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电车难题终极版（一）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一夜，和横亘在历史长河中任意一个夜晚没什么不同，可是时间是最可怕的杀手，它迟早会杀掉最忠实于自己的信徒。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是平凡中又透着极为特殊的一面，因为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你不要往深了想，大多数恐惧都源于深邃的未知。

说的有点远了，还是说回现在。过了今晚十二点，阿源的生命就只有二十四小时了，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禁锢。比禁锢更可怕的而是，阿源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这一晚阿源窝在沙发里，享受并不难得的惬意，对于历史来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短暂，但对于一个人来说，一生又是无比漫长，从阿源的角度上看，生命的尽头在遥遥无期的未来，那是他不需要为此担忧的长度。无论时代怎样更替，我们都要承认，虚度光阴其实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那个电影阿源已经看过了很多遍，有些台词他甚至都可以背下来了。阿源用手随意地在面前摆动了一下，投影在墙壁上的电子影音系统灵敏地感知到了阿源的动作，换了一个频道。

是新闻，一个西装笔挺的黑人在画面正中滔滔不绝地发表着演说。画面上的人阿源认识，那是世界联合政府的秘书长，东野。

在世界联合政府每天例行的发布会上，东野在向全世界宣布，他作为世界联合政府的秘书长已经签署了一份文件，文件的核心内容主要是决定启动一项秘密实验，用来应对未来人类生存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人类发展到了现在确实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阿源嘟哝了一句：“虚张声势。”人类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存问题，东野这么做无非就是向外界宣示自己的政绩罢了，或许是在为世界联合政府下一届的选举中博得世界选民的一个良好印象罢了。反正阿源不打算在下一次世界联合政府选举的时候，把自己的选票投给他，事实上阿源谁都不想投，因为谁做秘书长他都不在乎。

阿源的态度就是现在世界大多数人的态度，像东野这样对权利如此执着，是所有人很难理解的一种行为，因为冷漠才是现在这个社会的基调。

公元二五三三年，人类发展到了现在几乎达到了一个全新的而高度，但发展也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就是全部人类几乎丧失了所有表情，最后一个会笑的人是个年过八旬的老者。世界联合政府甚至专项拨款要维持这个人的生命。

这个国宝级的老人，仅仅因为会笑，这一生都在万众瞩目中度过，可是比人更冷漠的是时间，无论为了维持老人的生命付出了纳税人多少钱，也无论多少人并不希望老人去世，但这个老人的生命终究还是要走到了尽头，人类无论怎样发展都没有扭转时间的能力。

见老人的去世已经是必然的了，世界联合政府又对老人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希望老人能在微笑中去世。世界联合政府从博物馆里调出了一部摄像机，直播老人临终的画面，也是以最原始的方式祭奠老人“功勋卓著”的一生。

笑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在笑。事与愿违的是，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因为呼吸衰竭带来的巨大痛苦而变得面目狰狞，观看到这个画面的观众无不感同身受地感觉到了老人的痛苦，尽管他们从心里感觉到不适，但因为少了表情，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无比冷漠。直播的画面瞬间被切断，改为讲述老人一生的纪录片。如此欲盖弥彰的行为却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表情，这是看似一个不是很重要的现象，但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很多职业到了今天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首当其冲的就是“演员”。毕竟谁都不愿意在影音系统上看到面无表情的人，那样的话照镜子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

不过现在的影像技术完美地保留了几百年前的所有影视作品，甚至包括每一条广告和一些从出土的手机中发现的残存的一些视频文件。

“找一部金·凯瑞的电影吧。”阿源略显困顿地对AI服务系统说。好半天墙壁上的影音投影依然是新闻节目。

阿源想起来，AI服务系统的语音识别功能最近出了点问题。他无奈站起来，走到墙壁上AI服务系统的控制面板前，将“自动控制”调节到“手动控制”。

阿源重新坐到沙发上，人类的社会发现在现在的程度，为了更换影音系统的频道竟然要做出这么多的动作是不可原谅的失误。好在沙发适时地启动了记忆模式，按照阿源的体形调节出最舒服的形态。虚拟键盘出现在阿源面前，他在键盘上敲击金·凯瑞的名字。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那样，阿源其实已经很不开心了，科技发展到了这个程度，看一部电影居然还让他费了这么多力气。不过他的表情依旧冷漠，怒是一种表情，他永远都学不会的表情。

阿源选了《楚门的世界》，剧情对阿源来说有点晦涩难懂，毕竟他无法分辨电影里的演员每一个表情所代表的含义，但是那些演员可以在脸上做出那么多复杂的动作，这本身就足以令阿源感到新奇，他甚至开始向往那个可以轻而易举做出表情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全球还分成多个国家，而如今全世界已经整合成一个联合政府，没有了国界之分，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实现资源共享，可人口的问题确实应该令世界联合政府担忧，目前全世界人口已经不足十亿，甚至还不如当初中国分部的人口多。

造成人类锐减的原因其实也是一种必然。现在任何事情都可以由AI代替人类完成，人类不需要复杂的工作，也就不需要进行太多的沟通，以至于人类的情感变得冷漠，表情能力迅速退化，由此衍生出了的负面问题就是人类的性欲渐渐下降，没有了繁殖的欲望和动力，人口锐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世界联合政府最先意识到这样下去所将产生的恐慌，于是经过无数智囊长时间的商讨，世界联合政府不得不颁布一项法律，要求成年公民每年至少要到到居住地所在医院捐精和捐卵一次，以至于全世界的人类几乎都是由人工孕育的试管婴儿，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所有受精的卵子由女性志愿者进行孕育。阿源只知道自己出生在中国分部，由于孕育他的女性志愿者姓薛，根据联合政府的法律，阿源只能姓薛，终身不能改姓，这也是出于对志愿者的尊重。

突然，门铃声响起。阿源错愕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他做出了一个压低的手势，电影的声音随即下降。直到门铃声再次响起，他才确定有人在门外。

阿源很意外，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上门拜访他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让他感觉到和人打交道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开门！”阿源对AI服务系统喊道。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语音识别系统已经失灵了，他骂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门外并不是“人”，而是远程智能机器人。这应该在情理之中，但阿源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您好阿源先生，这里是吉尔曼智能科技公司第五号工作机组，很高兴为您服务。服务监测网络检测到您家里的AI服务系统的语音识别功能存在系统障碍，特此由五号工作机组为您家里的AI服务系统进行更新升级，很抱歉打扰您。”机器人程序化地向阿源解释来意。

阿源点了点头，说：“请进。”

对一台冷冰冰的智能机器也保持礼貌，其实这时另一种层面上的冷漠。

升级的过程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阿源继续看电影，渐渐地他被电影的情节吸引了，甚至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机器人。

更新完成后，五号工作机组的提示音把阿源从电影里拉回到现实。

“尊敬的阿源先生，全新AI服务系统——‘翡翠—A50’系统已升级完成，感谢您对吉尔曼智能科技公司的信任，再次对打扰您而感到抱歉。”

把五号机组送出家门，阿源并不急着试用新的AI服务系统。他更想先把电影看完。

电影结束了，阿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倾诉的对象。

他想起来新的系统还没用过，他启动了“翡翠—A50AI服务系统”。一个全息投影的界面出现在阿源面前，向阿源介绍了这个系统的全部功能。和旧版本不同，这个系统支持智能语音对话功能。同时新系统会同步更新到阿源的悬浮车上，还可以通过穿戴设备享受系统带来的服务。

新系统是个甜美的女人声音，不过这丝毫无法引起阿源的幻想，他对女人和男人都不感兴趣，其实声音模式可以选择，但他却懒得更改。

阿源看了一遍功能介绍，依然有记住那个系统的名字，他嘟囔了一句：“是什么鬼名字来着？”

系统语音回复说：“先生，翡翠—A50AI服务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服务系统会通过布置在房间里的各个声音放纳器来实现与用户的沟通。

阿源摇了摇头说：“名字太长了，你有中文名字吗？”现在的AI服务系统都有自动生成名字的功能，这样会方便主人称呼和记住，名字可以是任意文字。

系统语音回复说：“是的先生，我的中文名字是‘彩玉’。”

阿源点了点头，说：“那以后我叫你彩玉可以吗？”对待AI服务系统也能保持礼貌或许已经成了这个时代不成文的规定，但其实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冷漠。

系统停顿了一两秒，然后回复说：“当然可以，这是您的权利。”

阿源对迟缓的一两秒很敏感，他觉得这个新系统似乎并不是很灵敏。他像是闲聊一样，说：“你的姓氏呢？”

系统语音回复说：“根据制造我的科学团队负责人的姓氏，我的姓氏为‘李’。”

阿源喃喃地说：“彩玉，很好听的名字。彩玉，准备一下，我要洗澡，声波浴吧。”

彩玉：“好的先生，声波模式准备就绪。”

和以水为媒介的洗浴方式不同，声波浴以声波震动的形式将人体皮肤表面的污垢清除掉，同时又能放松肌肉，起到按摩的作用。

阿源躺在床上，灯光会随着阿源呼吸的韵律自动感知到他是否进入睡眠状态，从而改变明暗程度。

阿源忽然又响起了那部电影，他忽然说：“彩玉。”

彩玉：“先生。”

阿源犹豫着说：“你说……一个人如果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会是怎样的心情？”

彩玉又沉默了一两秒之后才说：“抱歉先生，我无法理解您所说的事情，所以不能给您建议。”

阿源本来就不指望一个人工智能会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是他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他继续说：“金·凯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寻找真相，这值得吗？”

彩玉：“价值观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先生。”

阿源很意外，但很快就释然了，这个新型AI服务系统除了语音话功能，一定也加入了即时思考功能，能通过与客户的交谈的过程，模仿人类的思维模式。

阿源突然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金·凯瑞是怎样的人。”

彩玉开始机械性地介绍金凯瑞的人物生平。阿源急忙打断它，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所扮演的人怎么样？”

彩玉：“抱歉先生，根据《AI智能服务系统守则》中第一百一十二条规定，我不可以对人类表达任何判断性的观点。”

阿源说：“没关系，我给你授权。彩玉，你觉得楚门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一次彩玉沉默的时间比较长，阿源以为彩玉出现了故障，正要起身，彩玉突然说：“先生，我觉得他是一个勇敢的人。”

阿源沉默了，彩玉说得对，他开始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楚门的话会不会像楚门一样勇敢？

阿源在复杂的心情中沉沉地睡去，他并没有意识到，“勇敢”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的词库里。

清晨，阿源在舒缓的音乐声中醒了过来。

洗漱之后，阿源为自己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彩玉细心地为阿源播报今天的天气状况。

全息投影正在播放阿源订阅的生活信息，尽管上面发生的一切阿源都不在乎，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知道，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如果不及时获取相应的信息，很容易就会和这个社会脱节。

吃过早餐后，阿源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

当然，大部分工作已经由人工智能代替人类去做，由于全世界整合成一个共同体，人类不需要付出辛苦的工作就可以获得丰厚的薪水，由世界联合政府每个月统一发放到每个人的账户里，人们只是象征性地在特定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两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由于没有竞争的压力，人类光鲜的外表无法粉饰内心的萎靡。

阿源坐上悬浮车，彩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先生，根据今天交通部门的最新通报，系统为您制定了到达公司最通畅的路线。”

阿源点了点头，把悬浮车的控制权交给了彩玉。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五分钟之后，阿源感觉到一阵轻微晃动。

彩玉：“先生，由于前方出现意外，交通部已授权您二级权限。请您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

随即悬浮车开始上升到二级轨道。

一级轨道几乎贴合于地面，以磁悬浮为动力，离地间距为二十到三十公分。当道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交通部有权封锁一级轨道，开启二级权限，令所有悬浮车进入二级轨道，二级轨道离地面约五点六米。

阿源感觉到有点意外，现在的社会人工智能几乎代替了人类，每一项工作都是由系统进行大量缜密计算之后才运行的，发生意外的概率几乎为零，更令阿源差异的是，他仿佛在彩玉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慌乱。

阿源说：“彩玉，打开卫星记录仪。”

记录仪上显示，就在阿源的悬浮车经过某一路段时，有什么东西从路边的楼上掉落下来。阿源手指滑动一下，将画面放大，竟然是一个男人从几十米高的楼上急速坠落。

阿源摇了摇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是现在的医学水平也很难救活这个人了。

阿源工作的单位主要生产悬浮车，阿源的工作就是保证流水线上的智能机器人正常运作，他简单看了一下机器人的工作状态，其中一个机器人的系统需要更新；有两个智能摇臂的轴承需要润滑油；还有一个机器人的电子元件老化需要更换。

两个小时的工作枯燥而又短暂，阿源回家的途中，一级轨道的封锁已经解除了。

阿源仔细看了一下地面，上面还有没干的水渍，估计是用来冲刷血迹的吧。

阿源靠在座椅上闭起了眼睛，无论是意外还是死亡，他都不感兴趣。每个人都习惯了对生命的漠视，阿源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也坠楼了，他希望别人最好也别关注他。

突然一阵急促地刹车，阿源的头差点撞到悬浮车的控制杆上。阿源大声问：“怎么了彩玉？”

彩玉：“先生，前方零点一五米处有行人。”

阿源这才看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面无表情地拦住了阿源的悬浮车，虽然这个人没有表情，但是从头的眼神里阿源还是看出了一丝癫狂。

阿源嘟囔道：“疯子？”

彩玉：“先生，脑电波显示，此人精神状态异常，建议避让。”

阿源骂了一句：“晦气”。

悬浮车从疯子身边经过，疯子突然拍着车窗大叫：“世界末日啦！世界末日啦！”

阿源吓了一跳，急忙喊道：“彩玉，快离开这儿。”

夜里，阿源反复想着那个坠楼的男人和那个疯子，他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忘了是哪个古人说过，人类大部分担忧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阿源是个例外。

第二天阿源像往常一样，在舒缓的音乐声中起床。

阿源一边做早餐一边听彩玉在播报今天的天气状况，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今天的日出和日落的时间和昨天一秒都不差，这个让阿源有点异样的感觉。

全息投影上显示出阿源今天订阅的信息，和昨天的内容差不多，反正阿源也不在意。

坐上悬浮车，彩玉的声音响起：“先生，根据今天交通部门的最新通报，系统为您制定了到达公司最通畅的路线。”

大概五分钟之后，阿源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颠簸，阿源打了一个激灵，问：“彩玉，怎么了？”

彩玉：“先生，由于前方出现意外，交通部已授权您二级权限。请您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

随即悬浮车开始上升到二级轨道。

阿源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昨天就是在这个位置因为有人坠楼而开启了二级权限。怎么今天又出现意外了？

阿源有些不满地挪动了一**子，在椅子上继续打盹儿。

到了单位，阿源简单看了一下机器人的工作状态，其中一个机器人的系统需要更新；有两个智能摇臂的轴承需要润滑油；还有一个机器人的电子元件老化需要更换。

阿源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故障报告，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今天的故障和昨天一模一样？平时修理一次至少能维持半年以上。阿源急忙去查看，发现那个智能机器人老化的原件根本就是旧的，可他明明记得昨天已经换了一个全新的元件。

“真是见了鬼了。”阿源嘀咕了一句。

整整一个上午阿源都神不守舍，好不容易下了班，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钻进了悬浮车里。

阿源还在回忆那个电子元件的问题，又想到了今天早上发生意外的地点似乎也和昨天一样。突然一阵急促地刹车，阿源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到悬浮车的控制杆上。看来太久没有出现过意外，悬浮车上的安全带已经很久都没用过了。阿源揉着头，大声问：“怎么了？”

彩玉：“先生，前方零点一五米处有行人。”

阿源这才看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面无表情地拦住了阿源的悬浮车，阿源顾不得头上传来的剧痛，他傻傻地望着拦住悬浮车的人。

阿源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那个疯子？”

彩玉：“先生，脑电波显示，此人精神状态异常，建议避让。”

悬浮车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疯子，阿源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疯子突然拍着车窗大叫：“世界末日啦！世界末日啦！”

阿源瞪大了眼睛，这一切都和昨天发生的一模一样！他茫然地看着窗外，想要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外面的景色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今天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彩玉，今天几号？”阿源大喊道。

彩玉：“先生，今天是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阿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虽然他对大多事情都感到毫不在乎，但是对于日期却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偏执，他敢肯定昨天的日期是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这一夜阿源辗转反侧，始终在怀疑和自我怀疑中度过，好不容易挨到了夜里十一点钟，一阵困意势不可挡地将他拖入了梦乡。

天亮的时候，阿源在舒缓的音乐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

阿源大喊：“彩玉，报时。”

彩玉：“早上好先生，今天是今天是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三。按世界联合体中国分部的农历计时法，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六。日出时间为五点三十七分五十秒。日落时间为十八点五十三分一十七秒。体感温度适中……”

阿源坐在床上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他发疯了一样启动全息投影，上面订阅的信息已经是他第三次阅读了。

他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推断了。

算了算时间，阿源启动了悬浮车，彩玉的声音响起：“先生，根据今天交通部门的最新通报，系统为您制定了到达公司最通畅的路线。”

阿源强压住内心的紧张和激动，点了点头。

一路上他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五分钟之后，悬浮车从世界联合政府中国分部在这个三线城市的办事处经过，那是一动数十层的建筑物，突然，阿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加速，一个人影从建筑物上掉了坠落下来。

彩玉：“先生，由于前方出现意外，交通部已授权您二级权限。请您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

随即悬浮车开始上升到二级轨道。

阿源瘫软在椅子上，如果前天和昨天都能用意外来解释的话，那么今天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再用意外来说服自己了，或许前天、昨天和今天其实都是一天。

到了单位，阿源甚至没有查看电子报障屏，他直接走进流水车间，去查看那个电子元件老化的机器人。果然，昨天换的那个全新的元件又变成了旧的。

阿源想了想，抬起手腕，对手腕上的电子设备喊道：“彩玉，启动悬浮车，在单位楼下等我。”

彩玉：“好的，先生。”

悬浮车按照回家的路线在行驶，阿源突然喊道：“彩玉，停车，就是这里。”

彩玉：“好的，先生。这里是禁停区，您的违章记录已经通过网络系统备案在交通部，请您在月末之前缴清罚款。”

阿源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心却在冷笑，如果他真的能见到月末的话，他宁愿倾家荡产。

两个小时之后，阿源想见的人终于来了。

那个疯子在悬浮一级轨道上摇摇晃晃地去拦过往的车辆。

阿源急忙下了悬浮车，向那个疯子走去。

疯子并不理会阿源，只是对往来的悬浮车感兴趣。嘴里一直在大喊：“世界末日啦！世界末日啦！”

阿源一只手搭在疯子的肩膀上，疯子打了一个冷战，缓缓转过身看着阿源。

阿源自己也不知道上一次和别人交流时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年前还是三年前？

疯子的眼神里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癫狂，却多了一丝谨慎。

阿源开门见山问：“什么世界末日？”

疯子面无表情，却有些兴奋地说：“时间消失了，你说是不是世界末日？”

阿源又问：“你都知道什么？”

疯子说：“我知道一切你不知道的。”

阿源有太多要问的，可是从一个疯子的嘴里想问出有价值的东西实在太难了，阿源突然说：“你不是疯子！”这句话说出来，连阿源自己也有点意外，这是他的直觉。

疯子说：“我当然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说完疯子又去拦过往的悬浮车了。

阿源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到悬浮车里。突然他问：“彩玉，你说那个人是疯子吗？”

彩玉机械化地回答：“先生，脑电波显示，此人精神状态异常，建议避让。”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点。

回到家里，阿源迫不及待地去查看任何他权限范围内的新闻，可依然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思维僵化了太久又太过依赖人工智能的弊端就是就是丧失了一部分思考的能力。

从目前来看，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疯子的那句话——时间消失了。

如果时间消失了，也就意味着没有未来。那么他就永远被困在了今天。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明天是不存在了，我们永远都无法经历明天。

阿源不想把问题弄到哲学的高度上。他问：“彩玉，你说如果时间消失了，那意味着什么？”

彩玉：“抱歉先生，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时间和空间是构成世界的基本条件。”

阿源说：“你已经回答我了，我也不相信时间会消失。”他想了想又问：“你对‘时间裂缝’了解多少？”

彩玉机械性地回答：“时间裂缝概念最早由世界联合体中国分部的科学家提出，大致含义为时间的轨迹并不是在一个光滑平面上延伸，而是粗糙曲折的存在。只要条件允许，就会出现时间裂缝，在时间裂缝中出现的情况十分不稳定，或许会掉进未来或者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也有可能被永远困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但目前该理论在科学界存在巨大的争议，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并没有实际案例可以佐证。”

阿源摇了摇头，没有得到验证的科学理论对他来说就是扯淡。

阿源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问：“如果时间拥有生命，那又意味着什么？”

彩玉：“如果时间拥有生命，那么意味着时间终究会死亡。”

阿源忽然想到，或许时间是有生命的。时间的生命在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六号的时候戛然而止。或许全世界都因为时间的消失而消失，自己不过是恰好在那个时出了某些意外，掉进了所谓是“时间裂缝”里，并没有和所有人了一同消失，而是永远重复经历八月二十六号这一天。

无论真是的情况如何，即使他不想承认，可现实去用最冷漠的方式通知他，他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重复经历同一天。

他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二十四小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