你那时候多恨我啊，怎么可能会让我找到你？就算我找到你，那又怎样呢？你会回来吗？”

“不是的，慕然——”许岸双手按住她的肩，似乎很想和她再解释什么。

“放开我。”沈慕然开口，眼中是一片荒凉和冷绝，“我曾经做梦都想杀死你们两个，但现在不会了。但是你们记住，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怨我、怪我，唯独你们两个，亏欠我沈慕然太多，你们还不起。”

沈慕然的脸上依旧布满泪痕，但她已经不再哭泣。

当可以把伤疤狠狠揭开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怕了。不过是把地狱般的过去再经历一番罢了，走出来，也许就是重生。

沿着那条街一直走下去，沈慕然知道那并不是回家的方向，只是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曾经以为和许岸分手那段时间已经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可是这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走到一个喷水池边坐下，沈慕然终于能够放肆大哭起来。她顾不得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目光，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妆早已经哭花，她只想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姐姐，你不要哭了，你看，天上有彩虹。”

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小手指着天上的彩虹，“妈妈说，彩虹能给人带来好运。”

沈慕然苦笑，“我会有好运吗？”

“会有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我把我那份好运也送给你吧，姐姐你要开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