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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第九章

扬州

4、大蕊与白玉小姐香菊三人商谈下来,取得一个共识,再在运中花园住些日子,观察宝玉所作所为和变化,然后再决定何时搬出扬州。

这样,宝玉仍住在运中花园,天天去寻找林黛玉下落。宝玉寻黛玉主要依靠牛帅哥甄金玉等人,牛、甄二人便乘机会欲与他搞同性恋,一个想宝玉成为野鸡,一个想把宝玉做他的野男人,上演了一出闹剧。

牛帅哥和甄金玉对贾公子在运中花园的境遇有所耳闻,便常与宝玉接近,闲谈,奕棋,骑马,划船,早上去茶馆“皮包水”,晚去澡堂“水****”。这样,玩得熟了,宝玉便托他俩帮助他寻找林黛玉下落。他俩见宝玉有求于他们,便想与宝玉搞同性恋。

牛帅哥和甄金玉进运中花园,为避人耳目,他们不从前门进,而是从后门进。前门由驼子爷看守,老头子见面问东间西,挺麻烦,后门由歌舞班的一个小厮看守,对他俩进出给予方便。这天,他俩把马拴在门外的柳树下,携手来到小屋,宝玉笑脸相迎。

牛帅哥说:“贾公子,这花园中都是女子,你在这里不闷得慌吗?”

宝玉笑而不答,然后问道:“两位兄弟,我托你们寻找林黛玉之事有何消息?”

牛帅哥是个轻浮之人,他根本没把宝玉的所托当回事,随口应付道:“我在朋友间询问,在唱堂会时寻找,都没人知道林小姐的行踪。”

甄金玉倒是认真打听过林黛玉,他听说林黛玉有个亲戚在扬州,但也没找到地址。他说:“我可是东寻西找,单雇马车就花了不少银子……”

牛帅哥晓得这穷酸秀才在卖乖,侧身打媚眼问道:“你直说,你打听到什么音信?”

甄金玉瘦脸不无得意之色,望着他光亮的下巴道:“有人告诉我林如海有个外室住在南门街,我去过几趟,不过,没有找到呢。”

“那你快找,这可是贾公子的要紧事啊!”牛帅哥尖细的嗓子柔和多了,又飞了他一眼。

宝玉看在眼里,晓得他俩是“哥俩好”,互相恋着。他请他们喝茶,问道:"甄兄,你能不能带我去南门街寻找?”

“不行,不找到门号我是不会带你去的,省得你劳累。”

“哟,瞧你说的,贾公子又不是泥捏的,走街串巷会瘫下来吗?”牛帅哥完全现出娘娘腔,尖尖的,细细的,柔柔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贾公子细皮娇嫩的,过劳了,我也舍不得。”

甄金玉与他眉来眼去,一唱一和:“那就在这儿聊天吧,你们俩意下如何?”

宝玉赞成,牛帅哥立刻说:“聊什么呢,有个主旨才好……唔,我们谈谈哥儿们相恋,姐儿们相恋,同性相吸异性相斥,此风由北方南浸,如今南方可谓兴盛了,北方如何,贾公子?”

宝玉听说要聊同性相恋之事,他立即想起自己与琪官换汗巾,薛潘被柳湘莲诓到城外芦地挨揍之事。他说:“这种爱嬖风流,历来盛于京城,源头是皇宫,受大臣王公家风浸漫。在京城相公香院可多呢,官僚们走门路,商人行贿,往往以相公相赠,这在京城已成风气。”

甄金玉对此道颇有研究,他故意问:“兄弟们,此风在京城的民间如何呢?”

牛帅哥笑了,他说:“据我所知,在贾府里就有此类佳话传闻,请贾公子略陈一二如何?”

大观园里同性恋时有耳闻,宝玉身边的焙茗几个小厮就搞同性恋,北静王对他就有同性恋之嫌,他与琪官儿互相爱慕到了梦中人的程度。但是,在贾府同性恋还不是主流,主流仍是男女恋情。在贾府中,男女恋情有多种:有少年恋,宝玉与黛玉表现突出;精神恋,这在妙玉、惜春、晴雯身上的表现明眼人一看便知;富贵恋,以婚姻获取地位,财富,元春、袭人可为代表;妻妾恋,妻妾成群几乎是贺府中所有男人的梦想,贾敬,贾琏都已梦想成真,就连道貌岸然的贾政也不是一个老婆。这种男女恋情在贾府中演绎出许多精彩的故事,让人津津乐道,因此,人们把不能生儿育女的同性恋视为旁门左道,不足挂齿了。贾府丑闻最为外露的是贾政看到门上贴的一张纸,上面写道:“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这首打油诗可以说是贾府男女情事的写照。贾宝玉本人在馒头庵也捉住过秦钟与尼姑智能奸情,并和秦钟同床而眠……

宝玉想到这里,说道:“贾府里的那点事,往往在坊间盛传,尤其是郊外庵里庙里,贾府上下常常在那里情案频发,为坊间广为流传,也不值得多说了。至于男风,在贾府不成佳话,也不值得多说。”说完,他朝他俩笑笑,打住。

牛帅哥那里肯放过,他在京城跟薛蟠有来往,薛蟠做生意经过扬州也来找过他,他俩过从甚密,他从薛蟠嘴里得知道贾府的一些秘闻。他说:“贾公子,你在馒头庵捉住秦钟与智能入港之事,后又做人情饶了秦钟,当晚你与秦钟同床而眠干了什么事,秦公子是怎样还你的人情的,嘻嘻,说点让我们分享分享那情趣,好吗?”

甄秀才瘦脸皱起皮,笑成一团,鼓起掌来。

宝玉想起那一夜,不仅脸红,说不出话来,舌头在嘴里打转:“这,这,这……”

牛帅哥见他如此尴尬,代弯子说:“说不清也就算了,贾兄,也无非是那些事。”他对甄金玉说:“甄兄,你对同性恋有研究,堪称学术大师,你说说男风是怎么回事,女子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来龙去脉好吗?”

甄金玉毕意是秀才,有点书生气,他喝口香茶,又嚼一会花生米茶干儿。他说,对女风知之不多,对男风倒略知一二。男风可追溯到古代,据说刘邦等帝王都好男风,他们宫里有男嬖人,至于那些嬖人从何而来,可能有三个渠道:一、古代方士教帝王房中术,贡献男童。二、古代嫁女,常把妹妹陪嫁,称为妾媵,这其中是否有把男童作陪家的?三、帝王有男嬖之好,从宫外买进来的。最后,他说:“帝王之好影响民间,民间的同性恋就五花八门了,在伶人中尤其盛行。”

牛师哥听到这里,立即笑道:“甄兄不愧是秀才,懂古通今,我是伶人,有同性恋之好,不过,我不随便,非我看中之人不与来往。”说着,他拿眼瞟宝玉,宝玉心里有数,但他权当不知,低头喝茶。

甄金玉说:“你们知道这‘田‘字下搁个‘女’字怎么读,什么意思?”

牛帅哥在手心里划着,嘴会叨“田字下面一个女字,从未见过。”他说:“这字不会是你秀才造出来的吧?田字下面一个力字是男子,田字下面搁个女字,从未见过,你说读什么,什么意思?”

宝玉也说:“不认识。”

甄里玉未开口先笑,又拿眼扫牛帅哥。他说:“把男字下面的‘力‘字换成‘女‘字,是个古字。这个古字读鸡,是像声字,形容男妓说话声如小鸡那样叽叽叫,又因为从男字改变过来的,形容男妓是不男不女之人了。”他抱歉地对牛帅哥笑笑:“牛兄,我这样说你不会多心生气吧?”

牛帅哥巧笑,亮出兰花指,点了他一下,说道:“甄兄,那会呢。你我是啥关系,人家说你是我的野男人呢,我怎会生自己男人的气?”他又将兰花指向宝玉一指,打个媚眼,声音更细更柔地说:“贾公子,你说是吧?你要做我的野男人,你也不会对我生气的,是吧?……我会服侍你好好的,舒舒坦坦的呀!”

说宝玉听了他的这番话觉得舒服不是,不舒服也不是,而是觉得他说得太突然,像棉花里裹针刺他的心。宝玉想,他不远千里来寻表妹林黛玉,碰到胡媚儿、白兔怪、小菊、大蕊,她们都是天上灵河岸上的绛珠草叶,与黛玉是同根生的姐妹,难道二仙撒向人间的绛珠草叶也会修炼成像牛帅哥这样的人?他一时弄不清,显出尴尬。处在尴尬,懵懂,发萌之时,宝玉会装傻,或微笑或发呆,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将持何种态度。他这种装傻术是在贾母面前学会的,能对付难以对付之事,往往能帮他渡过难关。

这时,甄金玉见宝玉不语,便给牛帅哥丢个眼色,说是解手,其实是约他出来商量计策,牛帅哥会意,立即跟他出来,两人商量起来。他俩出发点不同,牛帅哥想引宝玉为他的“野男人”,甄金玉想把宝玉诱为他的男妓,两人各怀心思又不想明说,两人语言含糊,一时商量不出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甄金玉让步,他说:“牛兄,我们到澡堂里试试贾公子上不上勾,然后再决定他做男做女如何?”

牛帅哥点头,然后问:“甄兄,如何试法?”

甄金玉附耳说如此这般,牛帅哥听得眉飞色舞,心想我赚钱养你这个穷秀才,真是没有白养,你骗钱诱色真有一套,于是,他俩携手回到小屋,请宝玉去澡堂“水****”,宝玉赞成,他们三个骑马直奔东门街,在一家澡堂门前下马。

这是一家大澡堂,开在巷子里,大门朝河,岸柳下拴马石桩林立,那些石桩被拴马缰绳磨易了不少,现出一道道沟痕,可见这家生意之好,客人之多。宝玉第一次来这家澡堂,他便注意观看,他在京城就听说扬州澡堂有名,捶背修脚功夫名闻天下,在澡堂里睡觉,小吃,悉听尊便。浴室有大众澡堂,有小浴室,有夫妻浴,有朋友浴,自由选择。牛帅哥见宝玉对这里感到新鲜,便带他参观。这家大澡堂前后两进,前院为大众浴堂,后院为富人浴室,每室有浴池,外有睡榻,从走廊里一一看去,有的两室相通,有的三室相通,中间有厅堂可以喝茶,聚谈。

宝玉看后赞赏了一会,问道:“我们在哪室里就浴呢?”

甄金玉说:“牛哥是这里常客,由牛哥选吧?”

牛帅哥说:“我们就到走廊尽头那间洗浴吧。”

他们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牛帅哥与甄金玉一路指指点点,宝玉看去,有的浴室门户大开,有的门户半开,从门洞里望进去,有的在洗浴,有的在捶背,有的两个男女在案上****,有的是两男摞在瓷砖上打滚,虽有蒸气所遮,但还能看出他们在干什么。这种赤裸裸的色情场面,宝玉虽然曾听薛蟠讲过,但从来没见过,这一见使他心绪大乱。

牛帅哥笑道:“贾兄,好看吧,有何感觉?”

“这有些荒唐。”

“这有什么荒唐的,那些牛羊马狗鸡鹅麻雀,它们交配之时,不也是不顾及他人吗。”牛帅哥说:“这里规定不准关门而浴,以防被蒸气闷死。”

“那人家夫妻浴也开着门?”

“那不是。”

他们到了走廊尽头,脱衣洗澡,牛帅哥甄金玉两人争着要替宝玉擦背,宝玉心里有数,他俩一个是要他做女,一个是要他做男,他都不愿意。他说:“我自成年以后,洗澡从来不要人擦身,丫头小厮要献殷勤,我也不准他们进浴间。”

他俩贪婪地看着宝玉雪白的胴体,恨不得把他搂在怀里。牛帅哥笑着说:“我不信,袭人、小红、晴雯那些想你心思的丫头要帮你揩身,你也不准?你说给鬼听,鬼也不信!”

宝玉见他一眼邪火,扭着又圆又肥的屁股,他说:“真的,我总叫她们在外间等着,替我穿衣裳,因为那时我不会自己穿衣。”

甄金玉脱了衣裳,露出一身瘦骨,又有点驼背,他的形体比丰腴白洁的牛帅哥差远了,但他并不自卑,现在仍然谈笑风生。他说:“有一回牛兄请薛蟠吃饭,请我作陪,听薛蟠说到你家大观园里许多秘闻,男女情事之多,令人咋舌,以至焦大敢在大门口叫骂,被凤姐令人往他嘴里塞牛粪。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从小就打开了情窦级,苞蕾级,进入青年便达到情萌级,长大后怎会不成为情狂情痴呢。”

宝玉被他这段言语所打动,原来他从小就晋升了三级,便问道:“情窦、情苞、情萌为何物啊?哥哥博学,望不吝赐教?”

甄金玉得意抹一下小胡子,瘦脸一笑满脸皱纹,说道:“我观人体心情,五观心肺为情窦通道,阴部为苞蕾,你在秦氏房中遗精那就是情窦初开,苞蕾勃发,不过,因你那时年龄尚小,对于爱情为何物何事还是处于朦胧期,故称情萌。”

牛帅哥一听,极赞甄金玉所论精辟,是对人的****发展期的一大发现,他扭了扭细腰,摆一摆肥臀,尖细着嗓子说:“不过,甄秀才,贾兄至今为何没有成为情狂猜痴呢?”

“那是他对林黛玉一往情深,从情窦初开一直延续至今,成了林黛玉的情痴,既然如此,他对别人也就发不了情狂了。”

牛帅哥鼓掌,拍得手上的水水花四射,溅到浴室的墙上,那窗口射进来的一束阳光更加迷濛了。他见宝玉似乎也微微点头赞同甄金玉的评说,便问道:“那么,对贾公子的痴迷你有什么法子解吗?”

甄金玉问贾宝玉:“仁兄,你对林黛玉也太痴迷了,要不要帮你解脱出来?”

宝玉想,这两位同性者是情狂,他俩能有什么解情痴的灵丹妙药,无非是在澡堂里瞎搞,或者找个妓女来解闷,没有意思,黛玉是如玉一般纯洁,从未破身,我应为她守身如玉,方才对得起她,否则,在这里胡闹,以后见到她如何交待?他又一想,在他受到胡媚儿白玉小姐小菊大蕊等人的诱惑时,和尚道士帮了他,让“通灵宝玉”发出电闪雷鸣,变高变大,吓退了她们,让他保持了如玉之身。现在,为报林妹妹对他的一片深情,更要坚守住这一点。他思前想后,然后说道:“二位仁兄,你们不必动脑筋了,我不想做对不起黛玉的事。”

他两人一听愣了,他们本是一个想把宝玉做男妓,一个想把宝玉作男人,现在看来,他要为林黛玉守身如玉,那也不能相强。他俩对眼,甄金玉心里有数,说道:“贾公子,我们在这里说说玩玩,不要当真。兄弟我本想给你出个主意,脱离思念黛玉的苦海,现在看来贾兄思念黛玉陷得太深,一时难易点拨化解,也就算了。”

牛帅哥开始穿衣,叫来账房付账,然后对宝玉说:“我们晚上见。”

甄宝玉也说:“晚上见。”

宝玉想,在澡堂几乎泡了一天,又吃又玩,把话说尽了,还要晚上见,有啥必要呢?但他又不想得罪牛帅哥甄金玉,于是笑笑:“晚上见。”

宝玉走后,甄金玉想晚上去宝玉的小屋。这时,他多一个心眼,问牛帅哥:“牛兄,你晚上去不去贾公子哪里?”

那知牛帅哥比他更老谋深算,心想,你想试我,我哪有真话对你说?他一抹光亮的下巴,尖声细气地说道:“老弟,我晚上唱堂会,恐怕没空去玩,你去的话给我捎个话,说我明天去小屋拜访。”

甄金玉一听心花怒放,抹抹胡子,故意说道:“我晚上可能有事,也不一定会去。”

这样,他们各自欺瞒对方,其实,晚上都要去小屋会宝玉,只是时间有先有后罢了。

傍晚时分,甄金玉来到春秋茶馆,见牛帅哥在,想来他真是要去唱堂会了,便赶紧喝茶吃茶干花生米,又要一笼汤包千层饼填了肚子,骑上马到了运中花园。他见小屋灯亮着,便提一包点心走进来。宝玉瞠目,没想到他真会来,便勉强一笑说:“甄兄来了,请坐奉茶。”

甄宝玉放下点心说:“我从春秋茶馆带来的汤包千层饼,贾兄,吃点。”

他俩边吃边聊,甄宝玉不断拿话勾引他,说宝玉生得如何之美,像个大姑娘,皮白肉嫩,性情温良。接着,又携宝玉的手,又摸宝玉的脸。弄得宝玉不好意思,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起来。宝玉缩回手,倒茶给他说:“甄兄,你来有什么事吗?我今累了,你没事的话请回,我想早点睡了,明天再玩。”

甄宝玉笑道:“我想今晚睡在你这里,兄弟同榻而眠,人生乐事也!”

“不行,不行,我不习与人同眠。”宝玉直摇手,正言道:"同时,我借宿在此,运中花园主人有言在先,不准客人留宿。”

甄宝玉一边解衣,一边拉他上床,嬉皮笑脸:“贾兄,那管那些,我们玩玩。”

宝玉挣扎,甩不掉他:“甄兄,你这是干什么?”

甄金玉仍嬉皮笑脸,小胡子乱点:“你不要装了,来吧!”

宝玉想逃脱,但终不能出小屋,他十分惶急,就在这时,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并喊道:“贾兄开门,我来也!”他一听是牛帅哥的声音,便要去开门,甄金玉说:“你稍为迟点开门,让我从后门出去,你再开门,好兄弟求求你了!"说着,他急忙开了后门,仓狂出逃。

甄金玉出了后门,宝玉回身,听牛帅哥打门甚急,便装着穿衣,开门说道:“牛哥来了,请进。”

牛帅哥问:“你怎这么早就睡了?”

宝玉说:“我今天有点累。”

牛帅哥笑了,心想,你假装说累,等会儿看我的手段,你必然会精神抖擞,他说道:“我们聊聊天,你就会精神焕发了!”

宝玉故意打哈欠,问道:“我们聊什么呢,我才能感兴趣?”

牛帅哥哈哈笑了,说他们在茶馆所聊男男女女之事,没聊透,你在澡堂看到的那些事,也不过是人生如梦,浮生寻乐,我现在想跟你聊的事情肯定是你在大观园所闻所未闻,欲知而不知的。他问:“贾兄,你说男女为何要结成伉丽?”

宝玉想这个问题简单,他笑道:“为了传种接代呗,我的老祖宗要我跟宝钗结婚,就是因为宝钗身体比黛玉强健,能为贾家留后。”

“此话不错。”牛帅哥说,“不过,也有一些朋友认为,结婚并不是为了传种接代,只是为了两情相悦。”

宝玉吃惊:“牛兄,你这话倒是新说。”

牛帅哥曾说动一些公子儿与他“两情相悦”,多是用不育之论来迷惑他的那些朋友,他的论述是男女婚姻只是人间的一种爱情,这种婚姻之所以成为主流,就是能生男育女为人类的延续作贡献。但是,爱情与婚姻也还有另外两种,一种是女女相爱,不育子女,一种是男男相狎,不育后人,这两种爱情摆脱了男女婚姻生育子女必然的责任和繁重的付出,得到愉快的相伴和生活,同时,也为人类节制大量繁衍,防止人类成为地球上庞大的种群作出贡献。

宝玉对他的话认真思索了一会,觉得不能接受,但一下也难辩驳。当他想到和尚道士的生活态度,便豁然开朗,说:“牛兄,恐怕不能这么说,和尚终生单身,不也为人类在节育吗?”

牛师哥见他书生气十足,并未品味出他言外之意,心想就顺他的心思说下去,等一会我再露真情。今天,牛帅哥与甄金玉来找宝玉是同样的目的,只不过甄金玉想把宝玉作女人,牛帅哥想把宝玉作男人,两者都是为了“两情相悦",而宝玉赶走了甄宝玉,对牛帅哥的到来仍木知木觉,不知其意,反而与他讨论起学术来,牛帅哥是情场老手,觉得宝玉不仅生得俊美,一副书生模样也好玩。于是他说:“贾兄,和尚单身,那是宗教信仰,庙里的戒条规矩,他们不敢动淫的念头,你我兄弟,为何不及时行乐,玩耍玩耍呢?”

宝玉立即正言道:“不可不可!岂可干那苟且之事,不可不可!”

牛帅哥扭腰摆臀,细声细气道:“贾兄,有何不可,我作女你作男,来吧!”说着就抱着宝玉上床解衣。

宝玉挣扎道:“刚才甄兄来也要干那事,我也没同意。”

“我跟他不一样,大家分工不同。”

牛帅哥强制他,宝玉就是不从。牛帅哥生气了,说道:“想不到贾兄如此没趣……那以后,我们也不会帮你寻找林黛玉了!”

宝玉想,我已打听到黛玉不在扬州,她隐居在她老家苏州,你们不帮我也就罢了,我到苏州去找。正在他俩打打闹闹,纠缠不清之际,大蕊、白玉小姐、香菊来了,他们在外面喊门,宝玉推开牛帅哥就要去开门,牛帅哥立即撩开腿从后门逃走了。宝玉开了门,见她三个带着贴身丫头走来,想必有事,这时,大蕊说:“贾公子,听门上说,你这里不太平,特来看看。”

宝玉说:“没啥。”

大蕊说:“是吗?我们今天来告诉你一些实情,我并不叫大蕊,我是牡丹园的丹丹小姐,白玉姑娘是原上草堂的白兔怪,香菊是小菊姑娘,我们都与你有过交往,现在化名到扬州也是为了与你重续前缘,请勿怪罪啊。”

宝玉听她这番话感到十分意外,震惊之余,他说:“你们的好意我很感动,你们不辞辛苦妆扮成黛玉来与我交好,安慰我这颗受伤之心,我做牛做马也还不了你们的情哪。”他见她们听了他的话很欣慰,他接着说:"你们各有不同,但所做之事都使我感动。胡媚儿有股妖气,白玉小姐有股仙气,小菊姑娘有股人气,丹丹小姐有股道气,不知你们以为何?……当然,你们身上又有许多共同之处呢。”

白兔怪说:“据我所知,我们姐妹几个都是灵河岸边的绛珠草叶所化,因是同根生故多有相同之处,又因各人投胎后生长环境不同,形成的性格秉性有所不同,请贾公子莫要见怪才好。”

宝玉见说她们都是绛珠草叶所生,当与黛玉亦是同根生的姐妹,心中一喜。他说道:“这么说来,你们也受过我前生赤霞宫神瑛侍者的甘露浇灌,我们前世有因,今世有缘,我怎么会责怪你们呢。”

小菊说:“我修行最差,道行最浅。白玉姐道行最深,对人间万事万物参悟得透。她上天聆听过花神的教诲,又到月宫跟嫦娥修炼过,后又到爱情星上践行,参透人生,获得恋爱婚姻的方法与真蒂,对我们多有指导。丹丹姐道行也较深,她渴望人间的爱情,但由于她是牡丹花精,需要先修炼成动物的过程,现在,丹丹姐虽然有了变化成人形之功,但她的功力不够,每天必须在夜间恢复牡丹花原形,插根于土壤之中,吸收养料,早上开花变成人形,头戴牡丹花的小姐。这样,她对人间爱情的向往只有在梦中了,不知何时才能实现呢。”

白兔怪说:“丹丹要与人产生恋情尚可,但要与人结婚生子,按她的想法能生出白天为人,食人间烟火,夜间为牡丹花植根于土壤能吸收土中之营养的牡丹人,现在还不能做到,至于她何时能创造这个奇迹,那恐怕是将来的事了。”

宝玉觉得她们所谈高雅奇幻,不像牛帅哥甄金玉之流那样污浊,她们是如玉之洁如水之清的婉娈女子。他赞道:“你们的想法,不,丹丹小姐的想法太奇妙了!临淄蒲松林笔下有过花精向往人间爱情的美好愿望,但未见结婚生子者,不过,在传奇《白蛇传》里,却有白蛇精与许仙结婚生子之事,那是人与动物之间的奇迹了。”

小菊说:“丹丹姐要想实现理想,她得继续静心修炼,我们也愿意陪伴她。不过,要静心修炼,扬州这里太繁闹了,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小菊说这段话是她们三人来小屋前商量好的,所以,这时丹丹焉然一笑,将银盆脸双下巴仰一仰,轻声地说:“我想搬江南去,或者是金陵或者是苏州,如果对这两个地方都不满意的话,再选择上海杭州。”

宝玉听她说要搬家,立刻问:“丹丹小姐,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丹丹:“想近日就搬,现特来告知贾公子。”

宝玉感到她在下逐客令,虽然有些突然,但当他想到在扬州寻找林黛玉无望,牛、甄二人的所作所为使他失望,他也想下江南去寻找林黛玉,便说:“对于丹丹小姐允我住在这里,我心存感激,既然,你们要搬家,我也另找住处了。”

白兔忙问:“贾公子想到哪里去呢?”

宝玉想了想说:“这事,我得跟大湾镇寺王大哥联系后再定。”他这样说,倒不是他不愿意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们,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囊中空空,身上一文不值,他需王大哥们接济方可南行。

然而,他这个想法被夜里一伙人来劫持他给打破了。

夜里,月黑风高,忽有一伙蒙头蒙面人翻墙头进来,逼迫宝玉跟他们走。宝玉不从,他们掣出匕首腰刀把他绑了,正在开园出去时,被牛帅哥甄金玉一帮人打跑了,把他救了下来。

牛帅哥说:“贾兄,快跟我们走,脱离这个危险之地。”

甄金玉见宝玉犹豫,说:“贾兄,这帮强盗杀人越货,我们把你藏到一个保险的地方。”

宝玉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帏幔严实,他便上了他们的车,进入帏幔之中。

黑夜里,只听马蹄声响,先是走在石铺路上,“咯答咯答

"地响,后是走在泥土路上轻轻地响,再后来马蹄没有发出声音来,帏幔撩开一看,他们来到沙汀绿草地上,河有小湾,一只乌蓬船停在岸边,船篷里透出灯光,四周一片黑暗。牛帅哥说:“贾兄,你就在这里宿夜,明天我来接你去馆舍。”

宝玉走进乌篷船,甄宝玉对船主说:“邬兄弟,贾公子就交给你了,明天我和牛哥来接他。”

邬船主一脸横肉,两只爆眼,腮上满是虬须,嘿嘿地笑道:“公子到了我船上,那路朋友敢来抢人,我不叫他吃滚刀肉才怪!”

牛、甄二人作揖而去,宝玉见邬船主生相凶恶,不禁心生害怕,便龟缩在舱角和衣而眠。

宝玉被这一夜惊吓,先是难以入眠,心生悲伤,想我的命如此之苦,不禁潸然泪下,后来,他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待他醒来,红日高照,乌篷窗口射进一束曙光来,他惊问:“这,这是哪里?”

邬船主抹着虬须,笑道:“这是长江南岸,我的船已到了丹徒运河口岸了。”

宝玉吃惊,问:“牛帅哥甄金玉他们何在,他们不是说早上来接我上岸的吗?”

邬船主爆眼笑得发亮,虬须直翘,说道:“我说贾公子,他们把你卖给我了,你还蒙在鼓里呢,哈哈。”

宝玉直觉脊背发凉,惊惶至极,落入人贩子之手,这如何是好?那牛、甄两个**,必是因我不与他们搞同性恋而对我恨之入骨,使出毒计唆使人绑我,然后又装好人来骗我上贼船,现在,这邬贼想怎么样呢?他问道:“船老大,我是无用之人,你买我何用?你如把我放了,我将报答你,你就行行好吧?”

邬船主摸摸腰间短刀,提酒葫芦到嘴边“啯啯”喝了两口,噔他一眼道:“你细皮嫩肉的卖给相公院里,我可赚上一笔呢,走吧,上岸!”他将宝玉绑了,插上草标带到市口,令他跪在市口卖人场地。

宝玉左右一看,跪着一片男女,人人背上插着草标,那些人贩子坐在酒楼里,划拳喝酒,赌钱,人贩市场内由几个人贩行的人管着,他们手握棍棒,在被卖人之中逡巡。当一个看守人走进他时,他说:“你行行好,把我放了,我必报答你。”

“你如何报答我?”

“我有一值钱之物赠你。”

“什么东西?”

“一块玉,价值千金。”

“好,一会我来放你。”

宝玉见他与另两个看守交头接耳,一会,他过来说:“贾公子,你要解手跟我来!”

宝玉心里有数,便跟他走到酒楼后面,那人将他身上绑绳解了,说道:“拿来!”宝玉将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手链脱下给他,那人看了看,见是红玛绿翡翠,十分满意,令他道:“你快跑,沿着运河大堤逃去吧!”宝玉立即矮下身子,从茅草丛里逃了,当他出了茅草丛又穿过一片湿地上的芦苇荡,便掉头向后看,见无人追赶,他便爬上运河大堤,朝南而行。

时值下午,初夏的骄阳晒人,他摘了些芦叶用草藤扎了,戴在头上遮阳。这时,他才发现刚才从茅草丛里逃来时,手背被茅草划破了,有几道血杠子,血干涸了,有两道血杠子仍在流血。在大观园里,他曾去石缝里捕蟋蟀手被划破了,晴雯用嘴吸去渗出来的血迹,又用一种叫端端的草药嫩叶拍打后将他伤口贴封,伤口竟然很快就痊愈了。他想到此事,便后悔不迭,刚才为了逃脱卖人市场,他把晴雯送他的石榴手链给了看守。那石榴手链有晴雯手腕的余温,是晴雯留给他的永恒的纪念,现在,他连她的一份纯真的情份也不要了,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荡荡汉子了。想到这里,宝玉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在运河大堤上空旷无人,他索性大哭起来,把南下以来所受的痛苦全都哭出来了。

宝玉哭至傍晚,像个泪人似的,忽见老鸹乱叫,红日西坠,这时,他感到眼前发黑,肚饿难忍。他想,怎么办呢?好在在大湾镇寺被大哥等人教化,逼他学会讨饭并考试及格,现在,那套讨饭的本领可以用上了,他找到一户人家讨乞,连讨饭歌也没唱,就讨到一瓢粥汤,急忙倒进肚里,这时,他开始感恩,幸亏大哥他们教他讨饭技巧,否则,正如二仙所说有饿死的可能。他望望天,想念王二爷,歪死缠闷棍李,还带他去扬州的时万财,他们是一帮讲义气的兄弟,现在,他们常常出外做生意,如果在路上能遇上他们,那将是万幸,他们一定会帮他度过难关的。他也想茫茫大士空空道人,如果他们晓得他现在的处境,二仙一定会来救他,带他去苏州寻找林妹妹的,和尚道士你们在哪儿啊?

大运河堤上森林树木连绵,鸟巢如寮。昏暗中百鸟归巢,宝玉也想找住宿处。在树林深处有个土谷寺,墙塌檐破,杂草丛生,他便在背风处躺下,一会就睡着了。

这样,宝玉日行夜宿,一路讨饭南行,时时希望王二爷他们出现,但他们始终没有出现,他倒是常常碰到强盗,叫花子团伙。他们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一身脏样,没人理他。他想,这样也好,再不会有人觉得他细皮嫩肉的将他卖了,因此,他常常夜宿于堤上大树之下,见一队队兵匪骑马而过,一伙伙叫花子蹒跚而行,见他如草芥,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

这样,他第一次感到做一名草民的幸福。

这样,他一路安全。

这样,他一路讨饭,幸福而安全地到了苏州地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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