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梓珺有些哽咽，这些日子里的心酸委屈，她没提过，也没表现过。然当邵家如今正当家的女人说出这番话，她还是没能忍住，喉咙里一阵阵的酸涩发紧，胃里，翻江倒海的。

孙怡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听着她从无声的流泪到隐隐的啜泣，心底亦是五味杂陈。

韩梓珺的这些委屈，她都亲身体会过。韩梓珺还没来得及体会的那些辛酸，无奈，她也都一一挺了过来。这是命，也是做邵家女人的代价。

“梓珺，人都说，鱼跟熊掌不可兼得。弈北既然肯为了你连命都舍了，也就知足吧。”

连日来的辗转忐忑，而今，似乎都有了答案。她不知孙怡这次来，这些话是不是大帅在借她的口让自己识趣不要做非分的想法，但如今，她确实对自己的将来迷茫、失落到了极点。

许是看出了韩梓珺的心思，孙怡轻笑着拍了拍她，软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今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若不爱听，就当我自己发牢骚呢吧。”

“五姨……”韩梓珺红着眼睛，哽咽道：“其实，他的心，并没全在我身上。”

这话唬了孙怡一跳，她不可置信的“嗯”了一声，忙问韩梓珺怎么回事。韩梓珺吞吞吐吐地将前几日邵弈北一夜未归，至今没有给她半句解释，还刻意回避这个话题的事说了。

孙怡听完沉默着没做声，肃着一张脸思虑了半晌，说了句让韩梓珺意外的话。“陶远清，你跟她见过吗？”

韩梓珺点点头，将邵弈北生死不明时在医院、陶远清婚礼以及后来她新婚之后带着白商陆来家里的事一一说了。孙怡仔细听了，思虑了半晌，面色肃然。

“梓珺，不是我说你。既然有心让弈北身边只有你一个，就该做出当家女人的样子来。你这样，也就能唬唬木莲那傻丫头。真碰到个有点本事的，你就招架不住了。”

韩梓珺被说中了软处既惭愧又焦虑，颇有些无措地看着孙怡。“五姨，难道您的意思是，弈北跟她……”

“哎！”孙怡叹口气，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心大，你眼里容不下别人；说你心小，可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见天躲在这楼里不闻窗外事，可真是要不得。”

“坦白告诉你吧，这次大帅过来，除了视察军务，还有个很大的原因——有人把弈北告了。”

“……！”

韩梓珺的惊讶一点也不出孙怡的意外。她哼了一声，一脸不快：

“不信？其实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相信的。可这是还真是千真万确的假不了。弈北当初为了给陶远清一个交代，未经司令部批准，擅自给了白商陆供应军服的权利。要按说给了也就给了，单凭弈北的身份，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可偏偏……”

韩梓珺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懂了孙怡的意思。北军最大的军备供应商，不就是韩家吗？绕来绕去，终究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借着这个由头，在报复吗？

然而孙怡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是。

“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是很生气。但毕竟韩家的家势摆在那，犯不着跟那姓白的毛头小子置气，默认着也就罢了，权当是给大帅个面子。偏偏那白商陆仗着自己攀上了邵弈北这层关系，以为得了势，要上天了。作什么不好，竟然嫌命长干起了走私军火的勾当！”

韩梓珺回忆起当日舞会上，白商陆不耐烦地寻找陶远清的目光，不禁骇然。“那陶远清怎么办？”

“怎么办？”孙怡冷哼道，“她除了找弈北哭鼻子，还能怎么办！”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韩梓珺骤然冷了下来。然而事情就这样讽刺，没知道答案的时候忐忑不已，如今有了答案，反倒镇定了。“他……帮她了？”

孙怡颔首，满心替韩梓珺不平：“岂止是帮了，这个小兔崽子，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批查扣到的军火从稽查处抢了过来，还私自从账上转给白商陆一大笔钱，说是‘委托购买军火的货款’，且又派了警卫队在白商陆家保护他的安全！大帅听到以后，气的差点背过去。立刻就定下了要到宣城来。”

韩梓珺一字一句地听着孙怡的话，听着听着，却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一下下向下沉，整个人都冷得快要发抖。

邵弈北，竟为了陶远清做到这个地步！那日他没回来，原来，是跟陶远清在一起吗？可陶远清明明有了丈夫呀，这算是什么呢？若他真的这么在意一个已经嫁人的女人的好坏，自己，又算什么呢？

可笑自己口口声声说什么“真到了那一步总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这才一个藕断丝连的陶远清，就已经心痛到这种地步。若真待邵弈北有了新欢，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吧。

“梓珺，梓珺！”孙怡晃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了清凉的葡萄藤下。“都怪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瞧你脸白的！”

感觉到胳膊上孙怡手指的温度，韩梓珺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多凉。她想笑笑说没事，却发现嘴角僵直没了知觉，根本抬也抬不起来。

“梓珺，你也别想太多。这就是我方才跟你说那些话的缘由。弈北这孩子我了解，他对你是真动了情，转了性了。可他动情，也难保身边的诱惑太多，一时把持不住也是难免的。

更何况，陶远清曾是他的人，他对女人……心软得不可理喻！这你也应该知道的，毕竟当初你逃婚那么大的事他都算了，这次陶远清的事，说穿了，也就是这小兔崽子念旧情罢了。”

韩梓珺呆呆地听着孙怡的话，心尖仿佛*了刀子一样淋漓的疼。可她没说错，陶远清这算什么，当初自己逃婚，连韩家都忙着跟自己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邵弈北明明可以杀了自己泄愤，却那么云淡风轻的算了。

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当日邵弈北的表情，冰山一样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吸着烟，明明强忍着愤怒，偏又带淡漠决然，放荡不羁的表情，暗哑着声音对自己说，“走吧，我邵弈北不屑于强人所难。”……

是啊，对女人心软是邵弈北最大的软肋。何止陶远清，自己，不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吗？心疼又如何，当初陶远清在医院那么绝望地望着自己，是不是这也是这样的心情？恨，却又无可奈何……

孙怡轻拍着韩梓珺僵直的后背，哄孩子般温和的劝她。“这都是命。梓珺，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认。何况现在他的心都扑在你身上，更要忍。”

泪水一颗一颗炽热的在眼眶里落下来，滴落在绣花的裙摆上，晕湿了海棠色的花朵，清淡了丝绸的颜色。她重重点点头，强迫自己仰着头再不落泪。

半晌，终于平静下来，郑重对孙怡说了句谢谢。又问大帅这次准备如何打算。

“气坏了，说要把这小兔崽子革职查办。”孙怡叹了口气道：“可我也知道，大帅不过是说说罢了。如今这江北，他是总司令，弈北是副司令，岂是一个白商陆能撂倒的。不过爱之深责之切，弈北这次大罪是免了，可一顿鞭子是怎么都躲不掉了。”

见韩梓珺脸上露出心疼地样子，孙怡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门。“这就心疼了？刚刚还气的掉了魂似的呢。你啊！”

韩梓珺也有些尴尬，低着头又问大帅这样袒护邵弈北，会不会军中有不服，对邵弈北今后有影响。

孙怡意味深长的瞄了她一眼，悠悠念了句：“袒护是肯定的，谁让人家是亲儿子，就算不服也没法子。不过弈北这天高皇帝远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听的大帅的意思，准备要他回宁城老实待一阵子了。”

“回宁城？！”韩梓珺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宣城再好，终究是边关。大帅这次是属意让弈北回去亲自*，委以重任了。”

孙怡在邵弈北的别苑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候便有车子来接着她去参加宴会。

孙怡拉着韩梓珺正要同去，却见司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才知道大帅早有吩咐，让他接了五姨太过去。其他不相干的人，且免了。

司机尴尬地说完，果然见韩梓珺的脸霎时间涨的通红。孙怡皱皱眉，借口自己不舒服便要打发司机回去。还是韩梓珺再三劝了，才板着脸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孙怡走了，这些日子来家里忙忙碌碌的，突然间仿若有人关了热闹的留声机似的，瞬间静了下来。

韩梓珺没心思吃晚饭，其实原本大家都以为她会跟孙怡一起去宴会，所以厨房也没正经做晚饭，木莲本要去吩咐厨房，被她拉住了。

“让我静静，谁也不用跟着。这几日都累坏了，早些歇着去吧。”她顿了顿，有些黯然地又叮嘱了一句：“若他派人来，就说我身子不利索，先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