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奠军大营内，端坐于椅上的张镛似笑非笑地盯着克里斯蒂安.艾维兹王子，被识破身份的克里斯蒂安此时却从刚才假装的卑微中恢复了*的神态，若不是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略微颤抖的话，倒也算得是一个极有魅力的西洋男子。

“你其实装得很好，只不过我可能比你更了解欧罗巴各国贵族的生活习惯，不用急，我没有把你送给菲利普二世的意思，亲爱的王子，”张镛皱了皱眉头说道，“还是觉得叫你克里斯蒂安比较好听，那句话仍然有效，就是我愿意用生命去捍卫你自由说话的权利。”

“但你却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让我去当一个该死而肮脏的奴隶贩子！”

“你要从内心深处重新认识人口买卖这件事，亲爱的克里斯蒂安，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惩罚而已，相对于你十年后将要得到的东西来说，人身自由，简直不值一提！”

“十年后？你能给我什么？”

“你最想要什么？”张镛笑道，“十年后，我将有人、有钱、有最大口径的海船火炮、最精锐的士兵，克里斯蒂安，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你想要我效劳？”

“不仅是你，还有你的亲族，你在海洋上的一切，而我，以我祖宗的名义发誓，将给你足够多的回报，配得上你给我的那伟大友谊。”

“将军大人，你确信这些都能实现？”克里斯蒂安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看着面前这个十七岁的东方少年。

“看来你对我极端没有信心，不过这也难怪，我只不过是只刚下海的雏鸟，”张镛道，“不过你要重新认识人口运输，嗯，运输这个字眼很好，从人口拥挤地区向人口稀少地区运输，是自然的选择，克里斯蒂安，你要放下你那狭隘的民族主义观，不管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英格兰人、荷兰人，只要你能捉到，都应该运输到我们掌握的地区。”

“荷兰人？！英格兰人？”克里斯蒂安诧异地问道，“他们怎么可能突破无敌舰队的封锁？”

“哦，忘记还有个无敌联合舰队了，”张镛道，“上帝昨天托梦给我，明年，无敌舰队那庞大的身躯就将沉没在大西洋上，而荷兰人、英格兰人、法兰西人，都将来抢夺你们葡萄人和西班牙人在海洋上的面包。”

克里斯蒂安看着神棍一般的东方少年，叹了口气道：“上帝？我宁愿相信，你就是上帝，奇怪的东方少年将军。”

“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张镛笑道，“人一生下来，就注定就要当自己的上帝，不是么？我亲爱的克里斯蒂安。”

“从我离开祖国海岸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基督徒了，”克里斯蒂安道，“人只能有一个信念，我心中只有恢复祖国这个念头，没办法再事奉上帝了，所以我成了无神论者。”

“那在没有上帝这一点上，我们能达成合作的基础，”张镛道：“可惜没有朗姆酒，不然我们可以庆祝一下大家达成了一项伟大的合作。”

“但只是我的身体跟你合作，当你的奴隶，东方的少年将军，我的思想并没有臣服于你。”克里斯蒂安正色道，慌张之色早就从他眼里退去，“即使在所有我见过的东方人当中，你对我们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其它人，甚至还超过了我们自己，也许以后我会成为你的信徒，不过不是现在。”

“你看，我们开始坦诚的交流了，克里斯蒂安，你得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这标志着中葡两国人民友谊的开始。”

两人这种没有营养的绅士对白让在场的长奠众头领开始打起了哈欠，格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张大人，我听不懂你们说啥，不过当你们瞎扯完之后，记得有群想抢船的倭寇正在平壤等着我们，李政李府尹今早来信说，他们已经跟领议政崔兴源手下的郑尚勾搭上了，准备出动平壤水军对我们进行剿杀，罪名就是抢劫使团。”

“咦？阿玛，他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穆特佳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不过居然歪打正着，”金朝宗笑道，“我们国家的官吏什么时候居然成了神捕了，倒是个惊喜。”

张镛道：“除了水军外，李府尹的信上说有其它军队吗？尤其是从陆路官道上来的。”

格海笑道：“我们的礼不是白送的，除了水军和船载甲士外，都在李府尹管辖下。”

张镛道：“克里斯蒂安，你常在朝鲜，也算是了解平壤水军的情况，帮我们出个主意，我可以考虑给你在西海村内自由行动的权利。”

“诱敌深入！”克里斯蒂安低头想了一会，“在进来与将军交涉前，我看见军营里有六座红夷炮，这种大炮发射时冲击力太强，容易让甲板四分五裂，所以装在船上纯粹是个威慑性的摆设，但若是把它隐藏在岸边，它的力量和准确度将成为朝鲜水军船只的克星，将军大人，如果你想取胜，那就只要让他们轻敌，把船靠近岸边即可。”

“可能有意外情况么？”

“你得赌一下，这是春季，随时下雨，尤其是暴雨的可能性很大，我不得不诚恳地说，如果暴雨，那你和他们的大炮都将成为摆设，你将面临数以千计朝鲜登陆士兵的进攻，这是他们习惯的作战方法，当然，如果不下雨，你可以轻松地用大炮把这些勇敢的朝鲜士兵送进大同江里喂鱼。”克里斯蒂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松而愉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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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江上，朝鲜平壤水军中军船捕盗使1、世袭水军百户崔庆会放下手中的西洋千里镜，摸了摸腰间系着的香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这是他刚定亲的未婚妻朱氏送的。想起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想到她的精灵乖巧、知书识礼，十九岁的少年捕盗眼里浮现的都是甜蜜。

“又在想那个小小老婆了？”是同船的领甲长2、世袭兵马副千户权文泰。

“她不是我的小小老婆，而是我的妻子，我将引以为荣的妻子。”少年捕盗不屑地看着同伴。

“听说才十三岁？是个小族女子吧，小崔，她可配不上你，还不能用，不如等打完西海村那些盗贼后，约上即将到平壤的鹰扬卫3老兄弟们，一起去春香阁好好快活快活？”权文泰今年二十岁，跟崔庆会从小相熟，都是大族的宗子宗孙，派到水军这种悠闲衙门来混资历的。

“跟你这种浪荡子没啥好说的，主上殿下4就要来平壤视军了，若是犯了军纪，小心被发配到鸭绿江去防女直人。”

“我会去鸭绿江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兄弟，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家里传信来，庆尚道开了个左兵营兵马同佥节制使的缺，你叔叔是庆尚道观察使，抓紧点活动活动。”

“你呀，花花心思不少！”崔庆会拍了拍权文泰的肩头：“前方便过载宁江口了，离那西海村只有四十余里，郑大人说有一千余贼人，我有一计可省些力气，你想不想听？”

“郑尚那个老家伙懂个鸟，要不是靠着你叔祖，他能指使我们兄弟？说我花花肠子，从小哪次惹祸不是你出的主意？”权文泰拍开崔庆会的手，笑道，“有屁快放。”

“拐过这道山梁便是载宁江，往前皆是平原，但西海村往东十里处有两道山梁，中间正好可以停船，伏兵其中，前方山梁又挡住了那些贼人的探子，我在那儿放你下来，每船留一炮甲5给我就行。”

“你小子又让我去打头阵，不去！”

“这次保证有惊无险，你下船之后，我带着这些船去西海村外的江面上晃一圈，若他们敢驾船出来迎战，那就乱炮轰沉了，你再去捡便宜；若是他们龟缩在村后山岗上不出来，那你就在伏兵处休息，等两更时分江面上响起炮声，再从陆路夜袭。”

“前后夹击？”

“你击，我夹，船上就这么点船工和你留下的炮甲，只能在江面上当当疑兵，打打落水狗。”

“若是贼人放哨探放得远呢？我们岂不是会被识破，然后他们就龟缩到村子西北角的山岭上，你船上的炮打不了，我也攻不上去，如何是好？”

“那山岭又不高，可守，却不可久守，贼首若是聪明，就会退到沿海山区，我们只是来剿西海村的盗匪，又不是剿沿海所有盗贼。”

“我们就十七艘船，贼人若要跑，你拦得住吗？”

“西海村外的江面水流平稳，特适合炮击，再说了，拦他们干嘛，跑得掉就跑吧，说不定都是些没活路的穷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捞点军功，不是来杀人的。”

“臭小子，每次都是我去拼命。”

“上个月春香阁的帐可是我帮你结的。”

“下个月也该你结，小崔，你就是婆婆妈妈，总有一日会在这上面吃大亏。”

“不是有你在么？难道你忍心看兄弟身处危难之中而不加以援手？”

“迟早被你害死！”

两个挚友坐在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挖苦起对方。

注释：

1、捕盗使：朝鲜负责侦缉盗贼的官吏。而船上的捕盗则相当于战船的船长，朝鲜大多采用明朝军制，有些称呼不同而已。中军船的捕盗使战时是整个船队的总指挥官。

2、领甲长：相当于战舰的士兵长官，统领全船除船工外的所有甲长和士兵。中军船的领甲长上岸作战时统领整个船队的所有甲长和士兵。

3、鹰扬卫：朝鲜太宗李芳远设立的国王直属卫队，由贵族子弟组成。

4、主上殿下：朝鲜王国奉大明为永远的宗主国和父朝，所以其国君自称为国王，尊称为“殿下”或“主上殿下”，在朝内可自称为寡人。其王位的继承人称为世子，尊称为“邸下”或“世子邸下”，国王的诸子皆称为“大君”。以示其从属于明朝的政治地位。

5、炮甲：船上负责各个炮位的一队士兵，具体人数按船只类型而有所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