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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倦客红尘

但即便如此,三个人衣服上还是沾了些许污渍,晏唯欢堪堪站定,立刻皱起眉头,脱下最外面的披风便抛在了地上。

楚临凭也是一阵恶心,还没有说话,忽从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听起来距离不近,但字字句句极为清晰,唱的是:

“向深秋,雨馀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那声音每唱出一字,便感觉近了许多,来人显然轻功极佳,歌声未歇,人影已至。

唱道“迢”字的时候,一个做戏台打扮的人已经出现在三人眼前,他环顾一圈,长长的水袖迤逦甩开,目光缠绵地划过楚晏二人的面庞,掩口轻笑道:“好俊俏的郎君。”

晏唯欢依旧冷着脸,但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想喝问一句“来者乃何方妖孽”。

难怪晏唯欢这般,只是来人的打扮实在是太……特立独行了。逶迤出丈余的宽大戏服,一头几乎及地的长发上缀满了珠宝,项圈、手镯、脚环、戒指……这上上下下的饰品只怕加起来足足要有十几斤重,面白似霜,唇红如血,这妆容亦是妩媚中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然而仔细想想,这人穿戴着如此沉重的行头还可以身轻如燕,这份武功又实在教人不寒而栗。

他踏在满地遍洒的血肉上,笑容曼妙。

楚临凭看见自己身上的污迹,又看见晏唯欢衣衫单薄,心情十分不好,沉声道:“这位想来就是萨先生了。”他扫一眼地上的残骸,口气极淡,其中却难掩怒意:“阁下当真是好手段。”

萨青青看了一眼仲丹盈,柔声细语地道:“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避过青青的‘人炮仗’,任遥收的好徒弟。楚宫主,你也莫恼,今日你把那女人交给我,我就不和二位动手了,如何?”

晏唯欢冷冷地道:“你不要做梦了,大魔余音已毁,世上再无魔琴,。”

萨青青一惊,神色顿变,也顾不上再作态,厉声道:“你说什么?!”

楚临凭慢慢地道:“唯欢说的没错,萨先生,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萨青青失魂落魄,极度的恼怒震惊之下反倒笑了起来,娇滴滴道:“好,好得很!只是我即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二位生的这般貌美,捉回去陪我睡上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赖。”

听他言语中竟敢辱及晏唯欢,楚临凭不由怒道:“放肆!”

话音未落,他飘忽的身形便已经到了萨青青近前,银光一闪,楚临凭的千秋剑已如流星坠地,向着萨青青颈间划了过去。剑尖寒芒暴涨,招式竟是快得出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然刺出了二十余剑,将萨青青周身要害俱笼于攻击范围之内,正是落望宫祖传玄黄十八式之三——万丈金波。

他的武功便如同他的人,远看温文俊雅,似是不带半分力道,然而身处他攻势之内的人却能够感觉到那股悬江倒海一般的力道。

随着楚临凭的长剑出鞘,周围一时之间鸟惊叶落,疾风骤起,剑锋未及,剑气已然铺天盖地向着萨青青袭去。

但同样身处这惊天一剑的波及范围之内,晏唯欢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踏上一步,挡在仲丹盈面前。楚临凭漫溢出来的剑气余波卷的他衣衫猎猎,发丝飘摇,身子却是立的笔挺,丝毫不为所动。

萨青青低声赞叹道:“好厉害。”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在飒然飓风中依旧清清楚楚,腰肢一晃,轻描淡写地便避开了楚临凭这凌厉无匹的一剑,跟着水袖一扬,便似灵蛇一般卷出,击向楚临凭胸口。

楚临凭提气一跃,凭借绝顶轻功踏着那袖子向旁边掠去,险险避开攻势,跟着横剑直拍,泰山压顶一般向萨青青天灵盖拍下,萨青青再次扭身躲过,二人的动作愈来愈快,几乎成了两道色彩不同的残影,地面上的石头被两大高手内力所激,抵受不住,一块块碎裂开来。

晏唯欢一开始只是站在旁边掠阵,这时候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深觉萨青青棘手——这人果然不愧是成名数十载的大魔头,武功既高,招式又狠辣,楚临凭到底比他年轻了二十余岁,此时虽然不落下风,但这样硬碰硬的对拼,若是久战下来,只怕真气不足。

晏唯欢思及此处,忽然双足一点,飞身上前,移步换形间接连向着萨青青拍出了七八掌,掌法奇幻,迅若闪电,便如虹陛迭起,云潮纷涌,暗藏涛涛之势,广袖漫卷之中,如带碧波。

楚临凭压力骤轻,一手持剑,另一手腾出来连弹三指,只听嗤嗤数声,几道真气分袭萨青青神府、风间、关元几处大穴。

萨青青的武功就算在楚临凭之上,也是强的有限,晏唯欢这个高手一加入,他顿时感到应付吃力,心中也是暗暗震惊,突然间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冲天而起,长啸声中,浑身上下的首饰纷纷飞落,挟杂劲风向着楚临凭袭去!

楚临凭一个旋身避过,身形下坠,刚待落地,便听晏唯欢疾声喝道:“后退!”

楚临凭想也不想,下意识依着他的话后跃,而方才正在他落脚之处的一枚耳环登时炸开,将地面炸出了一个深深的土坑。

楚临凭急急后掠,顷刻间又退出丈余,一片噼噼啪啪的爆炸声中,他的身形几乎被烟尘挡住,难以分辨,萨青青咯咯娇笑,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劈头向着晏唯欢砍下。

他身上去了沉重首饰,不但动作快速的出奇,力道更是阴邪沉厚,一时之间仿若血光滔天而来,一刀快似一刀,雷霆江涛一般的凌厉劲道将晏唯欢团团包围。

晏唯欢仗着绝顶轻功闪过三招,直到了第四刀时才腾出手来抽出毓绝,向上一架。

他方位拿捏的极是巧妙,只听呛啷一声两刀相撞,火花四溅,然而就在下一瞬,晏唯欢的毓绝刀脱手飞出,一直砸入了身边的草丛中。

他右肩之前被翁翠儿伤的不轻,一直没有养好,这一次终究在关键时刻拖了后腿。

晏唯欢应变极快,当下也顾不得伤口再次迸裂,鲜血喷涌,双掌蓄力拍出,掌风将萨青青的刀势震得一斜,他才顺势躲过了这一下斩首之厄,只是之后的一刀却是说什么也避不过去了。

楚临凭远远看见,大惊失色,拼着被地上的首饰炸伤,身似流星地向这边倏然冲来,只是他身法再快,到底也及不上萨青青的刀,正是心胆俱裂的时候,萨青青的娇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他的眼珠子像死鱼那样突了出来,唇角也慢慢溢出一丝血色,身形僵硬地晃了几晃,忽然一头栽倒在地,露出身后面色惨白的仲丹盈来。

晏唯欢捂着肩膀站起身来,怔怔道:“盈姐……”

仲丹盈一语不发,咬着嘴唇,狠狠盯着地下被她用毓绝刀捅入后心的萨青青。

楚临凭也赶了过来,二话未说,先是一把抱住了晏唯欢,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下子觉得整个人好像垮了一般,再看见那衣服上斑驳的血迹,当真是觉得满心伤痛欲绝。

晏唯欢体会不了他师兄的心情,只是心不在焉地随手推了推楚临凭,复又向着仲丹盈道:“盈姐,你没事罢?”

仲丹盈的全身都在打颤,她的手还紧紧握在刀柄上,脸上溅了几滴萨青青的鲜血,慢慢顺着面颊流到了下颏。

她突然拔出刀来,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向萨青青身上砍下,直到无坚不摧的毓绝刀几乎把这个横绝一时的大魔头砍成了肉泥,仲丹盈才松开手,一跤跪坐在地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楚临凭先是给晏唯欢包好了伤口,接着二人静静坐在一边,并不劝阻,直到仲丹盈的痛哭渐渐变成了抽噎,楚临凭才走上前去,动作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和声道:“盈姐,你报仇了。”

仲丹盈痴痴地看着前方的那一片废墟,忽然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十分古怪,就像人的脸上带了一个虚浮的面具一般,看上去竟像是无穷无尽的伤心:“是啊,我报仇了。可为什么明明报了仇,明明知道明绍没有背叛我,我的心里还是那样的难受?他不想让我死,可是这样看不见尽头的日子,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股酸意再次涌上鼻腔,仲丹盈却没有再次流出眼泪,她慢慢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轻声道:“我要走了。”

楚临凭微微一怔,神色间却是一派了然,并没有出言阻拦。

晏唯欢道:“盈姐,你一个人还是不安全,不如……”

仲丹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动作轻柔地擦干了毓绝刀上沾染的鲜血,道:“唯欢,谢谢你啦。只是我可不是一个人。”她顿了顿,把毓绝刀还给晏唯欢,轻轻地道:“明绍,在我的心里。”

晏唯欢蹙着眉,神色中有几分茫然,楚临凭却是觉得心底猛然一酸,别过头去。

仲丹盈却不在多说甚么,弯下腰,自一片残垣断瓦中折下一朵幸存的红菊簪在鬓边,径直转身,渐渐走远了。

晏唯欢扬声道:“盈姐!”

楚临凭却按住了他的肩膀,静静摇了摇头,西风萧萧划过他的眉宇,依稀带了几分怅惘,几分清愁。

“……师兄,你就当真放心让盈姐一个人走吗?”直到回了落望宫的分舵,晏唯欢依旧有些不甘心地这样问道。

楚临凭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没有听见她的话吗?盈姐的命是杨明绍费尽心机保下来的,也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这样珍贵,盈姐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

晏唯欢疑惑道:“你是如何听出来这层意思的?我怎么觉得盈姐那话,听着倒像是……”他顿了顿,还是道:“疯了?”

楚临凭不由失笑摇头,连守在门口的长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晏唯欢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看着就要着恼,楚临凭连忙忍笑,正色道:“你放心罢,盈姐肯定不会有事的,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说完之后,心中又有些微微的惆怅,抬手摸了摸晏唯欢的头发,叹息道:“唉,不知道这些事,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

晏唯欢轻嗤道:“偏你就都懂?若是有一天,你的意中人死了……”

“别胡说。”楚临凭面上有些变色,轻斥了一声,他顿了顿,凝视着晏唯欢因为诧异而微微扬起的秀眉,叹了口气,语气又温柔下来:“盈姐是女中丈夫,敢爱敢恨,我自忖并不及她。她明明很爱杨明绍,可是当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的时候,可以一刀两断,丝毫不留余地。但现在杨明绍死了,真相大白,盈姐却又愿意守着这份回忆,独自过上这样长的一辈子,若是换了我……”他垂下眼睫,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饮尽。

晏唯欢追问道:“若是换了你,会怎样?”

秋日的暖阳下,他沾染了几分好奇的俊俏面容清冷尽去,一时间竟有几分浊世红尘中的可爱,楚临凭微微一笑,潇洒地摊了摊手:“情之所至,何由人心。若是我,既然爱上了那人,便是对方有心无心,相知相负,都是再不能回头的了。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之我们是要在一处的。”

晏唯欢哑口无言,像是第一次认识楚临凭一般,认真地打量着他。

楚临凭笑了起来。

晏唯欢便起身向外走去,忍不住嘀咕道:“说的这样煞有介事,我方才还差点以为你是当真呢!”

二人本就是要打算离开了,因此院子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车马,落望宫分舵自上而下,在门外恭送。晏唯欢翻身上马,随口对跟着自己走出来的楚临凭道:“走罢。”

楚临凭却是另有打算,他先前在菩提山前来求助时,虽然没有正面答应寒岐,但实际上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菩提山走上一趟。西北路途遥远,算算日子,这时候也应该出发了,于是便道:“唯欢,你先回去罢,路上小心些,我派长扬送你。”

他踌躇了一下,本想把菩提山的事情告诉师弟一些,又觉得那奢比尸诡异万般,晏唯欢若是知道,定然要跟着同去,于是顿了顿,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解释咽了回去。

晏唯欢正要扬鞭,这时意外地勒住缰绳,低头问道:“你不走?”

楚临凭正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道:“唯欢,听话,师兄还有事,你先回去罢。”

这话说得……实在让人想要反驳,晏唯欢眼角一跳,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糊弄谁呢?”

楚临凭一愣,陪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有事。”

若是照楚临凭平日里的脾气,别说是顺路,就算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也要找借口亲自将晏唯欢送回京都才行,这时候支支吾吾的又不说是什么事情,实在反常。晏唯欢满腹狐疑,隐隐的有些不大放心,索性调转马头,道:“你有什么事?我也去。”

楚临凭顿了顿,神情有些犹豫。

晏唯欢看他吞吞吐吐的,倒是当真上来了几分火气,皱眉道:“你前几日刚说过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我,这时候又是一副这个样子!不愿说算了!你……”他不善言辞,想发脾气又表达不出来,心里更加窝火,重重哼了一声,打马便走。

楚临凭一惊,连忙上马追了上去,陪着笑脸连连道歉,晏唯欢只是冷着脸,连眼角都不斜他,后面的落望宫诸人都看的呆了,长扬倒是习以为常,百无聊赖地用马鞭打着脚边的小草。

楚临凭拿他没有办法,看晏唯欢眉头紧皱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由叹道:“唉,唯欢,你想去就去罢,又何必如此动怒?气大伤身……”

晏唯欢却更加生气,怒道:“我还求着你不成?!”

楚临凭一怔,知道说错了话,不敢再叹气,连忙陪笑道:“不不不,是我求着你。”说着他当真在马上深深一揖,诚恳道:“在下本事低微,人又蠢笨,一遇到难事就吓得不知所措,说起来实在是羞愧。还望能得晏公子相助,小人感激不尽。”

晏唯欢略放缓了马速,傲慢地侧眼看他。

楚临凭竭力露出真挚的笑容,神色中带了三分不自知的讨好。

晏唯欢又是冷哼一声,眉目却柔和下来,拨转了马头。

楚临凭微微一笑,跟了上去,先是在马上探身出去握了握晏唯欢的手,这才在二人坐骑上各甩一鞭,两匹骏马各自长嘶,便都风驰电掣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高旷的天际,闲云如水,缓缓流过。

一只白鹤长鸣一声飞入碧空,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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