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回引师资校官游西国念旧情学文会小丽

话说自张定贤率众烧纸之后，校园内着实安静了一些日子。吴校长嘴上不说，心里甚是高兴。小丽日日殷勤照顾，很是温柔，无事时便拖把摇椅，躺在门口，在暖暖的阳光里或读读书，或眯眯眼，甚觉惬意。

一日，张定贤和教务总长来找吴校长，商量引进师资的事情。吴校长说道：“不是才引进一帮西洋博士吗？要人尽其才啊，有吃闲饭的不成？”教务总长嘻嘻一笑说道：“吴老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说的可是一两年前的事了，那一帮子西洋博士，货真价实的，一个没有！胡扯海吹，倒是个个能的。真应了那句俗话‘喂饱的家猫不捉鼠’，咱那时病急乱投医，捡根针当棒槌，给的待遇太高了，把他们舒服的，只出工不出力。您老忙，我给张校长汇报过，要不张校长您来说？”张定贤笑着说道：“我都不稀罕说他们！西国混了那多年，本事没学到多少，毛病倒惹了一身。”吴校长听到这里，吃惊道：“我看着不像！一个个西装革履，正经儒雅，行为举止文明得当，不像混饭吃的模样嘛。”张定贤接着道：“您是只观其表，未察其里。成群结队而来，里面混了不少南郭，咱是看他们一群喜昏了头，才迷了眼的。你要一个一个牵出来溜，就不是那个事了。有一次我召集他们座谈，问到他们的高考成绩，都说记不清了，再细问，有几个脸色立刻白了，他们压根就没有高考。再问他们在西国读的什么学校，个个胡编乱造，原来在西国要么东游西荡，要么就是花钱买个文凭，回到天朝来睁着眼睛骗人。博士两字不但贬值，也在进化。海里有种鱼，个体极小，独立活动几乎不能生存，便成群结队聚在一起，变幻出鲸鱼模样，远远看去，就是一条鲸鱼，天敌见了，早远远躲开，这种鱼便顽强生存下来。这就是生存智慧。这群博士就这么聪明，组团回来忽悠天朝。”吴校长不以为然笑笑，又说了一番外来和尚会念经的大道理，张定贤使劲摇头，表示不能同意。教务总长见二人分歧严重，便直接说道：“这么说吧，一共十一个博士，五个没参加高考，四个在国外洗盘子，一天大学没进，文凭是花钱来的。还有两个，一个白驰帆白博士，学的是什么专业，他自己都说不清，博士论文据说是从什么网上宕的，险些被别人起诉。另一个就是贾学文贾博士，是咱天京大学货真价实的本科料，可惜到西国后先是一病三年，休学休学再休学，一直休到身体康复，又打了几年洋工，文凭什么时候拿的，他自己都说不来。这就是真实状况，一字不假。”吴校长听完，盯着教务总长的眼睛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假的迹象，便叹口气，低了头不说话。三人有一句没一句议论半天，终于没有结论，闷闷散了。

按御学部的指标体系，师资不达标，可是一票否决。吴校长自然不敢马虎。张定贤再一次提到此事时，吴校长果断拍板，吸取上次教训，亲自出马赴西国，带领张定贤教务总长等一行干将，招揽几个真博士回来。不几日，手续办妥，关卡打通，一行人来到西国。在这千里之外的陌生国度，吴校长觉得没有头绪，便命教务总长把《西国名校录》拿来翻检，竟找到一个与天京大学有瓜葛的大学所在。这所大学的创办人，祖籍就在天朝，还是天京大学走出来的。说讲起来，竟是一门连宗之亲。后来有人考证，创始人早年已故，只有一个孙子，名唤约翰亚希，现住在城外，仍以教育为业，兼营难民偷渡和假文凭贩卖生意，主要生意伙伴和服务客户都是天朝中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约翰。吴校长一行把来意一说，约翰一百个愿意，遂一心一计，忙前忙后，帮着吴校长他们物色起来。教务总长见约翰有些邋遢，不见曾经发达迹象，心中遂添生疑虑，提醒吴校长道：“校长你别嫌我多嘴，这约翰不像老诚人，我猜他托着老祖宗之福，把持不住家业，眼前只有顾头不顾尾的形景，到底要多想法儿裁度，不然上了他的当，花了银子不说，空着手回去不成？”吴校长不以为然，冷笑道：“人家爷爷是何等样人，天朝历史上都有记载的！我在这边虽有亲戚，却没有作官的朋友，便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们呢！”

看他两人意见不合，张定贤解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找到他头上，没准是他爷爷的保佑，有些难得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想出一个试他一试的机会，看他是不是真的神通广大。当日招聘的那帮西学博士，说不定和他有认识的，何不把贾学文白驰帆他们，在他面前说道说道，看他有何评价有何说辞，不就事事明了了？”二人都称极是，高低上下只看他什么嘴脸，即便他一无所知，也不显得打嘴现世。在约翰面前，张定贤先是把他爷爷的丰功伟绩夸了一番，又把他家族对天朝与西国交流沟通所做的贡献美言几句，约翰听了，喜上眉梢，手舞足蹈。张定贤接着说道：“远的不说，近年回到天朝的博士，个个本事了得，作用巨大，想必有不少也是您约翰家族培养造就，并介绍回去的。天京大学的贾学文博士，白驰帆博士等等，不知您认不认识？”约翰早被张定贤捧昏了头，哪里想到这是诡计！便乐颠颠的接口应道：“嗳哟哟，何止认识！他们都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我们关系极好的。念在祖宗的份上，他们愿意回去，对天朝有好处，大家都有益，一生丢在这里，便是银子赚得再多，也不是祖国！人生苦短，不能枉过。我在这里，整天琢磨的，就是为天朝多送些人才回去！”说着，身心不禁激动起来，满眼满脸都是对天朝的期待和向往。张定贤他们彼此传递眼色，再说笑一回，便告辞回到住处。

次日天未明，吴校长他们便起来梳洗了，又把约翰议论了几句，最后的结论是：约翰骗子无疑，切莫上他的当！一行人一时无处可去，张定贤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挖不到想挖的人，我们开一开眼界回去，哪一点比挖回去的人差？”大家极称所言甚是，吴校长哈哈笑着道：“我亲自来的目的，也包含着这层意思。眼睛总往远处看，倒把自己给忘脑后了，你提醒的极是时候，我就没想到，差一点对不住大家。剩下来的时间，咱们到处走走，在哪里碰到一两个想回天朝效力的人，也说不定。运气上来了，正好两不误。这就走吧。”大家一听城里逛去，便喜的无不应承。于是吴校长带着大家进城，来到总统街，见门口并没有把门的石狮子，也不见什么警卫站岗，不免少了威严，觉得有些失望。再看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倒也有些繁荣。大家同时注意到，西国人过马路的时候，胆子极小，老老实实排成队伍，站在红绿灯下等，不管人多人少，秩序井然。即使道路上半天没车经过，也没有一个人违背，一行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便议论纷纷，有说西国人尚未开化胆子小的，有说西国人排队成了习惯，不排好队不会走路的。吴校长他们学前边人的样子，排在队尾，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灯光颜色变换，便显得极不耐烦，一行人挺胸叠肚蹭到队伍前面，恰好路上没有车子，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到的街对面回头看时，那一队西国人，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倒吸凉气。吴校长他们心里还挂着别的地方，没时间理会他们到底怎么了，彼此相视一笑，得了便宜很满足，骄傲胜利的向前走去。

来到繁华的商业街上，只见几个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在阳光里悠闲地说东谈西呢。路两旁没见天朝那种生意担子，也没见一队一队的城管，更没出现城管对小贩拳打脚踢的一幕，当然也没见泼油割颈鸡飞狗跳的惨景。再往里走，渐渐看到有了人烟，也有卖吃的，也有卖艺的，还有击鼓拉琴的，贩卖顽耍物件的，吵吵烘烘怪热闹的。来到这里，大家才隐隐觉得，西国人还是很热爱生活的。再往前走走，看到的面孔都是天朝人，一行人误以为回到了天朝，抬头看看牌匾，写着大大的“唐人街”三个字。吴校长觉得，以天朝的尊贵，大家要显出应有的体面，便对周围人小声议论道：“这些人大老远的诚心诚意来了，想不到在这里只是做点小生意，看样子也就是糊口而已。不知有没有愿意回去的？”张定贤听了大摇其头，以不齿的表情回道：“这哪是真佛？就这点本事，恐怕养家都难，万万问不得，他要跟定了你，够你缠的。”教务总长接着道：“我看也是。不过，有一点你们不知，别看这些人本事不大，心境眼界可高着呢。不信你把他带回天朝，个个眼睛向天，鼻孔出的气比老牛还粗，就是不吃不喝，也要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看看咱天京大学那一帮子，就是他们的榜样。”吴校长连忙打眼色他，意思声音小一点，别让人听去难为情。

再往前走，一行人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砸缸敲锣的一般，抬头看时，才知道是街边一口铜钟鸣时。一行人又都议论：“这钟该挂在景点寺庙里，给和尚道士们撞才对。挂在这里咯当咯当的响，不防倒把人唬的一展眼。西国人太不讲究。”再看隔钟不远处，一西洋女子坐在那里，眼前摆着纸墨笔砚，正在给她对面坐的人画画呢。一行人便围拢过去，近看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面目清秀，身材俊俏，神情极其专注，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吴校长见她年纪轻轻，如此貌美，却做这样艰难的赚钱生意，心里便生出许多感慨。忍不住使眼色给教务总长，丢几两银子在旁边的帽子里，以示天朝人的同情与友好。教务总长刚把银子掏出来，正准备丢下去，却被那女子挡住了。刚才温和的面庞，突然生了些不信任和怒色出来，极为尊严的说道：“对不起，我这是卖艺，不是乞讨！”吴校长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一口天朝语，清晰流利，不亢不卑，既不显得生硬压迫，又完全表达出友好拒绝。教务总长急忙缩回伸出去的手，悻悻然把银子装回口袋里，一行人知趣的速速离开那里。

回到住处，一行人感慨颇多。一连声地说“还是天朝好啊”。在这西国生活，有什么好处？就是有福的人，也看不出享多少福来着。你看那西洋女子，可怜见的，生的那样单柔，空有一身志气，还不是在街上卖艺赚钱？要是在天朝，就凭那张可人脸蛋，多少福享不到？真真是想享多少有多少，多少银子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吴校长说：“二十四孝里的事情，在天朝渐渐不见了，我说呢，原来都到西洋来了。依我看，这女孩必定孝敬，又知好歹，当着众人表露志气，不仅为西洋人增光，更堵了天朝人的嘴。你们说是不是？天朝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横竖不丢脸，不失志，不轻易接受别人施舍，十足了不起。谁要拿她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惭愧死呢。”教务总长笑道：“原来是你打的眼色，到头来要我陪不是。回来又嫌弃我丢脸，没志气，不给天朝人增光，这是哪里讲的道理？”张定贤也笑道：“少轻狂罢。多听吴老的教导是正经。要不这一遭儿西国游不是白来了？”于是，大家你言我语，一边说些闲话，一边打点行李，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回天朝去。至于跑到西国来要干什么，此时早忘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