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燕难以面对战士的说笑，虽然是演戏，是战斗需要，但一想到自己是新娘子，新郞又是她的心上人，还是羞涩得低着头，拉在了后头。

她想，战争不是很残酷的吗，怎么还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真是令人想象不到。等这次战斗胜利了，如果有机会回家的话，她要告诉父母战斗的全过程。让父母知道抗联的处境虽然很艰难，但也是有精彩故事的。让父亲在讲三十六计的时候，把这个故事加进去。小同学可能对古文不敢兴趣，但对这个故事，一定会感兴趣的。回家一定也不忘告诉父母和兄弟姐妹。大家听后一定也会津津乐道个没完，因为这事就发生在十五家子学校的毕业生身上。

她又想到自己的不辞而别。天天依偎在父母跟前，一下子看不到了，父母一定很伤心，也一定很担心她。她又想着那天父母是怎样的犯难，又想着后来，父母一定拿着她的信，跟大姨跟表哥说，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不走正道，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她想，尽管他们不愿往女儿身上拨脏水，但也别无选择……

她想等回去了，给父母好好解释，她的突然决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的突然举动，一定会搅了表哥的非分之想，表哥一定极度懊恼而不可能再去老杜家，不然杜家娘俩的命运就难测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人家的儿子可是抗联战士呀。如果人人都明哲保身，那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齐鸽子家……到那时一切说开了，她想父母一定会原谅女儿，父母一定会夸赞女儿的……

她想她的不辞而别，父亲呆在书房里的时间就多了。那就多看看齐鸽子做的文房四宝台吧，也许会生出无边的遐想来。想到女儿时候，也会想到女儿一定找齐鸽子去了。有齐鸽子在身边，父亲也许就宽心多了。

她又想到齐鸽子为她做的梳妆台，那可是他早有留意，又熬了多少个夜晚才做成的。这可能是他由来已久的一片心，无疑是定情之物了。幸好自己突发奇想，当然也是由来已久的一片心，给他织了条围巾，先于他送上了定情之物……

前面的战士见楚燕没有跟上来，说：“燕子姐是不是走累了，等等她吧。”“咱们都是小伙子，她一个女的，走这山路，难为她啦。”楚燕听着他们的话，快步走到他们中间。

在十里洼的路口，他们顺路望去，不见人影。楚燕说：“可能在那边的小河沟里等着吧，那里隐蔽。”一进小河沟，果然有花轿在那里，大家一齐跑上去。

老同学二年未见，周福先是和齐鸽子紧紧握手。见楚燕走上来，又和楚燕握手。齐鸽子说：“先是向你们道喜，祝你们新婚幸福!不过请你们谅解，上级说这是拔据点的惟一好办法，是打鬼子的需要!”

周福说：“我知道，抗联的人都给讲清楚了。快换衣服吧。”楚燕说：“这人生的大事，这喜庆的婚礼，却因鬼子而不能正常举行，叫人心头上生堵。”周福全没有沮丧的情绪，一脸地开朗说：“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打鬼子，好样的。婚礼就是个形式，不是有安排说晚一会儿还要照常进行吗，不碍的。放心去做你们将要做的事吧。”“同学能理解，还有嫂子呢，她……”没等楚燕说完，周福说：“这不用担心，她的两个哥哥都是抗联战士，她们全家都支持抗联的行动。”

齐鸽子和楚燕换好了衣服，一个成了新郎，一个成了新娘。周福以羡慕的眼光看着，说：“真是天生的一对，看楚燕穿上婚纱多漂亮!”又说：“要不是时下这个局势，咱们同学间串通联系一下，成了双的，一起举办个集体婚礼该多热闹!”

楚燕和一直躲在旁边的新娘子说了几句话，真新娘子送假新娘子进了轿。周福把拴在柳树上的一匹枣红大马牵过来，把缰绳递给齐鸽子说：“骑上它，吉利。”齐鸽子和周福握手道别，“执行任务要紧，我们先走啦!”

周福还有话，说：“临到村边的时候，会有二三十个迎亲的，都是安排好的，不用紧张。楚燕好办，她下轿有盖头，你戴上我这个礼帽，在礼帽的遮掩下，一时半会没人能认出。上苍保佑你们平安，保佑抗联打胜仗。”

他俩又握手，周福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说：“我也参加抗联算了……”齐鸽子忙接上去说：“老同学，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做你的新郎吧。你现在已经在做着抗联的事了，给抗联提供了那么多给养，不容易啊。以后还要更好地做生意，抗联队伍会越来越壮大，你要给抗联输送更多给养。再见！”

有人报告说，花轿已经到村口了。周家大院顿时热闹起来。有人高喊先给皇军上菜。皇军的餐桌十几张，全在大门口的东侧，是皇军头目同意了的，说是离大门口近，出入方便。看样子餐桌已经放了多时了，桌上的烟散落着，糖果七零八落，瓜子皮一地，一派狼藉不堪的样子。有人过去收拾，有人在上酒上菜。

飘香的菜肴满桌，鬼子叫嚷着中国菜好吃。婚礼主持人喊着，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鬼子哪等婚礼开始，早就动起手来，饕餮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有的撕鸡腿，有的掰鸡脖子，有的去抢鸡头；爱吃鱼的，把一整条鱼拖到自己跟前；爱吃四喜丸子的，两个人就把大碗的丸了分了；也有不希罕菜肴希罕酒的，一仰脖就是一小碗……一旁的屯里人都在嘀咕，这帮乌龟王八蛋，都是吃货，哪有个人样！

门外迎亲的喇叭吹起来了，声音很大。鞭炮也点上了，地上的噼噼啪啪，窜向天空的烟花爆炸开来，声响震天。一时间，淹没了人们的说话声，连主持人高声的嗓门也无济于事。

周家是当地大户，又开了几辈的大油坊，儿子的婚礼铺张之大，恐怕是本屯以至附近村屯乃至全乡，算得上是前无先例，后无超越了。

花轿抬至大门口才落轿。新郎从后面赶上来，跳下马就直奔花轿，把头探进花轿里说：“下轿吧，新媳妇一下轿，就会把人们的目光吸引过去。我低着头走快些，在人们还未产生怀疑的时候，咱们就跨进大门。进院边找掩体边开枪，估计三五分钟就能解决战斗。千万不要紧张，我们也是好几个人呢。”

“这里的婚礼风俗，都是新郎把新娘抱出花轿又抱着进院的。要是不抱，那立马不就让人产生怀疑，露馅了就麻烦啦。”新娘说着，做出个让抱的动作，“记着，这一抱可就假戏成真啦。咱们真的婚礼什么时候能举行呀，我可盼着这一天呢。到时，我也穿这样洁白的婚纱，你说好看吗！”新郎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新娘一时脸上真的挂满了羞涩，说：“假的真的能怎么样，说上一句，让你放松，你放松了，我也就不紧张啦。”

院里的鬼子听说新娘子到了，呼啦啦地站起来，不怀好意地涌向大门口。新郎新娘一踏进门槛，两支压满子弹的枪，同时响了。轿夫也冲进院子，枪声大作，迎面的鬼子纷纷倒下。

鬼子的枪都簇立在院墙上，后面的鬼子在奔枪而去。新郎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奔枪去的鬼子都在离枪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了。

狡猾的鬼子见抢枪不成，就向人群里钻，新娘子拿出练就的打飞禽的枪法，枪枪命中。鬼子在人群的边上倒得横七竖八，人群惊恐地向后退着，退着。

携带短枪的鬼子大小头目，见保卫他们的人都挡了子弹，冲又冲不出去，就躲在桌子底下死命抵抗。几个老奸巨滑的鬼子为吸引火力，朝人群开了枪，有几个人中弹倒在血泊里。新娘子急了，闪出作掩体的装着黄豆的大麻袋，和鬼子对射。一个个鬼子被击毙，她也胸口中弹，站立不住。

新郎见状，跑过去，扶住了新娘。轿夫密集的子弹，把桌底下的鬼子全部报销了。这时，屯子里也响起了枪声，新郎说：“留下一个看护好楚燕，我们去和连队汇合，这屯子我熟，一个鬼子也不留！”

这时，新娘脸色蜡黄，眼睛微闭，胸口还在流血，洁白的婚纱都成血红的了。战士不知所措，只是使劲叫着：“楚燕！楚燕！要坚持住，你要坚持住。我们胜利在望啦!”

连队的两个卫生员跑过来，问“楚燕伤得重吗？”她们给楚燕脱去婚纱，边包扎，边说：“楚燕伤得不轻，包扎完了，应该马上送回迷魂坳。楚燕需要手术!”

“齐排长，你怎么还来了，报告说楚燕受伤了，你快带她离开!”齐排长说：“这屯子我熟……”连长不等齐排长说完，“我命令你，用马把楚燕带回迷魂坳!”

齐鸽子迅速折回，牵了马来。楚燕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感觉是齐鸽子抱着她。她好像听见齐鸽子在不停地叫她，她好像感觉自己和齐鸽子骑在了马上。她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战斗胜利了，开庆功会。营长表扬了我们，还说我们的婚礼和庆功会同时举行，让我穿上婚纱，假戏成真……

楚燕的嘴唇不动了。齐鸽子多么想大声喊叫，但他把巨大的悲痛隐忍了，他对卫生员说：“把脱下的婚纱给我递上来!”

齐鸽子两眼模糊，把血染的婚纱披在了楚燕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