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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楚临凭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大雪,积在地上又是厚厚的一层,四周宫舍连绵,雕栏画栋,廊腰缦回,檐牙高琢,一眼望去,在重重夜色之中,仿若某种上古凶兽,蠢蠢欲动——这就是晏唯欢出生的地方。

贵芩在前面为楚临凭打着灯笼,如此大雪之夜,自是鲜少有人外出,两个人默默而行,并未碰上他人,然而走着走着,楚临凭神情微动,忽然驻足。

他是习武之人,脚步本就轻巧,这一停步,前面的贵芩竟茫然未觉,仍在向前走着,楚临凭也不叫他,屏息站在原地,只听见一个宫女的声音顺着北风细细传来:“……如此说来,五殿下竟是喜欢男人的?”

另一人似乎顿了顿足,道:“哎呀,可不单单是喜欢男人,十一殿下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先前那宫女紧张道:“悄声!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话,也敢这样瞎传,若是传到陛下或者娘娘耳中,还不活剐了咱们两个!”

另一人有些不服气,但也依言放低了声音,若非楚临凭内力过人,在一片风声雪声之中,怕是还当真听不清她的话,只听那宫女言道:“我哪里是传了别人的话,我是亲眼看见的……”

楚临凭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一时脑子里掠过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眼前竟有些发黑。他勉强震慑住心神,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复又仔细听去。

只听那宫女续道:“当初十一殿下未被贬谪,五殿下也还没有出宫建府的时候,我就是在十一殿下的华玉宫伺候,那时五殿下对十一殿下极好,常常过来寻他。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日五殿下拎了许多酒,一定要十一殿下陪他喝光,两人一直对酌到晚上,后来十一殿下先醉倒了,我便在窗子那里看到……看到五殿下偷偷亲他了!”

楚临凭手底的树干发出了“咯吱”一声轻响,又被呜呜的风声掩过去了,另一个人又是好奇又是紧张,连连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呢?”

那宫女道:“后来五殿下似乎是想伸手去扯十一殿下的领口,然后……陛下便来了,一脚把五殿下踹的半天起不来身,我在窗外看的真切……陛下的脸色铁青铁青的,第二日五殿下便被指了刑部尚书郑大人家的小姐为妻,又赐了宫外的府第,我们那日值夜的宫女太监,便都被赶到这里来扫雪了。”她的声音里竟然颇为庆幸:“好歹是留了一条命。”

另一人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沉思道:“啊,这么说来,五殿下是喜欢十一殿下的,可十一殿下却不一定知道这件事了……”

那宫女稍稍提高了点声音:“那是自然,十一殿下肯定不知道的,他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十一殿下心里面的,应该是丽夫人罢……”

这时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在楚临凭身后响起:“哎呦我的楚宫主哎,您怎么无声无息地就不走了?小人回头找不见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当真吓了一大跳!”

楚临凭心神动荡之下,竟然连贵芩的脚步声都没听见,他回过神来,勉强保持住平稳的声音道:“当真抱歉,方才跟着跟着走了神,却是有些不辨方向了。”

就算此刻没有镜子,楚临凭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脸色铁青,连声音都听着有些陌生,说出口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好在此时天色漆黑,能够稍稍遮掩,贵芩笑道:“还是咱家不好,竟忘了回头看着您一些,楚宫主,那咱们这就走罢?”

楚临凭点了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又是怎么和贵芩道的别,他心思如潮,纷纷扰扰,说什么也平息不下去,只一路踏着积雪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家中。

晏唯欢所住的这宅子院落不大,院门口却植着数株寒梅,此时在夜色中望去,红梅欲燃,暗香涌动,被后面卧房里映出的灯光一晃,大有明艳绝伦的凌霜傲雪之态。

这雪夜里的一点灯火,最是熨帖人心不过,楚临凭站在那梅树下深深吸了口气,胸中稍微畅快,他伸手拂去了树干上的积雪,刚要回房去,忽然听到极细微的一个声响。

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他心中一凛,没想到院子里竟然有人,想必是早在那里多时了,所以竟然未被自己察觉,他刚要抬起手来,却见一个纤长的身影晃了晃,原来是晏唯欢恰好正从不远处的石桌旁边站了起来,提着刀走了几步,他行动之间,一股清冽酒气混合着漠漠冷香在这个雪夜里飘散开来。

楚临凭轻声道:“唯欢?”

晏唯欢并不回答,在庭院正中静立片刻,忽然凌空跃起,夜色中雪光与刀光交织,一时银辉耀目,他舞刀长吟:“绿树听鹈鴃。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刀锋斜指,横扫而出,千万朵雪花为真气所激,纷飞如蝶:“算未抵人间离别!”

他的声音清冷纯澈,此时听来,更是三分酒意,七分黯然:“马上琵琶关室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树枝轻晃,红梅朵朵离了枝头纷扬而起,复又夹杂在雪花里一并落下,晏唯欢手腕一抖,说到“绝”字,陡然变招,语声更疾:“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他猛一撤手,刀势未竭,毓绝刀便脱手飞出,转眼间连刀柄都没入了雪地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晏唯欢也不去捡,负手默然立于庭中,半响,忽又轻轻一叹,转身回房。

白茫茫的雪地下,一朵被足印踏出来的巨大雪花静静躺在那里,这正是长羡派的独门轻功步法,“雪花六出”。

楚临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右足突然一顿,地面震颤,那深深钉入雪地之中的毓绝刀便激射而起,被楚临凭一跃抄在手里,侧腰提步,舞将起来。

他们两个虽平时一用刀,一用剑,招式却是师出同源,大同小异,然而其中的刀意可迥然不同。晏唯欢的刀法宛若霜天夜雪,凌寒而上,清冷飘逸间更有决绝之意,而楚临凭的刀,却好似能够熨寒为温,刀锋过处,雪花缠绵而来,仿若开出了一树灼灼其华。

一套刀法舞了下来,楚临凭凌空转身,收势落地,方才被晏唯欢踏出的雪花已经重新开作了一朵白梅,楚临凭恰恰立在花蕊之上,眉目间郁色稍减。

掌声响起,有人低低笑道:“好刀法,好轻功。”

楚临凭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显然早知道有人在那里看,这人在晏唯欢舞刀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只是晏唯欢情绪不佳懒得管,楚临凭却是已经猜出是谁,知道不需要管。

他笑了笑道:“我两个时辰之前刚刚发出的江湖令,肖少侠这时便已经到了,当真是好快的速度。”

肖煜辰从墙头跃了下来,笑道:“也是赶巧了,听说京都清苑的绿梅是天下一绝,我特来赏景,因此人就在左近,听了楚宫主有事寻我,自然便立即赶过来了。”他看着脚边雪地上画出来的梅花,小心地不去踩到,赞道:“我以为小晏已是天资绝佳,少有人敌,如此看来,却是楚宫主要更胜一筹。”

“唯欢要比我小着几岁,这也是自然。”楚临凭悠悠一笑,续道:“况且若是当真动起手来,我定是舍不得碰唯欢一下的,可他却未必舍不得动我。说到底,我必输无疑。”

肖煜辰看了他一眼,脸上迅速掠过一抹异色,随即笑了笑,转而问道:“不知楚宫主这样急着找煜辰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楚临凭听他问起,也正了颜色,道:“方才皇上找我进宫,对我说,松江、漠北两地,有人打着前朝谢氏遗孤的名号造反,如今已经收服了好几个武林帮派,向着京都这边一路而来了。”

肖煜辰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问为什么皇上会把这样的事告诉楚临凭了,连忙道:“这可不是我干的,楚宫主,你没开玩笑罢?”

楚临凭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哪里有开玩笑的心思。肖少侠,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但这事只怕要劳烦你亲自随我走上一趟了,只怕有一些人是受了什么蒙骗,才会如此。令尊留给你的玉牌还在吗?”

“一直未曾离身。”肖煜辰颔首道:“我明白了,这样的事在下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我要回去收拾打点一下,楚宫主,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楚临凭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肖少侠先回去收拾东西罢,一会我去找你如何?”

肖煜辰点了点头,见他也不问自己住在哪里,心知定是落望宫已经查了个底掉,不由一笑摇头,向楚临凭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楚临凭有点意外道:“唯欢就在房里,肖少侠不去与他打个招呼了吗?“

肖煜辰一顿,向窗子上望了望,还是道:“不必了……今日事情紧急,下次再说罢!”话毕逾墙而去。

楚临凭目送着他离去,转过身来轻轻叩了叩晏唯欢虚掩的房门,跟着推门走了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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