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闺蜜谭贝打电话给沈慕然，“慕然，我要给你讲个消息，你千万不要被吓着。”

“许岸回来了，对吗？”沈慕然倚在窗前，慢悠悠地答。

电话那头的谭贝“啊”了一声，“许岸回来了啊，我没见到他，但我见到徐嘉欢了，我绝对没认错，她还是当年那样。”

徐嘉欢是沈慕然和谭贝的大学室友，长相洋气，与韩国女明星宋慧乔有几分相似，所以人送外号“乔妹”。当年在大学里，寝室六人，她们三人的感情是最好的，当时沈慕然和许岸感情稳定，决定毕业后就结婚，沈慕然都在心里打算好让谭贝和徐嘉欢当她的伴娘团的，可是她怎么会想到，最后成为许岸妻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徐嘉欢。上天可真会捉弄人。

这些年来，谭贝几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许岸和徐嘉欢的名字，如今一提起，沈慕然觉得心里还是有种难言的感觉，像被什么拉扯过一样。

原来还是介怀。

“你说他们两口子在美国待得好好的还回国干嘛？许岸不会是对你余情未了，准备回来追回你的吧？”谭贝说。

“你胡说什么？”沈慕然干脆答，“你也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更何况，我已经是有妇之夫。”

“你还能记得这一点就最好了。”谭贝笑，“我就怕许岸回来把你的心都搅乱了，我可跟你说啊，许岸和程廷钰比的话，我是绝对站在你老公这边的。哎，慢着……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是已经和许岸见过面了？你们竟然私底下见面了？沈慕然，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做可不道德啊，你可不能给你老公戴绿帽啊！”

“你说什么呢？”沈慕然解释，“今天我去参加程廷何的一个颁奖礼，于是回了趟母校，可谁知道颁奖嘉宾正是许岸，这才碰上了，后来程廷钰也来了，所以我和他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你是说，程廷钰和许岸碰面了？沈慕然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跟你老公坦白那就是你前男友，没一个男人会做到完全不介意的。”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他看起来也并没有生气。”沈慕然说。

“我的天。”谭贝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真是服了你了，男人生气、介意一开始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你现在马上、立刻去哄哄他吧，你自求多福，我挂了。”

放下电话之后，洗完澡的程廷钰走了出来，看沈慕然立在窗前发呆，问她，“今晚不用备课吗？”

沈慕然摇摇头，“不用。”

然后问，“介意我喝点酒吗？”

程廷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反对，“喝一两杯就好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别醒不来。”

沈慕然拿来瓶红酒，“你要一起吗？”

程廷钰摇摇头，躺在床上看起了书。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响起，“别喝太多，你酒量又不好，醉了后我拿你没办法。”

沈慕然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喝，还不忘吐槽他珍藏多年的好酒，“波尔多红酒，口感也不过如此啊。”

程廷钰翻了个身，决定无视她。

“你还记得我上一次醉酒的时候吗？”沈慕然突然问身后的程廷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记得那时，她才大学刚毕业。和男友分手，都还来不及悲伤，爷爷又患了重病。父母已经离世，爷爷奶奶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怎可弃之不顾？

中文系毕业的她原本想要当一名人民教师，可是为了爷爷的医药费，她只能去当客服，因为日夜颠倒的客服工作月薪有六千，比教师工资多得多。可是爷爷的病依然没有好转，她的工资应付起医药费只算是杯水车薪，为了赚更多的钱，她当起了销售。

她虽不内向寡言，却也不外向开朗，口才更是一般，拼不过天分，她只能拼努力。一天打上百个电话，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夏日炎炎，她都穿着正装在外面拜访客户。和客户吃饭，她一定把酒杯端平，一饮而尽。因为实在太拼命，公司领导和客户都看到了她的诚意，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升为销售部的副经理，一个月的业绩相当于一个老员工几个月的努力。公司前台的妹子常和她开玩笑，“慕然，你真是个女金刚啊，你这么拼，哪会有男人敢娶你啊？”

是啊，女金刚要拼，女金刚无人疼惜。卡上的数额不算少，但不仅要付爷爷的医药费，还要给他们存一笔钱养老，她除了拼命，好像也别无他法。

遇见程廷钰是在一个深夜。当时她在一个酒店陪客户吃饭，客户难搞，她喝了太多酒，实在撑不住了就跑到洗手间里狂吐。出来后在盥洗池洗脸漱口，想继续回去酒桌上厮杀，可是耐不住头晕，靠在水池旁差点睡着。迷糊间听到一个男声，“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并不冰冷，她却听得差点想掉泪。如果能做小公主，谁愿意当女金刚？

她强撑着起来，看着眼前长相俊朗的男人，冷漠地说了一句，“不用你管。”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又回到酒桌上继续为了她的大单拼杀，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去，她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同行的一个女销售先行离开，她觉得既然那人放弃了，那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否则到口的大单就要飞走了。可是她没想到，对面坐着的几个衣冠楚楚的客户，在她酒醉之后就现了形。借着生意的名义对她出言不逊，行为举止都十分出格。

出来社会闯荡，这样的场面她设想过，如若在平日，她想她也是能应付得了的。可是那晚，她醉了酒，毫无反抗之力。直到那时才明白，她才是当晚酒桌上的一道菜。

趁着服务员进来上菜的机会，她借口出去喝口水，挂在服务员的身上走出了包厢，她没有想到，她会再遇到那个男人，那个在洗手间里“关心”她的男人。

他只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她却从那个眼神中读出了怜惜，她求他，“带我走。”

沈慕然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果然帮了她。只是她没想到，他竟把她带回了他在这所酒店的房间。

逃脱一个狼窝，又遇到另一匹狼。她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我叫程廷钰，你呢？”她听到他问。

“沈慕然。”

“嗯。”他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又倒来一杯牛奶给她喝，“你刚才在洗手间吐得厉害，喝杯牛奶吧，不然明天准胃疼。”

“谢谢。”她半梦半醒间喝完那杯牛奶，眼泪止不住地落。

那几个月里她经历了太多冰冷，突然有人对她好，她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很可怜。

“我也不想这么拼啊。”她开始大哭，“我再怎么金刚，我也毕竟是女孩子，我想做一名人民教师，每天安稳地过自己的小生活。可是生活，把我逼成一名销售，每天连轴转，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电话从来不敢关机，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全是为了钱，为了爷爷的医药费，你以为我喜欢在酒桌上拼酒吗？你以为我喜欢被那群老色狼当做猎物吗？”

她把气撒在程廷钰的身上，“你能住这么好的酒店，穿着打扮那么得体，你一定很有钱吧？又怎会懂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苦呢？”

是实话，也是讽刺。

程廷钰好脾气，只当她发了疯，端着杯白开水像看怪物一样看她。她见他不反驳，愈加变本加厉，唱歌，跳舞，大哭……酒精的作用终于全部发酵，她的脑袋支配不了她的语言，她最后抱着他哭，“我想结婚了，我不想再这么拼命了，我想有个男人娶我，给我做依靠……”

她最后问他，“你愿不愿意娶我，我保证是个贤妻良母。”

说完那句话她就彻底地倒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脑袋也清醒许多，她身上衣着整齐，床上也并无其他痕迹，想不到程廷钰还算个君子，她想。

他人已经不在，床头那里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他干劲的字迹：桌上有早餐，你记得吃了再走。后会有期。

“谁跟你后会有期？”她低声嘟囔一句，但还是乖乖地把桌上的早餐全吃光，并且在心里对程廷钰也有了几分感激。

那一晚后，她回到自己的生活，继续工作、赚钱，只偶尔会想起程廷钰模糊的面容，她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匆匆过客，可是没想到，他们很快竟然又见面了。

爷爷病情突然加重，需要立即做手术，沈慕然借遍了身边的亲戚朋友，却仍是不能凑够手术费。

那天她哭得眼睛肿成核桃，却还强撑着去医院外给爷爷买午餐。在医院门口，她再次见到了程廷钰。

他捧着一束花从车上下来，从她身边经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她。

沈慕然也没有叫住他，回到病房喂爷爷吃完早餐，医生就来找她了。

“你爷爷的手术不能拖了，你这两天拿个主意吧，这手术是做还是不做？”

“做，当然做了，我这两天都在筹钱。”她猛地点头。

“那要抓紧些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又走了出去。

他们见惯了生老病死，她却是面临着继失去父亲之后再失去爷爷的苦痛。病床上的爷爷拉住她的手，对她说，“然然，我们不治了，爷爷老了，该走了。”

她捂住脸跑出病房，一直跑到天台，蹲在角落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打扰了一对男女的谈话。

一男一女站在天台，男的高大俊朗，穿一身黑色西装，女的一身紫衣，美丽娇媚。只是悲伤使她不能自已，反正都是陌生人，她也不怕他们笑话。

后来，女的先行离开了，男的却在天台抽起烟来。

再后来，男人慢慢踱到她的面前，俯下身问她，“为什么两次见你，你都在哭？”

她抬起头，才发现他是程廷钰。

“遇到什么困难值得你哭成这样？”他问。

“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他似乎在嘲笑她的浅陋。

“一分钱难死一个英雄汉。你从没缺过钱吧，才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曾经年少无知时，她也曾对别人的贫穷与困窘大言不惭过。

只不过后来才懂，世事难料，今朝你高楼起，明天你高楼败，都看上帝心情。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程廷钰说。

她一愣，“你有钱吗？”

“嗯，很多。”

她立马站了起来，“你能借我钱吗？我爷爷等着做手术。”

“可以。”他回答得挺干脆，“但你要嫁给我。”

“你说什么？”

“你那天不是求我娶你么？我想了一下，我可以答应你。”

What？她那天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他竟然真的当了真。

程廷钰真的很有钱，在他的帮助下，沈慕然的爷爷很快就完成了手术。

“有钱真好。”奶奶由衷地对我说，“我看那小伙挺不错的，一看就是社会精英，还愿意这么帮你，如果人家真是喜欢你，你可要抓紧点。”

程廷钰帮沈慕然交了手术费之后很久都没有联系过她，而她也开始拼命赚钱，准备尽快把他垫上的钱还给他。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出现在了爷爷的病房。

他向她求婚了。

那颗钻戒很大很亮眼，医院里的护士把整个病房都围了起来。作为女主角的沈慕然感觉像是在做梦，灰姑娘的戏码怎么会在她身上上演？

说是求婚，其实程廷钰也并没有像电视剧中男主角一样单膝跪地，只是她爷爷奶奶早已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就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

再然后，他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最后，他们领证，结婚。

刚结婚的一个月里，沈慕然像只猎犬一样想拼命嗅出程廷钰身上不寻常的味道，并且对他加以许多推测。

比如，他是不是身患绝症，想找个女人来陪他度过余生？

再比如，他是不是不孕不育，身体方面存在什么难以言说的疾病？

或者，他是同性恋，想找个女人形婚，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惜，这些推论统统没有得到论据的支撑。程廷钰身体健康，并且对她很好，在这将近三年的婚姻里，他可谓模范老公。

她无数次问他为什么要娶她？可他从来没有正面答过。

他对她说，“沈慕然，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她听完简直想吐血，这人，明摆着就是想夸自己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