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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门引

柳唯伊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曙光初现,远山上氤氲的雾气快散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太阳快要出来了,我们得快点。”另一个素衣女子却没有反应,她纤细的手指抓着白色瓷瓶的瓶颈,另一只手捏着一片玫瑰花瓣。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摇摇晃晃,擦着瓶口滚落到了地上。唯伊停了下来,她注视着面前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觉得这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妹妹,今日甚是反常。如伊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姐姐的注视,依旧眼神空洞,思绪飞扬。

“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唯伊又开始上手挑选玫瑰花瓣,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每年春天,到了玫瑰盛开的季节,两姐妹都会早早起床,收集玫瑰花露,然后挑选一些上好的玫瑰花瓣,做些药油和糕点。父亲身上有些旧伤,一到寒冬腊月就会疼痛,母亲总是会用药油帮他按摩,说是有活血收敛之效。而这玫瑰酥又是众人喜欢吃的点心,两姐妹自不用说,就连不爱甜食的哥哥柳舒扬都会尝上几块。这些本是闺阁家的小姐们常用来打发无聊的手段,唯伊和如伊却做得极其精细。这得益于母亲姜氏的影响,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素来喜欢把平常的小事做到极致,低调谦卑却又暗自生光。

这样调教出的女儿自然也不会逊色。因柳家背负降臣之名,为了不落人话柄,柳府的人上至夫人小姐,下至丫鬟小厮都异常朴素。唯伊和如伊常年不施粉黛,与别家的千金站在一起,显得寡淡了些。于是姜氏翻遍了医书,令二女以玫瑰纯露敷脸。还在后院的花园里种了一方小小的芝麻叶,用其泡过的水洗头发,发色自然黝黑秀丽。除了教会女儿天然不饰雕饰之美,姜氏对女儿的培养也同样细致入微。姐姐唯伊性情沉稳,端庄大方,从小便擅书画,晓音律,刺绣一绝。妹妹如伊性情开朗,冰雪聪明,棋艺精湛,一舞绿腰身姿曼妙。

可是柳家需要的从来不是才貌出众的女儿,她们一出生就被要求比王侯贵胄家的千金更坚韧,更隐忍,又需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更机敏,更体察入微。

这显然很难。

所以心思细腻的唯伊从小被母亲要求学会察言观色,她懂得别人希望她什么样子,并且乐意满足大家的想象。如此一来,她便深谙宣传之道。如伊善思,史书兵说均有涉猎,对谋篇布局有着极高的天赋。父亲的书房对两人都是开放的,两姐妹与兄长舒扬经常一起跟父亲琢磨难题,讨论见解。在父亲和兄长的带领之下,两人日益精进。而这时慈爱如母亲,她通常是不说话的,静静地坐在一旁绣些香囊,若是时间久了,她便端来些点心,或是给众人温上一壶茶,而茶叶必定是长子柳舒扬最爱的兰溪毛峰。

“阿姊,我......不碍事的,只是昨晚有些没睡好。”如伊终于回过了神来。抬头间,看见母亲徐徐走来,衣袖浮动,她纤细的手臂上露出一小截五彩绳编织的手链,如伊认识,这是幼时和阿姊一起编来送给母亲的礼物,没想到十年如一日,母亲竟从未摘下。

“小如,今天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让娘看看。”话音刚落,就伸出手贴上了如伊的额头。如伊仰着脸感受母亲掌心的温度,被爱包裹的滋味太好了,她忍不住抿起了嘴。平日里的母亲虽然性情柔和,对儿女的要求却是极高的。她总是让他们学很多很多的东西,又不让在众人面前显露,唯伊常说父亲最喜欢母亲的,大概就是这种“会而不发,不为取悦”的姿态。她淡的像一片云,却要强得让自己无人能取代。

记忆中,仅有一次母亲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了脆弱。那个坐在月光下泣不成声的女人,很难跟平日里坚强的母亲联系在一块儿。那个画面太过于心酸,太过于悲怆,如伊片刻不敢忘记。那是五年前的中秋,父亲被召进宫中问责。他负责押运的军粮运至渝州,竟成了糙米,引得将士积怨,一阵谩骂。可父亲夜以继日护送军粮,兢兢业业,显然是中了别人的圈套。那日摆在后院的中秋晚宴菜才上来,父亲便被传旨入了宫。母亲坐在桌前,从父亲走后就没动过,静得像一座石雕。圆月当头,却只剩脸颊上的两行清泪与月光交相辉映。

“你们可知......母亲平日里为何对你们这般严格?”三个孩子极少见到母亲流泪,一时之间除了担忧,竟不知所措。

“舒扬,你是柳家长子,自不必多说......小唯,小如,你们父亲也曾兵戈铁马,军功赫赫,穷途末路之时,一刎便可留得清名,万古流芳,可是那天你们俩出生了。他必须得活下来,就只能选择一条比死更艰难的路。我对你们要求严格,是知总有一天,父亲护不住你们,母亲也护不住你们。”说到此处,母亲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唯伊和如伊跪在母亲膝下,伸出手给母亲拭泪,自己却哭得更加厉害。好像所有人的明白,父亲又被人算计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如若不然,又会是往后千千万万中的一次,总有人要他死。

母亲抹了抹泪,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哭成一片的孩子。“不论今晚之后,结果如何,你们三个自当谨记:兄妹同心,不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要用力地活着。”

那晚父亲终究还是回来了。没有人询问前因后果,一家人都极有默契,坐在凉透了的晚宴前紧紧抱在了一起。银白的光辉洒了一身,照亮的东西叫骨肉亲情,如伊第一次觉得月色是如此地醉人,倘若它没照见过母亲的泪,可能会更美。也是在那晚,她们都明白了,平日里素雅的母亲为何独独喜欢那根五彩绳。一家五口缠绕在一起的日子和劫后余生的欢喜,哪一样都值得庆祝,都值得感激涕零。

后来的日子里,柳家的五个人就像是活成了一只手,他们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忍耐父亲是降臣的骂名,忍耐壮志难酬的不公和不平,忍耐小心翼翼地活着,忍耐喜形于色,也忍耐怒目切齿。母亲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但是所有人都牢牢记在了心里,为了活着,必须用力。

想到这里,如伊突然释怀了。即便真如梦境所言,她与姐姐是那一株二艳的双生花又如何呢?就算她是注定要枯败的那朵,她也绝无怨言。于是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母亲别担心,舒扬哥哥快回来了,我昨日激动得有些睡不着。”姜氏刮了刮她的鼻尖,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可不是嘛......昨日在塌上,小如便同我说起,兴奋得手舞足蹈,躺着也像是在跳绿腰。”唯伊在一旁打趣道。姜母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儿,心头涌上一阵喜悦。

“夫人——小姐——”菊生慌忙地跑进了后院。“可是哥哥回来了?”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如伊忍不住问。

“公子...公子...来信说路上...有事...耽搁了,会晚......晚几天到。”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姜夫人也不忍责备,回了句“知道了”,就转身去看唯伊摘的玫瑰花瓣。菊生却拦住了她,神色有异,“夫人,宫里传旨,让两位小姐准备准备,午后随娘娘去东郊佛光寺为国祈福。”

众人一惊,“为国祈福?”柳家并非皇亲国戚,又无后妃,哪轮得上为国祈福?若是逢离国诞辰倒也勉强因为小女生辰说得通,可如今刚立春不久,诞辰庆典时值深秋,这中间相差七月有余,实则荒谬。

“是哪宫的娘娘知道吗?”姜夫人神色严肃。

“尚不清楚。”

尚不清楚的还有一个人。

此刻他正在紫宸殿里来回踱步,拇指不停地拨弄手上的翡翠玉串儿,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定。离国从建国开始,祈福的仪典就由皇后负责,可此时为国祈福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佛光寺的住持普慈见见柳家的双生女,解读两人的命数与离筵的关联之处。若是不告知事情的因果,极大可能无功而返,若是告知,这皇后又速来不信离筵的传言。更关键的是,皇后出自易家,易家在乾国世代为将,皇后的长兄易达更是与柳之昂战场多次交手。自柳家归附以来,易家没少动些歪脑筋,朝堂上的除柳之风出自何处,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交给徐贤妃,他又有些怀疑,若是二女命数不济,凭柳家的救子之恩,贤妃怕是不惜欺君也要拼命保全。

他实在是头疼得紧。旁边的孟公公咳嗽了两声:“陛下,今日渝州流民骚乱的急报还未处理,后宫的事......就交给后宫吧。”离王一愣,一拍脑子当即叫好,“还是你这个老滑头聪明。”话未说完,当即摆驾未央宫。

不到半个时辰,揽月殿就接到了皇后娘娘懿旨:因近日流民骚乱,陛下心情郁结,尔等理应为其分忧。离国诞辰庆典尚有七月,为求国泰民安,天佑离国,妃位以上者每月轮流至东郊佛光寺为国祈福,以解君忧。本宫凤体欠安,力不从心,本次特令徐贤妃代后宫众人与柳家双生女午后出行,为期三天。

徐贤妃坐在铜镜前,任贴身丫鬟兰芝换下宫钗,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听说早些时候陛下去了未央宫?”

“回娘娘的话,皇后病了好些日子,陛下也是今儿才过去看了一眼,没待多久就走了。”兰芝小心翼翼地梳着徐贤妃的乌黑的长发。

“噢?你说......陛下是告诉她身体要紧派个什么旁的人去被苦了自己,还是告诉她我与莫儿许久未见,给我个出宫的机会省得我闹腾要些别的赏赐?”

“娘娘说笑了......您可是陛下亲封的贤妃,娘娘的贤德之名,整个宫里都是知道的......又怎么会......”

“兰芝!”徐禅突然眉头一皱,“快...快....快找人通知莫儿,让他赶紧派人去柳家,告知是我与两姐妹同去的消息,然后叮嘱午后我会亲自上门,如果未见我本人,任何车驾都不能上。”

“娘娘是怕......未央宫那边做什么手脚?”

“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这旨意来得突然。未央宫那边借刀杀人的事可没少干,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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