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樊小桃捧着一束花走进来，沈慕然刚想打趣问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樊小桃却把那束火红的玫瑰递给了她，“你的花，昨天就到了的，可是没上班，幸好没怎么枯萎掉。”

“谁送的？”沈慕然问。

“我怎么知道？”樊小桃说，“不会是你家先生特意给你的surprise吧？毕竟是大红玫瑰，象征着爱情。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学校里暗恋你的男教师可多了，有可能是他们送的。”

沈慕然在花里翻出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还是印刷体：关于从前，我未曾忘记过。生日快乐。

“小桃，帮我把花扔掉吧。”沈慕然说。

“啊？为什么啊？”樊小桃问，“你不喜欢玫瑰？还是不喜欢送花的人？”

沈慕然想起，以前她也是喜欢红玫瑰的。大学时过情人节，宿舍里有三个女孩都捧回了男朋友送的玫瑰花，谭贝问她，“我们这些单身狗没有玫瑰也就算了，许岸咋不给你送呢？没有玫瑰花的情人节算什么情人节？”后来沈慕然向许岸抱怨，怎么情人节也不送她玫瑰花呢？那时许岸很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玫瑰花的，你以前和我说过玫瑰花很俗气，所以我就没有送。”沈慕然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的确觉得玫瑰花挺俗气的，但是和许岸确立恋爱关系后才发现，玫瑰俗气归俗气，但女孩看到它还是会觉得很甜蜜，大概是因为它的花语是爱情吧，总是能让人沉浸在爱情的浪漫与唯美中。

现在，她却是真的不太喜欢了。也许是已经结婚了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年龄增长的关系，她开始欣赏百合的清新，勿忘我的缠绵，小雏菊的精致……而对玫瑰，再也没有那份小女孩的向往了。

“关于从前，我未曾忘记过。”

许岸还当她是当年只围着他转的小女孩么？几句情话就能让她丢弃一切回头，重新和他在一起？可惜他们之间的这三年，并不能用电影里的一句“多年后”一笔带过。这中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对她而言都刻骨铭心。

以前她看言情剧，结局若是悲剧，她肯定很多天都是坏心情，一双眼睛也哭得红肿。她想，如果是真爱，怎么可能不在一起呢？肯定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在一起才是。后来她才知道，现实如山，没有人能浪漫如初。情侣若不能相濡以沫，那也就只能相忘于江湖了。

下班后，沈慕然搭地铁去谭贝那里蹭饭，程廷钰还有三四天才回来，她一个人懒得做饭，央求谭贝做多一份饭，连续几天都去她那里吃。

在地铁出口长长的走道里，有好几个卖艺人，有拉小提琴的老者，有卖刺绣的老太太，还有弹吉他唱歌的中年大叔。各种声音掺和在一起，却并不嘈杂，反而有一种难得的和谐。

沈慕然走过去，却突然在弹吉他的那位中年大叔面前驻足。

“你说一个人的美丽是认真/两个人能在一起是缘份/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我能原谅/你的荒唐/荒唐的是我没有办法遗忘……”

许岸上大一时，一时兴起去学了吉他，后来她看他弹吉他的样子着了迷，嚷嚷着她也要学。许岸就手把手地教她，唱得最多、弹得最多的就是这一首《梦一场》。后来，李健翻唱了这首歌，那个诗一样的男子，用干净而轻飘的声音重新赋予了它另一种感觉，带着点沙哑的轻细声，伴着吉他，顿时安静了一切。

梦一场。谁说不是呢？沈慕然看着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他们或悠闲或匆忙，脸上或喜悦或忧郁，但他们每个人都有故事，故事绵长，她窥探不了。多年以后想起当年的事，都是南柯一梦，如镜花水月，人活一世，很多事情注定遗憾，也因如此，人的一生才充满了意义。

沈慕然掏出五十块，放到那个和中年男人的吉他盒里。中年男人朝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演唱，一曲终了，沈慕然问他，我可以弹一曲吗？

可以。男人将吉他递给她。

拿过吉他，沈慕然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拨弦。毕竟多年未碰，还是生疏了的，可是她那认真的深情，与多年前许岸教她弹吉他时依旧一样。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划你的样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

沈慕然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唱歌。她唱得极为投入，等唱完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竟然围了几个人，还有人不吝啬地给她鼓了好几次掌。沈慕然害羞得脸发烫，一连道了很多个谢谢。然后转身和中年男人道别，不过是彼此说一声“珍重”，然后彼此陌路，过自己的人生。但这样的萍水相逢，却也弥足珍贵。

到谭贝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谭贝开门的时候都带着怨气，“我还以为我得请专车去接你呢，五点多的时候就下班了，能折腾到现在才来到也是不容易，我家是在郊外吗？你就算爬也该爬到了。”

“路上看到人唱歌，就停下来听了首歌，然后又去超市买了点零食，给你冰箱囤点货。”沈慕然把手中的几袋零食往谭贝面前晃了一下。

沈慕然一看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饭菜。

“我说谭贝，我们两个人吃饭，不必做六个菜吧，哪里吃得完？又没有外人在场，你有必要这样炫耀你的厨艺吗？是想让我羞愧而死吗？”沈慕然盯着那几个色香俱佳的饭菜感叹。

“姑奶奶我是太久没有和别人吃过自己做的饭菜了，一时兴起就多做了几个。吃不完不要紧啊，吃不完放冰箱里，我明天接着吃。”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单身狗就是惨，每天早上醒来，枕边没有人。晚上下班回来，自己看剧自己笑，连个陪笑的人都没有。吃个饭吧，做好了一桌菜，也找不到个人一起品味，只好发到朋友圈去骗几个人的赞，听到人夸我‘有贤妻良母的范儿’还特高兴，高兴个什么劲儿啊？现实里不还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婚姻有婚姻的好，单身有单身的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自由和洒脱呢？”沈慕然洗完手，不客气地已经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真的好吃，就凭这个你都能嫁出去了。”

“你得了吧，还羡慕我的自由和洒脱。”谭贝瞪她一眼，“我读书比你晚，年龄比你大一岁，你都结婚快三年了，我连个对象都没有，我现在最怕就是过年，那些个三姑六婆一人接一人地盘问，好像不结婚就是犯罪似的。我邻居一个大妈更好笑，来问我是不是‘蕾丝’，天啊，现在的中年人，连蕾丝都知道了。”

“哈哈哈。”沈慕然忍不住笑起来，“你就说你是啊，说你对象是我，看她还有没有话说。”

“那我更嫁不出了。嗷。”谭贝哀鸣。

“不是一直在相亲么？就没对上眼的？”

“你等等。”谭贝从柜子里翻出一沓相片递给沈慕然，“这是近段时间别人介绍的，照片背面是他们的身高和职业等介绍，你帮我挑挑，有合适的我就去见一面，你别的没有，挑老公的眼光还是有的。”

“你这是夸我么？”沈慕然无语。

“就当是吧。”

沈慕然一张张地看那些照片，“这个是斜杆青年，看起来挺厉害的，但正经工作一份没有，你是公务员，爸妈也是公务员，肯定看不上他。”

“这个太胖了，身体不健康，pass.”

“这个是医生，条件还不错，但却是丁克一族，你那么喜欢小孩子怎么可以做丁克呢，这个也不行。”

“这个学历、身高、样貌都好。但是喜欢喝酒，又是程序猿，肯定没什么时间待家里，程序猿压力太大，没准哪天英年早逝了，太危险。”

……

看到最后，竟没一个能过沈慕然这关的。谭贝怒问，“究竟怎样的才能过得了你的法眼？”

“家世、样貌、学历、智商皆为中等，性格和蔼，知冷知热，疼你爱你，起码这种才能让谭美女你嫁过去啊。”沈慕然认真地说，她是真的觉得谭贝很优秀，读书时成绩就好，做什么事都认真，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野心，所以才进入了体制，每天想着怎么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

“拜托！你这完全说的就是程廷钰啊，不过你老公也不是中等了，已经偏上等了。慕然我和你说，你真是上辈子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求来今生能嫁给程廷钰这样的福气。你可别冒傻气放手，你一放手，后面一堆女人扑上去，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沈慕然无语，觉得谭贝已经被相亲弄得走火入魔。

从谭贝家里出来后，沈慕然给婆婆肖女士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是公公接的，沈慕然自然更高兴，本来战战兢兢的态度一下变得柔和许多。

“爸，怎么是你？妈呢？”沈慕然说。

“她在批改学生试卷呢，这几日都在忙这个，电话都让我帮她接的。”

原来是这样。肖女士是大学教授，还有两年才退休，这刚赶上大学期末考完毕，成绩要尽快批改上来提交系统，所以这几日特别忙。

“噢。我和廷钰前两天去成都了，买了点当地特产，我明天拿过去给你们。”

“好，好。”公公像是想起来什么，“慕然啊，昨天是你生日吧，我这人记性不好给忘了，你妈她今天才想起，骂我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她忙起来忘了我这个闲人竟然也忘了，都没有给你打个电话。”

肖女士虽然不喜欢沈慕然，但从沈慕然嫁入他们家以来，她每个生日她都打电话来问一下的，对这一点好，沈慕然也一直记得。

“爸，没事，廷钰有给我庆祝了，我们晚辈的生日不重要的。”

“有没有吃长寿面啊？”公公还是在那边遗憾，“以后生日我肯定记得了，我都记在本子上了，以后你生日我就让你妈给你煮长寿面。”

“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的时候，沈慕然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父亲母亲都走了，爷爷奶奶虽然还在，但终究也替代不了爸爸妈妈的，还好她遇上个好公公，真的像个父亲一样关怀她。

有时候她想，婚姻大概就是有这个好处吧，能把几个毫无关联的人联系在一起，成了亲人，让你在世界上又多了几个家人，被更多的人去疼爱，去关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