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走那一天是下午，苏以沫上午去上课，请假回来，特意送她一程。薄凉生怕金子中间在生变故，给S城那边的二姨打了电话让她去机场接人，这边自己亲自去机场送人。如此阵势跟押运也差不多了。

金子来的时候就是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也是一个行李箱。苏以沫托她给S城的婆婆带过一些礼物。她从来都是如此这般礼数周全，恐怕落人口舌给薄凉生添麻烦。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只是风沙太大。阳光下暖洋洋的，阴影里冷飕飕的。温差也大。苏以沫最受不了这种风，会吹的她头疼，所以即使阳光再好，她都会带上一顶小礼帽，遮挡风，或者直接用大围巾将头脸包裹起来跟阿拉伯女人一样只露出来一双明亮闪动的眼睛。薄凉生开车，苏以沫同行，去机场送金子。金子一脸冷漠，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路只是向外面看着，并不说话。苏以沫也不好打扰她。薄凉生与苏以沫的话本来就不多。所以车上只有音乐，一路无一人说话。

到了机场，薄凉生皱着眉头，声音严肃冷峻对金子说：“柳鑫鑫，我给你妈打电话了，她去机场接你，你最好不要耍花招，老老实实回S城！”

金子的表情仍然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脸的茫然，没有生机。听薄凉生这么说，她的眼睛里闪动了一下，看了看薄凉生跟苏以沫说：“阿生哥，以沫姐，这么多天在海城，多有叨扰了。谢谢”薄凉生听金子这样说，一时间楞了。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严重了，看她蜡黄枯瘦的脸，无神的眼睛心中略有心疼。想过去抱抱这个从小耍赖皮输不起的妹妹，但最终只是张了张手臂，作罢了。觉得矫情。

苏以沫听薄凉生这么说话觉得重了，又见金子如此，心里很是心疼，她懂，金子的悲伤，心痛，失望甚至绝望才刚刚来临····有时候人面对痛苦的时候有种反弹力，好像要发泄的喧嚣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并不是最疼，就像刀片不小心割破手指，裂开的伤口反射给大脑的时间。

“金子，别听你阿生哥乱说，来我帮你拉行李，送你进去。”苏以沫接过金子手里的行李箱，一直手拉住她。丢下薄凉生往国内航班方向走。

薄凉生看着苏以沫，今天她只穿了一件短款的夹克，修身的牛仔裤，运动鞋。却围了一条并不搭配的巴洛克风格的大围巾，可能是最近风大，她又头疼了。他记得苏以沫说每年春天，万物萌生，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头见风就痛。以前每年都从周伯伯那里拿来的艾灸蛮管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没有可以从S城在寄过来一些。S城？！想起来，薄凉生也觉得头痛。真是·····本来薄母听说金子要回来，想让苏以沫陪着她回来，也在S城住几天，但薄凉生坚定的拒绝的了。他怕苏以沫回S城会有其他麻烦，把事情变的更不好处理。

苏以沫帮金子整理下衣领，拍拍她的肩膀说：“金子，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你肯喝下，肯定会好的。”

“嫂子，我真的很爱他，真的····呜呜呜呜····”金子的眼泪如汹涌而出，嗓子仿佛被堵上一样哽咽不止。

苏以沫看着如此悲伤的金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灼热。她懂，这种锥心刺骨的难受，她将金子搂在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背说着安慰的话。

薄凉生看着苏以沫与金子拥抱在一起，嘴角上扬说了句，矫情。心里却如石子坠湖水一样泛起来涟漪。苏以沫总是这样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柔软，有着一种母性的柔软。总能让你烦躁的心安静下来，总能抚平的你不安。温柔的像空气，安静的像白水。

如果生个女儿，会像谁多一些？薄凉生工作闲暇下来的时候，会偶尔想到这个问题。他问过司机小刘，他家的女儿像谁多一些。小刘说像自己多一些。薄凉生在小刘司机提起孩子幸福的絮叨中，却想，如果自己有个女儿，还是像苏以沫多一些好。像她一样有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孩子可能还会遗传到薄家人的发际线有美人尖的特征。有美人尖的发际线，应该扎马尾好看。不会像苏以沫一样鬓角的绒发总是乱乱的·····薄凉生这样想着，嘴角总是微微的笑起来。

金子将头扎在苏以沫的肩窝里，闻着她身上的香甜，呜咽的哭将鼻涕眼泪一股脑的抹在了她繁华似锦的大围巾上。

“·····我可能还会继续爱他，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没脸没皮的过一辈子啊。”金子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苏以沫。

苏以沫伸出手捧着她的脸，帮她抹掉眼泪：“金子，生活里不光有爱情，不光有男人。还有你自己，有你的家人朋友。回去后，好好跟二姨沟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你说的，你可以继续爱他，可是你不能这么没脸没皮的过一辈子，是不是金子？”苏以沫揉揉她的头发“乖，走吧。二姨早就到机场等着接你了。”

“嫂子，阿生哥····”

苏以沫知道金子是什么意思：“没事，金子，我跟你阿生哥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金子这才放心的接过箱子，走进候机厅。

是的，我们会好好的。

在那张纸捅破之前，大家都会装作安然无恙，还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苏以沫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被揪在一起。四年的婚姻生活，让她习惯了薄凉生带给她生活的改变，让她偶尔会忘记自己以什么样的方式做了薄太太。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关在笼子里的一只鸟儿。可是现在，笼子可能会打开放自己走，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么？不是自己一直想着的生活么？你可以去加拿大找自己的亲人，你可以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或许还有可能重新获得爱情。为什么你有不舍？有不甘心？你是习惯了薄凉生给你提供的别墅，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是自己开始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一场不平等的婚姻！这样一场以屈辱开始的婚姻。还是偶尔薄凉生的温柔，关心，体贴迷乱了你的心？！苏以沫！

苏以沫的心像一壶开了的水，呼噜噜作响。这些东西杂乱无章的在一壶开水里翻滚，糜烂做一团。苏以沫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目送金子离去，转身准备离去。却没有看见薄凉生的身影。

薄凉生！你在哪里？

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林暮雨！你醒来啊！

为什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她开始逐渐听不清楚嘈杂的人群，耳朵嗡嗡作响。觉得自己在下坠，试图紧紧抓住什么。她慌忙扶住旁边的兑票机。

这是一团熟悉的阴郁，实在是太熟悉，她觉得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忘记，觉得自己已经愈合。却不料，这缝合结痂的伤口毫无预警的裂开。

俊朗的少年，搂着篮球，穿着脏兮兮被汗水浸透的校服，裂开嘴，露出来一口大白牙，冲她笑。

她实在想不通，那昨天还对她微笑的少年，怎么就躺在了洁白的尸床上，被裹尸布紧紧的包裹起来，拉开的拉链里露出他的脸，脸上呈现着青色的尸斑，干裂的嘴唇。不！这不是那个少年，这不是。他一定还在山脚下，警察搜索到的不是他！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他的眼睛再也不会看着她。

他最心爱的姑娘哭的撕心裂肺，他却无法再拥抱她。

他不小心跟她失散在这人世间，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彻底的····永远的····

留下苏以沫一个人····

机场的人并不多，可是苏以沫怎么也找不到薄凉生，他走了！像林暮雨一样留下了自己一个人。苏以沫冲出机场大门口，想象着像上一次跟薄凉生在机场走散一样，他在旁边突然出现叫自己的名字。可是苏以沫惶然的看向西周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薄凉生在机场饮品店的吧台边，吃惊的看着苏以沫在机场慌张的横冲直撞，冲出机场门外。头发散了下来，冷风卷着她的头发上扬，像卷起的黑丝绸，鲜花繁复的大围巾在风中翻滚。

“苏以沫”薄凉生放下手中的咖啡，向她快步走去。她回身，一脸的茫然无措。看清楚是他，她加快脚步往回走，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很用力。薄凉生握着她冰凉的手，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你去哪了？”苏以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去买了一杯咖啡。”薄凉生见苏以沫与金子一起说话还需良久，就转身去不远处买了一杯咖啡。

“我····我以为你走了！”苏以沫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手指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里微微颤抖着。

薄凉生松一口气，有些可笑的看着她说：“我走了，岂不是把你一个人丢机场了？”

苏以沫的眼睛瞪的好大，泪水却还是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猛然间落了下来。

薄凉生见她这个样子，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他拉着苏以沫的手，往机场门口走。外面风大，薄凉生转身整理她的大围巾帮她包住头，只留下一双哭红的眼睛露在外面像一只小兔子。还是觉得很可笑的薄凉生情不自禁，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

将她塞进车里，回身给她拿了一瓶水。

苏以沫握着已经被薄凉生打开盖子的水，不住的抖。

“小沫？”

苏以沫抬头看他，看不太清楚，眼泪模糊着眼睛，她狼狈的吸吸鼻子。

薄凉生抽一张纸巾，帮她沾沾眼泪，擦擦鼻涕。

“我们去吃饭。”他声音很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