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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大苦大苦我不能闻

宫门深深,楼台殿阁直连霄汉,不见尽头,楚临凭在前面领路,策马连闯数道宫门,两侧侍卫早已得了皇上命令,见之不敢阻拦,反而纷纷垂首退避。

大殿中灯火通明,万盏金灯煌煌,反而更显得幽深静谧,门外数名御医宫奴跪伏在地,一重重黑影凝滞在地面上,暗色沉沉。

殿内的血气与药香交织,带着令人窒息的湿气,驱之不散,层层云帷的最深处,一个身穿龙袍的背影跪伏于床前,不言不动。

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晏苍猛然立起,回头见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僧,心知楚临凭请回来的神医总算赶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了,一时心头酸涩,险些流泪。

楚临凭本想跟在法性后面进去,只是一颗心却砰砰直跳,突然间竟是半步也迈不动了,只好驻足在殿门口,再也不敢向内走去。寒凉的风透体而入,他却只是痴痴的立着,眼前是紧闭的门扇,朱红的底色,上面镂有花团锦簇的图样,这样的喜庆吉祥,看在人的眼里,却如同层层染血,殷红刺目。门里寂静无声,门外天地萧萧,便如同这世间只剩下了他自个似的,教人无端惊惧。

如果……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只剩他一个人……单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针扎着,疼痛咄咄逼人,这样难过,还不如死了的好。

更漏声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内忽然一阵骚乱,法性大师缓步走了出来,楚临凭却仍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细看那姿势,却是十分僵硬了。

缓慢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苍老平和的声音清晰传来:“老衲幸不辱命。”

仿佛心头的一块大石陡然着落在了实处,这一瞬间,他想要笑一笑,脸上的肌肉却僵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子发虚,楚临凭忍不住缓缓靠着身后的龙柱坐到了地面上,方抬手遮住眼睛,眼泪已然簌簌落了下来。

身边有人吃了一惊,想要伸手扶他起来,楚临凭却突然又一下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殿内跑了进去。

晏苍连日操劳,又担了许久的心事,此时也是刚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周围一圈人正苦劝他保重龙体,忽听外面门响,转头便见楚临凭冲到了晏唯欢床前。

他心底还是有些怨怪,但瞧着对方这幅样子,嘴唇微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甩袖大步出门。

他刚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警告道:“欢儿现在还没有醒,你莫要让他劳神!”

楚临凭并不说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晏唯欢的脸,再也移不开目光去,心底不知道是痛是悔,是爱是怜。

旁人都随着晏苍退下去了,周围变得安静起来,静的人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知道眼睁睁看着他。晏唯欢的脸上依旧苍白而没有血色,但呼吸看起来倒是变得十分平稳,他这几日愈发的见瘦,反倒更显得轮廓分明,五官清晰而俊美,那蝶翼一般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楚临凭一怔,却见晏唯欢慢慢睁开眼来。

晏唯欢这一醒,只觉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焚一般,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已经骨焦肉烂,痛不可抑,纵使素来自持,也忍不住微微抽了一口气。

楚临凭连忙道:“唯欢?哪里难受?”

晏唯欢眯了眯眼睛看他,半晌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人是谁,恍惚之中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里:“我……没死?”

楚临凭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嗯。”

晏唯欢四下看看,抬起手来似乎想要碰碰他,却又有些勉强:“那你怎么成了这样?”他见楚临凭眼圈发红,心里也有些发紧,便又道:“我还以为自己到了阴间见着了鬼。”

楚临凭果然笑了,却不仅是因为晏唯欢的话,而是觉得生死之间打了个转,这个人居然依旧是这幅样子,眉目清冷,内蕴柔情。

他并不答话,只觉心中又爱又怜,情不自禁地握着晏唯欢的手,在唇边吻了吻,然而他下意识地做完这个动作就后悔了,心知晏唯欢此刻身体虚弱,生怕他动怒伤身,连忙松开,又慌道:“唯欢,我不是......”

晏唯欢却突然费力地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楚临凭的侧脸。

楚临凭一愣,顿时忘了下面的说些甚么,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晏唯欢,见对方向着自己微微一笑。

四目相接,楚临凭在一刹那间陡然明白了晏唯欢的意思,顿时只觉一股热血轰然冲上头顶,心脏欢喜的像要炸开一般,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时都哽在那里,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他这几日来几番辗转,为了这个师弟可谓是牵心动魄,晏唯欢药石无救,他便死了,晏唯欢睁开眼来,他就又活了,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此时此刻心花怒放,情绪激荡之下,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晏唯欢笑容一收,惊道:“师兄!”撑着身子便要坐起来。

楚临凭却突然俯身一把抱住他,带血的唇角上扬出温柔的弧度,眼角却有泪水滴落,他心里面快活极了,却还惦记着晏唯欢的伤势,因此手下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将人拢在怀里,轻声道:“唯欢,你愿意同我在一处,是不是?我、我莫不是在做梦罢?还是咱们都已经死了,这本就不是人世?”

晏唯欢哪有功夫理他的胡话,急道:“你怎么吐血了?没事罢?”

楚临凭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微笑道:“师兄的血多得很,有你这份心,我便是再吐上十碗八碗都没有问题。”

晏唯欢低声道:“傻子。”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唯欢虽然捡回一条命来,但到底伤了元气,说得几句话便微微气喘,楚临凭虽然满心欢喜快要破腔而出,却也不敢多招他费神,两人只简短对了几句话便逼着他睡下了,又抽身去请法性大师帮晏唯欢看了看。

法性大师低头检视一番,双掌合十道:“楚宫主尽可以放心,小晏只需慢慢调养些时日,身子就会恢复过来。但你也是精通医术之人,应到知晓他此次受伤极重,已有气血两亏之兆,日后可万不能再劳神受伤了。”

楚临凭把过晏唯欢的脉,心里也已有数,但还是郑重谢过了法性大师,他顿了顿之后,面上忽带了些许惭愧之色,道:“还有一件事,临凭要向大师请罪。”

法性大师面带疑问,楚临凭干咳一声,复又诚恳道:“那冬昭黑莲并非偶然而开,只是我身上恰恰带了蓝花楹的叶子……”

冬昭黑莲遇荼靡而萎,遇楹叶而放,楚临凭固然知晓,但法性大师熟知医理,自然也是明白,只是这蓝花楹素来生长在或荒僻或偏远的地方,自身又无甚大用,所以少有人见过,更别提随时带着身上了,因此他见黑莲开时并没有这样想过,此时听见这话一愣,果然楚临凭又续道:“……便趁大师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将其弹到了黑莲的花苞上面。事情紧急,临凭不得不为,但此时却不能再瞒着大师……”

法性大师摇了摇头,并没有生气,反倒合十一笑:“若非你自己将此事说出,老衲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发觉,你既然能在此直言,足见坦诚。名满天下的楚临凭,果然襟怀坦荡,盛名非虚。只是蓝花楹并非常见之物,楚宫主竟会带在身上,也当真是巧了。”

楚临凭受了这一夸,反而面上更见愧色,他自怀中拿出一个荷包——前一阵子晏唯欢回河阳府时路过桥头,见一名卖货老妇十分可怜,便将她的一篮荷包都买了下来,回去后又被楚临凭要走,此后楚临凭一直在身上带着一个,没想到这一回竟果真派上了用场。

他解释道:“也不是巧,只不过我随身所带的荷包之中恰好放了这种花来调配香气。但大师如此过誉,临凭实在是惭愧。您本无心救人,说到底若非因我,也不会让大师违背当日誓言。”

法性大师沉吟片刻,慢慢道:“尔时,一切勇菩提萨向佛言:世尊,大苦大苦我不能闻。”

楚临凭听了这两句话,略略思索,脑海中灵光一闪,也不由笑了起来,从容答道:“何故不能闻,此语甚可怖。若造善业者,则有乐果报。若造不善业,则受于苦报。”

法性大师哈哈大笑,拊掌道:“不错,便是如此。既然明白了对错,又何必拘泥于当日誓言?做好事总比做坏事要快活的多,可笑老衲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才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见死不救,又何曾真正的欣喜痛快过?”

楚临凭微笑,学着法性大师的样子向他合十为礼:“恭喜大师得悟正道。”

法性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恭喜我得悟正道,自己却要多加注意了。老衲观皇上极重兄弟之情,楚宫主这条路,可委实是不大好走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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