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康郡主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勃然变色，凄声道：“成生！”

成生一滞，半晌方低低道：“阿蓉，你又何必怨我？你当我不知道你一心想找来的月华石是做什么用的么？”

晏唯欢微愕，侧头看向楚临凭，意似询问。两人目光一碰，楚临凭微微摇头，庆康郡主已颤声道：“能有甚么用处？自然是怕你夏季饱受暑热之苦……”

成生连连摇头打断了她：“阿蓉，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要瞒我？你固然是看中了那月华石解暑的功用，但更重要的，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罢？”

此言一出，庆康郡主顿时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临凭则讶然瞪大了眼睛，同时感到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微微一颤。

成生目光一扫，借着窗外的光亮看清了楚晏二人的神色，他竟像是有几分得意地笑将起来：“那阵子蒋大人想要给阿蓉物色夫婿，我心中焦虑，却无意中看到了一本古籍，讲的正是中了缩骨粉之人如何重塑筋骨之术。我那时想着倘使自己能够恢复为常人，再不济也可拼死一争这门亲事，因此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分辨真假，只是日日研读。岂料读了两三日之后，那书却不见了。阿蓉，可是被你拿去毁了？”

不等庆康郡主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道：“你却不知，我虽只刚细细研读了最前面的几页，但在之前却已将那书简略翻了一遍，最末尾处讲：‘若中缩骨粉者久佩上品月华石，易使筋骨僵硬，再不得复。’——阿蓉，那之后不久你就不顾蒋大人反对，放言定要寻那月华石，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庆康郡主半晌无语，许久才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低声问道：“成生，你现在是不是讨厌我了？”

成生柔声道：“怎么会？我知道你这样做只是怕我会离开你身边罢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自小没了娘，又没了兄长，最是担心旁人突然便撇下你离开了。若你还是害怕，我便一直这样陪着你，只要咱们一直在一处，无论是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庆康郡主一颤，成生复又问道：“你现在还怪我么？”

庆康郡主深深垂首，颤声低语道：“你这般，叫我日后有何面目去见父亲？”

成生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口气，用头蹭了蹭庆康郡主的面颊，楚临凭听到此处，虽然已经知道这二人性情偏执自私，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但见了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想为他们叹息。

然而就在他凝神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成生的动作十分怪异，楚临凭心中一动，失声道：“小心！”与此同时，晏唯欢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和楚临凭双双冲了上去。

只是此刻变生肘腋，先是出乎意料之下，双方之间距离又远，无论楚晏二人武功如何高强，终归还是赶不及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成生一口咬住了庆康郡主的脖颈。

楚临凭随后而至，一把拉开成生，晏唯欢低头看去，却只见庆康郡主的脖子上的血管被扯开了两个大洞，汩汩流出鲜血来，已是回天乏术。她却犹自不肯咽气，只是直直看着被甩到一边的成生，断断续续道：“你……你就真的如此恨我？”

成生凑上前去，晏唯欢稍一犹豫，还是松开了庆康郡主，退后一步。

成生低低道：“阿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永远不会恨你。可我杀了你爹，这一回肯定也是活不成啦……咱们说好了，去哪里都要一块走，我要死了，也断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间的。你等着我。”

庆康郡主急促的喘息着，不知道听懂了他的话没有，忽然身子向后一仰，便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成生也不悲伤，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向晏唯欢道：“我虽然十年身居蒋府，也多次听过晏大人办案如神，公正无私的名头。不知这拐卖孩童，以人为兽的事情，大人管是不管？”

晏唯欢肃然道：“自当尽力而为。”

成生似乎松了一口气，以眼神示意了屋角处的梳妆台上搁着的妆匣，嘴角忽然淌下血来。

楚临凭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只低声道：“他咬舌自尽了。”

晏唯欢神色冷冷，漠然向梳妆台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求仁得仁。事到如今，他便是活着也要生不如死，倒不如此时求个痛快，也免了随我回河阳府受众人指点取笑之辱。”

楚临凭黯然一叹。

屋里安静了片刻，房檐上的积雨顺着屋瓦渐次滴下，“啪”地一声打在阶前，转眼间摔得四分五裂了。

翻找妆匣的声音没有停下，晏唯欢面朝着梳妆台，忽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原本可以安度一生，为何最后会落得这般结局？他们原本是相爱的，可又为什么最后会把对方害的这样惨？”他口里说着“不明白”，语气却平淡的如同陈述一般，似乎并不想求一个答案。

楚临凭转过头去，看着他师弟清瘦的背影，慢慢道：“‘要见不得见，要近不得近。试问得君多少怜，管不解、多于恨。’——这大约是因为……有时候爱与恨，不过殊途同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