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倏地垂落下来，韩梓珺呆呆地望着邵弈北，心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对他在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却怎奈他身边已有佳人。可如今她好容易下定决心要收起对他的非分之想，他却在这时将她的勇气理智统统敲碎。

他说喜欢，她惊喜感动。可他们之间，远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在一起的。且不说这两年所发生的一桩桩悲剧，单单隔着一个陶远清……她怎么面对那双清澈深情的眼睛！

韩梓珺重新埋首在膝间，咬着嘴唇无声哭泣起来，只有微微抽动的肩膀昭示着她的悲伤。邵弈北心疼，不顾她的反抗硬把她搂在怀里。

“梓珺，别说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假死的日子你形同枯槁，见我活着你眼里有惊喜，方才我亲你，你明明不抗拒的！”

“不是，我不喜欢你！”韩梓珺猛地一把推开邵弈北，泪眼蒙蒙的看着他，“邵弈北，可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邵弈北蹙眉，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句话。“不喜欢我，你逃什么！堂堂正正跟我说不喜欢我，要我别纠缠你好了，你偷偷摸摸的逃什么！”

“我……”韩梓珺对着邵弈北的质问，苍白的无言以对。

“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是吗？”邵弈北拉住韩梓珺的手腕，她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已经被泪水冲出了一道道泪痕，看上去狼狈至极，也令他心痛、气愤至极。

“不会解释就老实待着！韩梓珺，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这样一再挑衅，就不怕把我惹恼了，直接要了你吗！”

一句话呵斥住正在竭力编造借口的人，韩梓珺怔怔望向一脸严峻的邵弈北，没来由的对他的话没有一丝怀疑。她如今在他手里，要如何全凭他的兴致。她被他的话吓住，当真没了言语。

邵弈北却绷不住，先笑了出来。

“说你傻，还真是……梓珺，记住，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若你不情愿，我如何都不会碰你的。”

韩梓珺被说得一阵脸红。且不说方才他那番强势的攻城略地，这会子他硬拦了她在这仓库里，又算什么呢？他说喜欢自己，可陶远清呢？

若今日她应了邵弈北，那她当初为了坚持本心，为了求一份真心逃婚付出的代价呢，全都付诸流水了吗？！

韩梓珺强忍着眼泪，怎奈何心里乱成一锅粥，对着邵弈北，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邵弈北只当她应了，便起身要拉她起来。没成想手伸出去，韩梓珺咬咬嘴唇，硬是没搭理。

“呵”，邵弈北没料到她会这么别扭，只当是女人害羞一时抹不开面子，一时起了玩心，俯身又凑近韩梓珺作势要吻她，却在要触碰到她面颊的一瞬，看到她眼里涌动的晶莹。

“梓珺？”邵弈北停了动作，半蹲在她面前，认真地打量她。“你……怎么了？”

邵弈北如何也想不到他自认为情真意切的表白之下，韩梓珺会是这幅样子。一脸的欲言又止，满眼的泪花。她蜷腿抱膝坐着，分明不是不愿起身，而是起不来！

原本轻松惬意的情绪顿时沉重起来。邵弈北看着困顿踌躇的韩梓珺，一时竟说不上究竟想不想她回答。这么对峙了半晌，才听邵弈北略带虚浮的声音响起，

“你当真……不愿意？”

韩梓珺迟疑片刻，怔怔落下泪来。

“梓珺，你我婚约十八年，虽然你当日没有嫁给我，但毕竟有十八年的时间，我当你是我妻子。如今我对你有情，你若也对我有意，咱们便携手做一对神仙眷侣。倘若你当真瞧我不顺眼……我便放你走。只是梓珺，你扪心自问，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感情吗？”

眼泪大颗大颗自韩梓珺眼眶中涌出。邵弈北浪迹风月多年，怎会看不懂韩梓珺的意思。但她到底纠结些什么，他却着实摸不明白。

“明白告诉我，梓珺，你到底在顾虑什么？”邵弈北紧紧捂着韩梓珺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终于在一阵静默哭泣后，听到韩梓珺哽咽的声音：“邵弈北，我喜欢你如何，不喜欢又怎样。你能给我完整的心吗，你对我说这些做这些，可想过她怎么办，我又该如何自处！”

面对韩梓珺的泣问，邵弈北愣了愣。他与她两年时间，隔着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悲欢，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原点。

逃婚那日，她曾心灰意冷地告诉他，她不想不想看着自己的丈夫娶进一房一房姨娘，不愿看他宠妾灭妻，不想被其他女人分享她的婚姻，不想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管她叫“母亲”。

她想要的，原来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攥住一样的疼痛憋闷，邵弈北一把拉过强忍着不哭出声的韩梓珺紧紧抱在怀里。“梓珺，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辜负你，给你完完整整的我！”

哪知怀里的人却用力要挣开他的怀抱，“那陶远清呢，她为了你连家都没了，你要怎么对她？邵弈北，我自知福薄配不起你，这辈子你的情你的恩我欠下了。下辈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给你，好不好？”

“不好！”

邵弈北断然打消韩梓珺的念头。自那日被韩梓珺从医院赶出来后，邵弈北认真想过他对她的感情。不可否认，期初他对韩梓珺的感情谈不上强烈。

但十几年的婚约之下，他早在潜意识里就认定了她。这两年经过她逃婚、他随她在边城送走肖寨主、得知她“出洋”后的失落、宣城重逢的惊喜、对方翰森的醋意、刘昇竮的愤怒。

经过了这一切，韩梓珺这个名字的分量，在他邵弈北心里，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女人。甚至这些天时常入耳的陶远清的婚事，也为他考量与她之间感情重重压下了一枚砝码。

他邵弈北可以如承诺的对陶远清的婚事不闻不问，但若换做韩梓珺呢？只怕，若她嫁作他人妇，他与她未婚夫之间，必定是要死一个的。

幸好韩梓珺不是陶远清，幸好陶远清在他假死的日子里，为自己谋好了前程。

“梓珺，你若信我，便安心在我身边。我邵弈北今日跟你保证，绝不会辜负你。至于其他人……”

他双手捧起韩梓珺哭的花猫一样的脸，噙着如春水般温暖柔软的笑意，“这世上，像你一样蠢到把自己逼上绝路还义无反顾的，只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韩梓珺不懂他的意思，双眸湿哒哒的瞧着他，等他说明。邵弈北却没有满足她，讪讪笑了笑，信手敲了下韩梓珺灰头土脸的脑门，道，

“不许再问了，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总之信我就是了。远清毕竟曾经是我的女人，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亏待她。”

“曾经”二字刺耳地扎在韩梓珺心上。她不安地抓住了邵弈北的衣袖，正要说什么，却被邵弈北笑着拍拍手打断。

“来人！”一声令下，仓库的大门应声打开。电闸子猛地推上去，明晃晃的电灯泡照亮了一室昏暗，也结束了韩梓珺与邵弈北朦胧不清的猜测倾慕。

韩梓珺下意识眯着眼睛，待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在医院接应她送她来的男人跟一路拉她到这的车夫正站着端正的军姿候在一边。

韩梓珺再蠢，也懂了今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沉着心瞄了眼邵弈北，邵弈北狭促的眨了眨眼，便略过她的目光对上那两个人。

“备车送韩小姐回家。另外，派人把我那套象牙的牌九送去杨师长府上。帮我跟杨夫人说一声，她的人情我记下了，改日定当亲自上门道谢。”

邵弈北私宅客房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混着淡淡的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洗去一身馊臭、满脸污垢的韩梓珺，靠在浴缸壁上沉沉发着呆。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太多变故。快的她还没想清楚反应过来，已经迷迷瞪瞪被邵弈北带回这，似乎，成了名义上的他的人。

心口一阵憋闷，不知是这浴室的水汽太足温度太高，还是韩梓珺心里烦躁。她深吸了口气，下沉身子，把头埋进水里。

温热的水漫过头顶，耳畔是水声隆隆。满腔的郁结随着柔软的短发飘散在水面，胸腔中所有的氧气耗尽的一瞬，她猛地从水里探出身子。

方才在水里，她满脑子浑浑噩噩的全是陶远清的样子。艳丽迷人的，楚楚可怜的，哀戚的，微笑的，却在胸腔中空气耗尽，眼底泛起白光的刹那，分明看到了邵弈北沉默的面容。

如他所说，十八年的婚约，纵然逃了，但多年在心底的束缚，又怎会轻易改变。且不论重逢后对他日胜一日的在意，单说这两年她脱离他的影响一个人生活，又可曾在心里忘记过他？

罢了，罢了。

自浴室出来，韩梓珺穿着佣人准备好的丁香色高档西洋真丝睡袍。衣服是崭新的，若不是上面还带着商标，韩梓珺只怕要以为是陶远清留在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