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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一轮明月长相照

楚临凭摇了摇头,心道她自尽哪里是因为毁了容貌?只怕是被丈夫背叛之后心灰意冷,不愿为人罢。

而这对师兄弟的性情委实南辕北辙,楚临凭在这里怜香惜玉,感慨美人命薄,晏唯欢则思考片刻,问道:“敢问言山主,你是如何将尊夫人的面皮送去宫中的?直接剥下来吗?那个需要的人又该怎么用?做成人皮面具么?”

他这一连串问的直接,倒把言泽噎的半死,顿了顿方苦笑道:“晏公子那个……言重了,这换脸之术并非如此残酷,而是先喝下特意调配的药物作为引子之后,再施行的一种咒术。这种术可以直接把赠予者的容貌调换到接受者身上来,而赠予者除了毁了容颜之外,也不会有性命之虞,更不需要见血。前朝一些少数民族的拾遗志上曾记载过只言片语,具体方法我却也不甚了解了。”

晏唯欢这才点了点头,楚临凭笑着拍拍他肩膀,转而问道:“言山主既然已经做出了如此牺牲,又因何还未能入朝为官?”

言泽苦笑道:“岂止未能为官,还险些丢了性命——大概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位贵人辗转收到面皮,竟打算杀人灭口。那时琳琅已死,我千辛万苦地逃出来,幸得在此处遇见了师父,留得一条命在,此后亦再不能做出仕之想。天理昭昭,报应罢了。”

晏唯欢心中念头急转,他本来就觉得那副美人图看着眼熟,这一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画中那个人的面貌,他幼时一定见过,可是那时候毕竟自己还太小太小了,却是说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一位宫妃。

换脸——宫中人多眼杂,难道一个人突然改变容颜之后,都不会引起他人的疑虑吗?

言泽见晏唯欢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提醒道:“换脸之术不是普通人能够学会的,若是果真有宫中妃子这样做了,那么此人身上定有巫族血脉,晏公子,你还是小心为妙。”他说这些倒不是真心担忧晏唯欢,而是说罢后便侧头向楚临凭道:“楚宫主,我已经知无不言,还望我死后,你能够把我的骨头烧成灰,和那幅图画合葬。”

楚临凭沉吟道:“好罢,我答应你。”他看了一眼言泽逐渐灰败的面庞,又觉得这人十分的可怜可恨,轻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言山主,你为了这样的理由牺牲掉心爱之人,实为不智之举啊。”

“这样的理由?”言泽听得此言十分意外,不禁大笑,反问道:“普通人沉溺于情爱也就罢了,没想到楚宫主身居高位,竟还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年少有为,地位尊崇,但人上了一山都会想着往更高的地方去,你敢说你便不想登云望月,更上一层吗?”

“你们两兄弟一个无欲无求,一个淡泊名利,我便不信,二位就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云天之外更有月,世上男儿,有几个不想建功立业?你们若真是如所说的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晏唯欢听他这样问,心中倒当真有些茫然起来,楚临凭却微笑道:“登云望月,你焉知我不想,只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月亮,而你我各自所以为的月亮不尽相同罢了。”他看着墨蓝天际上挂着的那一弯如钩新月,悠然道:“譬如山主你,虽一心觉得想要的是功名权势,可你身殒之后,唯一的要求却是想同那幅画卷合葬,自己心中所求的到底为何物,难道现在还看不分明吗?”

想这世间,即使是光阴千载,轮回霸业,于世世代代的天地莽苍中,也不过是弹指花开,流光瞬灭,一切得到的都将失去,我们所能求的,不过无悔二字,便已足够。

然而,要做到这两个字,又是多么的难啊。

言泽怔怔无语,半晌过后,他的胸腔之中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向了天边的一轮明月,高呼道:“月亮啊!月亮啊!月亮!”

他的脸上布满了笑意,眼中却滑落下两行清泪,身体后仰,轰然倒地,人虽然停止了呼吸,仅剩一只的眼睛却是依旧大大地睁着,恰好在瞳孔中映出一轮小小的月亮。

“其实言泽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埋下了言泽的骨灰和那两幅图画的时候已经是十几日后,天气完全冷了下来,冬日里莽莽的大雪覆压千里,把天与地连接成了一片苍白,晏唯欢立于高处,持杯远眺,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临凭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地为他挡住了自极北之北呼啸而来的寒风,微微含笑。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在一次又一次的红尘奔走中,他这个冷心铁血的师弟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改变了。

“嗯?为什么会这样想?”

晏唯欢叹了口气,晃了晃杯子里的鹅黄美酒,答道:“因为我突然发现,廿载年光已逝,我如今却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甚么。”

楚临凭负手当风,悠悠道:“我倒是有,而且有过很多,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似乎天天在换,懂事之后却没有改过了。”

晏唯欢接道:“醇酒,佳人,高床软枕。”

楚临凭笑出声来:“你莫要笑我,我便不信你小时候没想过要什么东西,单说那长羡山中的雪兔,我便不知道给你逮了多少只,结果你拿到手不会好好养,又不让我吃,最后都给放了回去。”

晏唯欢想起小时候逼着师兄抓兔子,亦是一笑,道:“小时候你很烦我罢?”

楚临凭笑道:“没有。”他看晏唯欢仿佛不信,又补充道:“或许当时我以为自己不大喜欢孩子,不过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日子……很好。”

晏唯欢垂眸浅笑,接着又想了想,认真道:“嗯,我小时候也有过许多心愿。那时想的最多的,是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当一名太监……”

楚临凭没想到他师弟的梦想这么远大,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笑出声来:“此话怎讲?”

晏唯欢也不生气,只道:“因为那时候三哥有时出宫来看我,还要偷偷摸摸扮成内侍的样子,他带来的很多东西,也常常说是托父皇身前的贵芩代为准备的——我那时候可觉得,太监的日子过得要比太子自在许多。”

楚临凭笑容渐敛,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晏唯欢的头发,忽然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长清落望灯应该那样用的?”

晏唯欢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初我第一次用长清落望灯反射烛火的光芒照在七娘脸上时,并没有起效,而后你从外面回来,正是雨霁月出之时,她便醒了过来,想来不同之处也只在有没有月光了。只是我不大敢确定,但当时情况紧急,怕你有事,原也顾不得那许多。”

楚临凭似听非听,突然轻笑了一声。

晏唯欢停住话头,问道:“你笑什么?”

楚临凭摇头道:“我突然觉得,咱们两个似乎是灾星附体,不论走到哪里,总要碰上些死人的事情。”

晏唯欢听了他的话,反而心有所感,叹道:“我原本从不相信甚么鬼怪天命,而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或许冥冥之中,果真有定数罢。”他沉默片刻,话锋一转,低声问道:“师兄,你说……既然这个世界上竟是真的会有能够带来厄运的凶兽,那么是不是诸如神仙、鬼怪也都在什么地方存在着?但若果真如此,人的一生行善行恶,又有什么分别——左右命数已定,也是身不由己了。”

楚临凭反问道:“若有一件事,你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去做,可这时候有人告诉你,即使做了也会失败,或许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你还做不做?”

晏唯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楚临凭笑道:“这就是了,有没有定数,跟我们会做出甚么样的选择其实本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你瞧那程家祖孙,刘七娘子,无一不是命运凄苦之人,可她们遇上了你我,终究没有过的更糟。可见这路,永远不敢说便一定是到了穷途。更何况一人若是真心为善,为的又哪里是那虚无飘渺的善果呢?不过是求个心中安稳罢了。至于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情。”

晏唯欢不禁默然,两人无言站立了一会,他才极轻地说了一句:“师兄倒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得清。”

他的声音散在风中,转瞬即逝,楚临凭却听得分明了,柔声答道:“我亦不过是偶尔悟道,终究执迷罢了……”

他依旧含着笑容,可眉宇之间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忧虑:言泽已死,然而寒岐和寒薇却奇迹一般地消失了,落望宫中之人搜遍了整个菩提山,也是踪迹全无。那个有着巫族血脉的宫妃到底是谁?皇上对于晏唯欢的态度又为何如此奇怪?这一切的事情在冥冥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一件事情结束,其余的却更加看不分明,一如这茫茫大雪洁白无瑕,却是谁也不知道,下面到底埋葬了怎样的红尘翻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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