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康郡主掩面泣道：“成生！你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你别说下去了！”

成生转过头来看着她，良久，他的眼神终于柔和下来，慢慢走到庆康郡主身边，像一只真正的宠物那样蹭了蹭对方的裙摆，低声道：“阿蓉，你不再生我的气了？”

庆康郡主颤声道：“那毕竟是我的父亲！自娘过世以后，便一直是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了。他为了我不受欺凌，一直不肯续弦，也是他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成生缄默片刻，答道：“不错，我原是该谢他的。能见到你，本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分。”他似乎是在对庆康郡主说话，又似乎是在回忆往昔旧事：“那时蒋大人到江南一带公干，偶然在集市上看到了我们表演，对我很是满意。之后他便找到了王蝎子，说要买了我回去陪伴女儿。王蝎子受了黄氏的嘱托，一心想把我卖的远远的，江南与京都何止千里之遥，听了这话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我就见到了你。”

他眷眷地抬起头来，仰视着坐在椅上的庆康郡主，这原本是极为滑稽的画面，却莫名使人感到心中微暖。成生续道：“我和你处了三个年头，朝夕相对，知道你常常想起你娘，还每隔几日都要为她画上一副画像，知道你最喜欢看夏夜里的凌霄花，知道你常奏的那首曲子叫做《西江月》，知道你虽锦衣玉食，其实心里也很寂寞……你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同我说说话，可我知道了这样多，却从来不能叫你明白我的心事。那时我翻来覆去，只是日日想着，若是，若是我能和你说句话就好了——我方被黄氏所害的时候原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在蒋府过得好，养了这几年，嗓子竟也能够出声了。阿蓉，周围没人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叫着你的名字。”

楚临凭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

庆康郡主也笑了，她苍白的脸上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接下去道：“是啊，直到后来你突然叫了我一声，我竟丝毫不觉得惊讶似的，只是想着，你说话的声音可真好听……”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一扫面对楚晏二人的局促，原本有些暗淡憔悴的容光一瞬间竟光彩照人起来。

成生将两只前爪搭在了庆康郡主的腿上，庆康郡主也像是习惯了，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成生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叹息一声：“自那以后，你每日将我照料的更加精心，也从来不肯让他人折辱于我。阿蓉，我那时就想，纵是前事如何，我也不怨了，不恨了，只要能一生都这样伴在你的身边，便是怎样都值得。”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雨意缠绵，似乎把天与地都覆盖在了一片滴答作响的寂静中。

楚临凭听到成生最后一句话，心底便是一颤，下意识地看了晏唯欢一眼，晏唯欢却垂眸负手，只面色淡淡看着地面上的青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临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音虽低，晏唯欢却仿若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回头看了楚临凭一眼，又转向成生道：“可你杀了蒋选。”

成生毫无愧色，抬头细细端详了晏唯欢片刻，笑道：“晏大人，你心性冷淡，可知道人世之间真正的活人是应该有爱恨贪嗔痴的？我同阿蓉在一处，她眼中心底便只容得下我一个人才对。我第一恨蒋大人想要把阿蓉嫁给别人，第二却是恨他是阿蓉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阿蓉在乎父亲胜于在乎我，那么他就非死不可！”

“当啷”一声，大约是风刮的太急，房中床边悬着的玉坠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碎了一地，黯黯雨夜中，竟让人有几分心惊肉跳之感。

晏唯欢拧眉不语，楚临凭上前握住他的手，却并没有打断成生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