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陶远清，韩梓珺的心又沉了沉。邵弈北那句“曾经”，她终究要弄个明白的。在此之前，她与邵弈北，如何也不会有结果。

这厢满怀心事的人漫不经心地用毛巾一下下擦着湿漉漉的墨染青丝低头走路，却不知自己白皙红润的面颊跟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是何等的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许是这殷切地目光太过灼热，韩梓珺终于停住脚步，一抬眸，便瞧见了倚在门口，噙着笑意，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那个人。

脸，没来由的霎时红了起来。又想起自己才刚洗过澡，赶忙又紧了紧衣领，迅速检查了自己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才重新抬起眼眸，望向邵弈北。

“你……这会来，有事吗？”

邵弈北凝视着浑身带着水汽的人，白肌胜雪配着丁香色睡袍，更衬得她柔美逼人，明眸锆齿。如同工笔画里走出的美人图一般，美艳的如梦似幻。

身材本就高挑玲珑，恰巧又穿着柔软明亮的真丝长衣，凹凸有致的曼妙直让人怦然心动。邵弈北眼睛冲怔片刻，目光闪了闪，自嘲地暗吞了口唾沫，强按下心里的那个念头。

“来看看你，梓珺。”说着站直身子，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果然就细细的瞧着她，瞧了很久。

韩梓珺被他看得身上长了刺一样的难受，清清嗓子，刻意避开他几步的距离。

“挺晚了，你……要没事的话，就回去休息吧。”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有人殷切地望着她，一步步朝她逼近。

一直到韩梓珺抵在墙上，终于退无可退。邵弈北撑着双臂抵在墙上把她环在身前，闻着她沐浴后身体的清香，眯着眼睛，不由得，想要靠她近些，再近些。

他来时确实只想看看她。那么辛苦才得到的本该在两年前就属于自己的人，一想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便忍不住想来看她。

怎料见到的，竟是这么一副动人的情景。邵弈北不由自主地慢慢俯下身子，眼里尽是樱花般水润的唇瓣跟那一剪水汽蒙蒙的眼眸。

却在沉醉时感觉怀里倏然一空，回首时人已经在他手臂下钻了出来，面颊红扑扑的，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煞是好看。

邵弈北笑了，垂落下空落落的手臂，眼里却满是温柔，“梓珺。”

梓珺，韩梓珺听了十八年的名字，却没有一时一刻，如此时邵弈北口中念出那般令她心悸。

韩梓珺的脸早已经红透了，这会子在他的房子里，穿着睡袍半夜三更的跟他面面相觑，说不暧昧尴尬都是唬人的。可她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糊涂下去。

于是韩梓珺硬着头皮看向邵弈北，“你出去，等我会。”

邵弈北没动，撇了撇嘴，挑眉瞧了她一眼。“等你，干嘛？”

眼见韩梓珺憋着张红脸，吭哧半晌也没说出什么，邵弈北被逗得大笑起来，连日来的阴霾、劳累顿时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好了，不逗你了。我在书房，好了来找我就是。”

须臾，一身鹅黄色银线暗纹旗袍，清瘦的身影站在了邵弈北书房门前。韩梓珺深吸口气，刚要抬手敲门，却见书房的门，在她面前霍然开了。

韩梓珺本就紧张，这下吓了一跳，杏眼瞪的滚圆。身着军裤白衬衣的邵弈北在门后探出身子，见她这么不经吓，不由得又是一阵暗笑。

“你怎么长这么大的，这点胆子，当初怎么敢用花瓶砸我的。”邵弈北玩笑着让开身子，韩梓珺被他捉弄的又憋红了脸，低头沉了沉心思，才抬腿进屋。

她第一次进邵弈北的书房。江北大帅长子的书房，家具陈设都跟这栋宅子的其他房间一样，典型的西洋风格。

沙发、地毯，书橱，书桌都是西洋式的富丽堂皇。满室的西洋风格中，独有一联苍劲有力的手写对联用玻璃镶了挂在书桌后，“智深须有忍；将勇贵能谋。”

短短十个字，却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严谨肃穆的味道。恰如同邵弈北本人，放荡不羁，谋略在胸。

韩梓珺联系到方才她打开衣柜，面对一整柜按照她的尺寸定做的崭新的，当下最流行的衣裳款式时的惊吓，再读这几个字，便有了深刻的体会。

之前她还当今日的事是意外，她稀里糊涂便到了这里。如今看来，分明是邵弈北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谋划。为自己费了这些心思，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生气。

“衣裳很适合你。”邵弈北的话把韩梓珺拉了回来，她低头看了看裙摆，点头道谢。

“第一次见你穿旗袍，就是这样的鹅黄色。自那之后，我便再没见过能衬得起这个颜色的人。”邵弈北深深地望着韩梓珺，眼眸里的柔软让韩梓珺一瞬间几乎没了勇气开口。

察觉到韩梓珺的犹豫，邵弈北信步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爱惜的握在手里。“从一进门就有心事，梓珺，你还在顾虑什么？”

顾虑什么？韩梓珺沉默地低着头，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全然没了用处，韩梓珺默默地由着邵弈北握着双手，想挣脱，又舍不得抵抗那份温暖眷恋。

耳畔传来邵弈北轻轻的笑声。“该不是，以为是被我金屋藏娇了，心里别扭吧。”

一语戳中韩梓珺的心事，她微微一颤，抬起水蒙蒙的眸子看向邵弈北。

邵弈北松开她的手，扶着额头无奈的笑了。“我们大帅的五姨太以前说我，总有后悔的时候。这不，现世报来了。梓珺，从两年前你逃婚开始，是不是就笃定我给不了你要的生活？”

韩梓珺沉默地低下头。

她问不出口，此刻站在这，如同邵弈北其他女人那样穿着他买的衣裳，住着他给的宅子，已经令她没办法直视自己。更何况，她明知他身边，还有一个对他情深似海的女人。

她来这，本就是要给自己个做决定的理由，不顾一切离开他的理由。

许是明白韩梓珺的心思，邵弈北抵着书桌几分无奈的笑了下，手里转着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微微叹了口气。

“下个礼拜，梓珺。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安心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下个礼拜，你就会亲眼看到信服，我跟你之间绝对没有隔着任何人任何事。你也无须为陶远清负一丁点责任。”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明显了。陶远清跟邵弈北，已经没有关系，结束了。可这怎么会呢，那双眼睛，她明明看到那双眼里的似海情深，又怎会结束？！

难道，难道……

满腹的难以置信、猜测、质疑毫无遮掩地袒露在邵弈北面前。欲哭无泪的邵弈北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他的风流名声究竟有多差，能让她对自己不信任到这份上！

“梓珺，我没有。”他满脸无奈，又无从解释。“且信我一次，就一次。下个礼拜你就懂了，我名声虽坏，但还不至于到你想象的地步。”

虽见着韩梓珺依旧满腹狐疑峨眉紧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此之前，别把自己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别想着离开我，也别……”他看看被韩梓珺抓皱的旗袍下摆，哑然失笑，“别把我当登徒子，一见到我就吓成这样。”

韩梓珺的脸瞬间又涨的通红。她本不是那么腼腆内向的人，在教会学校那会，沐锦受了欺负，都是她出头讨回来，在宣北的时候学生们时常给她出各种难题，也鲜有难住她的时候。

怎如今对着邵弈北，就成了这么笨手笨脚的人，三番四次被他抢白戏弄？！

韩梓珺又羞又恼，在仓库被他轻薄的一幕幕在他狭促的目光下又浮现在眼前，浑身跟扎了针一样的难受，立刻辩白说，

“军长说笑了，肖某无才无德，如何入得了军长的眼。这点自知之明肖某还是有的。既然军长光明磊落，何不放了肖某，军长是江北的风云人物，实在没必要跟个平头百姓用这些手段吧。”

邵弈北看着韩梓珺的眼睛亮了亮，旋即笑了出来。“梓珺，这才是你嘛。”

“邵军长！”

“叫我名字。”

“……军长玩笑了，肖某一介女流，不敢妄言。还请军长高抬贵手，放了肖某。”

四目相对，终是邵弈北叹了口气。“梓珺，都过去了。我会向韩会长言明，你终究是他的女儿。”

话音落下，方才还据理力争的人已然泄气，红了眼眶。韩家，是韩梓珺的伤疤。纵然那个家没有她的位置，可对家的向往渴望，自她幼时起便成了心病。

一个人在这乱世漂浮两年，日日空闲的时候，都会想起跟祖父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宁城的那个家，想起去世的娘，想起沐锦，想起，说要带自己回江北的邵弈北的温情。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吗？时光不能倒流，她留不住母亲，挽不回祖父，也不能当她与邵弈北之间从没有过那些人、事。

于是不觉间，声音已多了几分悲怆，哽咽。“军长的好意肖某心领了。可如今，肖某只是肖子君，再不是军长以为的那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