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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一个谎言

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有,那也只能说明科学发展的程度还很有限,但终究有一天所有的谜团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以这个角度来看,邱玲就是一个走在科学前面的女人。

很少能看到新院长愁眉不展的样子,这个人其实对于我而言是要比邬先生还要深邃的存在,但是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这些病人还是第一次。

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他就站在大楼门口发呆。

我问:“您这是看什么呢?”

新院长叹了口气说:“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你们都是这么可爱。”

我脸都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新院长紧接着又说:“小许,今天医院里不太一样,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尽管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急忙说:“您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新院长这才又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大楼里。

晚饭的时候,我们这一组人还没吃完就被要求回到病房里。我也乖乖跟着护工往回走,透过走廊的玻璃。我看到外面来了一辆车,车上陆续下来两三个人,最后一个人被绑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上都套着头套。

我知道,通常需要这样来保证安全的病人都是了不得的家伙,当然这样的安全不仅仅是保护病人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别人的安全。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病人叫邱玲,她没要病号,因为她本身并不属于雾隐医院的接收范围,这个病人其实应该要去级别更高一些的医院,但是新院长强烈的要求才把她转到了这里。

新院长之所以要把邱玲送进雾隐医院其实是他最近在研究的一项课题,邱玲是可与不可得的研究对象,这个课题的研究方向大概就是探讨人的精神力量对于外界的影响有多大。

这是个很复杂的学问,我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天下午,新院长很高兴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他告诉我他的论文已经发表,还有就是邱玲已经送走了,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可是我清楚,足足有三个负责邱玲的医生纷纷辞职,据说有一个还生了重病,这里面的原因我不清楚,也不是我该知道的。

但我没想到新院长或许是今天心情大好,他给我讲起关于邱玲的故事。一个科学解释不了的故事。

浓密的阴云像粘稠的墨汁一样,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挥之不去。

邱玲很久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地逛街了。天气低沉得令人窒息一般,这阴暗的天空仿佛在附和着她心里某一片不为人知的角落。

街边有一个买苹果的摊位,又大又红的苹果令邱玲的心为之一动。像花儿一样娇艳欲滴的鲜红,让人忍不住地想咬上一口,那是残忍的喜欢。

邱玲买了一个,捧在手里。其实她不喜欢吃水果,她就是想买,心情好的时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已是傍晚了。邱玲捧着那颗鲜红的苹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一刻邱玲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欢乐。

一阵风吹过,邱玲蓦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

邱玲忍不住多看了女孩几眼,小女孩扎着一条马尾辫,皮肤像温润的玉石一样白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邱玲叹了一口气,以前要不是老公忙着公司的发展,要不是还有一个瘫痪的公公需要照顾。也许她的孩子也应该像她这么大了,如果是女儿,一定也会像她这么漂亮。

女孩转过头对邱玲笑笑,眼睛却盯着邱玲手里的苹果。

邱玲问:“小朋友,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苹果呀?”

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邱玲笑笑说:“送给你吧!”说着便把那颗苹果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苹果开心地说:“谢谢阿姨,以前我最爱吃的就是苹果!”

女孩的声音想风铃一样清脆、空灵。邱玲笑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时候不早了,邱玲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一位老人手牵着一个男孩从邱玲的身边路过。

突然男孩小声问老人:“姥姥,莹莹在那边的长椅上冲我挥手呢,她不是去世了吗?”

老人和邱玲都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同时向长椅望去,小女孩坐在那里正冲男孩摆着手。那颗鲜红的苹果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老人皱着眉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椅子上根本就没人!”老人有意无意地看了邱玲一眼。

男孩急了:“我没胡说,莹莹真在那,她手里还拿着一颗苹果呢!”

老人也急了:“我说没人就没人,快回家!”拽着男孩就要离开。

男孩挣脱了老人的手,跑到邱玲面前问:“阿姨,你说那长椅上是不是坐着一个小女孩?”

邱玲愣住了,小女孩在长椅上冲邱玲笑了笑,冷意森森。邱玲又望了一眼男孩的姥姥,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浑浊的眼神尽是读不懂的复杂。恐惧像毛哄哄的蜘蛛一样,顺着邱玲的身体爬进了她的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邱玲才说:“那……那根本就没人!”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隐约听见小男孩在哭:“我没胡说,是你们在说谎……”

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卧室地地板上,薄薄的一片寒意。

梁山小心地翻了个身,怕惊醒睡在身边的邱玲。

邱玲均匀的呼吸声,睡相甜美。在这样一个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本应一切都归于沉寂。可总会有些什么在这黑暗的外表下蠢蠢欲动。

梁山睁着眼睛,却在小心地倾听。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梁山的心里陡然一惊。过了片刻,从客厅里又传出了那“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像窸窸窣窣的虫子一样,一只不落地钻进梁山的耳朵里。

冷汗顺着梁山的额头流了下来。父亲活着的时候喜欢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每次翻动报纸的时候就会弄出“哗啦啦”的声音。

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似乎是在拨弄梁山紧绷着的神经。满是戏谑的味道。

是幻觉吧?梁山在心里这样想。他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可那声音却透过厚厚的被子在他的耳边盘旋,阴魂不散。

终于梁山的愤怒淹没了恐惧,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邱玲。小心翼翼地向客厅走去,翻报纸的声音仍时不时地传来,声音有些急躁,似乎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段落。

“谁?”梁山小声地问,怕吵醒邱玲。

声音戛然而止,透过窗外的月光,梁山隐约地看见父亲生前用过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轮椅缓缓地转动,梁山看到一张惨白、尽是褶皱的脸。

“爸!?”梁山惊叫了一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的父亲。

“儿子,那车开得太快了,把我的脑袋撞坏了。连报都读不了了,你帮我念念!”老人冲梁山诡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疲惫。

梁山的脑子里像响起了一记炸雷,他看到老人手里的报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

梁山恐惧地望着老人,声音似乎被堵在了喉咙里。双腿僵直,却在本能地向后挪去。梁山猛地转过身想要跑,他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跑只是为了逃避恐惧。

父亲那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梁山的脸几乎贴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他甚至感觉到了从父亲脸上撒发着的刺骨的冰冷,那是死亡的温度。

“儿子,你还没给我读报呢?”老人“嘿嘿”地笑了。

梁山的眼前一黑,晕倒前他看到了父亲诡异的笑容,怎么那么像墙上的那张遗像?

小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父母的约束该有多好?也许你甚至想过亲手杀死他们,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那是我们心底最初的阴暗。

自从梁山的父亲瘫痪在床,梁山就正式接管了公司。尽管梁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决定权却仍在握父亲的手里。

公司从上个世纪到现在,一直延续着父亲当年的运作模式。梁山知道这早晚会被淘汰的。每次梁山把改革的方案拿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总是说风险太大,以后再说吧。梁山把计划书攥得死死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丝恨意。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小的时候梁山最怕的就是考试。每次成绩只要低于父亲的期望,父亲便会解下腰带,狠狠地抽在梁山的身上。梁山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想:如果爸爸消失了该有多好!

曾经有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梁山看着题目那怵目惊心的四个字,手紧紧地攥着笔不停地颤抖,却写不下一个字。结果那篇作文他交了白卷。

在一堂生物课上,老师讲到蛇:“蛇属于爬行纲蛇目。身体细长,四肢退化,身体表面覆盖鳞片……”梁山突然感觉到恶心,他的心里蓦地想到了父亲的腰带,还有那张他恨不得消失的脸……

这些都源自他心底最初的恨意,他恨父亲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恨父亲那张终年没有笑容的脸,他恨那条像蛇一样的腰带……

夜里,梁山一面帮邱玲揉着腿,一边说:“老婆,你辛苦了!”

邱玲笑笑说:“你说什么呢,这都是应该的!”

梁山没有看见邱玲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自从父亲的腿瘫痪之后,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直都是邱玲在无微不至的照料。本来梁山打算请一个保姆,可父亲却反对。他不信任保姆,邱玲毕竟是自己儿媳。

梁山抱着邱玲,愧疚又怜爱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邱玲淡淡地说:“我辛苦一点没什么,只是每天看着你为了公司付出了全部心血,却得不到回报,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梁山的心一下就缩紧了,邱玲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某一根不愿触碰的心弦。

那一夜,一条巨大的蛇在梁山的梦里反复出现,黑亮的鳞片发出邪恶的光泽。突然蛇头变成了父亲的样子,蛇身却变成了那条腰带。梁山挥惊恐地舞着手臂,却无法驱散恐惧的阴霾。

小的时候,父亲的腰带每在他的身上抽一下,他便在心里说一句:以后我一定杀了你!

恨,是一颗邪恶的种子,被梁山小心的埋进心底那片最阴暗的土壤里。这一晚,蠢蠢欲动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美好,似乎能让一切黑暗的角落自惭形秽。邱玲睁开眼便看见梁山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条条血丝在梁山的眼睛里纵横交错,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

“你……你怎么了,老公?”邱玲颤着声音问。

“杀了他!我们杀了他!”梁山像野兽一样低吼着说。

清晨的阳光伴着和煦的轻风,一切都是那样的惬意。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任由温柔的阳光照在脸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邱玲面带微笑地在后面推着,眼中却不时地散发着恶毒的光芒。

人们的目光总是善于捕捉满是光鲜的前方,却忽略了黑暗与阴谋交织而成的身后。如果一个人善于回头,那么他一定会发现很多,很多。

邱玲推着梁老爷子穿过一条马路,突然邱玲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下头对梁老爷子说:“爸爸,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报纸买回来。”读报是梁老爷子雷打不动的习惯。

梁老爷子点了点头。邱玲向后走去,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后,紧紧地盯着梁老爷子。轮椅所在的位置是她和梁山早就计划好了的位置,再过10分钟,会有一辆汽车从街角的十字路口上飞驰而过,梁老爷子所在的位置正是司机视线的死角。车会从梁老爷子的身上碾过去,而所有人只会认为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当然,司机是梁山找来的杀手。一切都是杀手在策划。他告诉梁山,只有在合适的位置,才会造成意外的假象。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微眯着双眼,思绪随着回忆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他丝毫没有觉察死神的脚步已经悄悄地临近了。

邱玲躲在暗处,期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只要再过10分钟,一切就都解脱了。

她不知道,那辆轮椅与计划的位置差了两米,虽然那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可是如果汽车与轮椅相撞的角度有问题的话,就很有可能变成证据。

突然轮椅向前动了动,梁老爷子收回了思绪,他以为是邱玲回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什么都没有。而那辆轮椅却依然在缓缓地前行。

梁老爷子大惊失色,他大声喊着邱玲的名字,换来的只是黑暗中的冷笑。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了梁老爷子的呼喊,汽车像箭一样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开了过来。

汽车里的杀手突然张大了眼睛,他看到那辆轮椅竟然在动,有两只手在推着轮椅向前,是手!苍白的,孤零零的两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也不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纵然杀手见惯了生死,对恐惧早已麻木了,但这样诡异的场面也令他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杀手闭上眼,狠狠地踩下油门。汽车像一头愤怒的豹子,咆哮着向那辆轮椅冲去。

“轰”的一声变形了的轮椅飞了起来,梁老爷子倒在的血泊里……

杀手从后视镜里看到轮椅上的手已经消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辆轮椅真的在动。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他看到了什么。

正如梁山与邱玲预料的那样,这场事故被当成了普通的交通肇事处理。

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骗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意外其实真的是“意外”。除了那个杀手。

早上,邱玲发现了晕倒在客厅里的梁山。

邱玲推了推梁山,梁山缓缓睁开眼睛,有点呆滞。突然梁山的目光落到墙上父亲的那张遗像上,他瞪大了双眼,拼命的往后躲,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只发出沙哑的低吼。

邱玲看着梁山恐惧的样子,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轻轻地笑着。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邱玲在电影厂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门前挤满是等着演戏的群众演员。

邱玲一眼就发现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邱玲对他们说:“我有一部戏想找一对双胞胎来演,我希望演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如果你们感兴趣,今晚就来试镜。”

兄弟两个喜出望外,连连向邱玲保证他们的演技无可挑剔。

夜悄无声息地黑了。

邱玲把兄弟两个带回家里,对他们说:“我要试试你们的演技,这是一组恐怖片的镜头,你们要扮成男主角死去的父亲,为了还原故事的真实性,所有镜头都隐藏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男主角事先也并不之情,你们的任务就是吓到他。”

兄弟两个兴奋不已,邱玲把他们带到储物间里,按照梁山死去的父亲的样子化了装。

邱玲对他们说:“你们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不要被男主角发现。等到凌晨两点你们再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用报纸的声音把男主角引出来,另一个要悄悄地躲在他的身后。”

兄弟两个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邱玲拿回一张订做的报纸,上面只有一个大大“奠”字。

邱玲把报纸交给其中一人。突然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盯着兄弟二人的脸看了许久。

突然邱玲睁大了眼睛,问:“你们下巴上的这颗痣是什么时候安上去的?”丘陵发现二人的脸上多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痣,被邱玲匆忙间忽略了的这颗痣,竟然诡异地出现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兄弟两个摸了摸下巴,说:“你刚走就进来一个老头,他说我们的装化的有问题,下巴上少一颗痣。我们以为他是剧组的人。”

邱玲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整个房间里只有她和这对双胞胎兄弟。那么这个老头是从那里出来的呢。

突然兄弟两个一起指向墙上梁老爷子的遗像说:“是他!”

自从那一晚见到了父亲的“冤魂”,梁山的精神便开始恍惚起来。眼神中再没有往日的神采,更多的时候喜欢躲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父亲的遗像,嘴里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山似乎是被吓傻了,他彻底地成为了邱玲的傀儡。

公司的事物全部由邱玲打理,这正是她的目的。她并不想杀死梁山,只想让他一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支配梁山的公司和他的财产。邱玲一直都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当然她隐藏的很深,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他贤惠、美丽的一面,没人注意到那贤惠与美丽背后的深邃的阴暗。

又是一个阴冷的午夜,邱玲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她的手无意地向梁山那边伸了过去,梁山的位置却空荡荡的,一片冰凉。

客厅里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在密谋着什么一样,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邱玲皱了皱眉,起身向客厅走去。

梁山在父亲的遗像前喃喃自语着,邱玲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这样的画面无比诡异,不信你细细品味。

“你在干什么?”邱玲突然问。

梁山缓缓地转过头,冲她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邱玲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

“嘿嘿,爸爸说他会原谅我,只要我……”梁山目光有些涣散,低声地絮叨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忙捂住了嘴。眼神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那样子有点吓人。

邱玲的心一紧,她害怕了。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梁山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低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还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像两个活生生的人坐在一起那样轻松地交谈着一样。

看到邱玲回来了,梁上马上捂住了嘴,对着父亲的遗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邱玲的心又是一紧。

晚上,邱玲弄了一桌的菜,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邱玲的梁山的生日是同一天。所有的巧合都是比较深邃的问题,不必深究。

梁山和邱玲对面而坐,面前的生日蛋糕上满是蜡烛。

邱玲对梁山笑了笑说:“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梁山也笑着说:“你也是。”

于是两个人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突然,梁山眯起一只眼睛,迅速地把他面前的红酒和邱玲的那一杯换了一个位置。邱玲仍在专心地许着愿望,丝毫没有察觉。梁山又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邱玲在厨房里的时候,她悄悄地在梁山的红酒里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邱玲花了高价买来的化学药剂,一种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的药剂。任何化验都只会得出“心脏病突发”的结论。

邱玲睁开了眼睛,举起酒杯说:“老公,生日快乐!”

梁山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说:“生日快乐!”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将杯中血一样妖冶的红酒一饮而尽。

突然梁山笑出了声音,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邱玲问:“你笑什么?”声音有点低,也有点忐忑。

梁山说:“爸爸就快原谅我了,只要我杀了你!”

邱玲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山又说:“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爸爸,你去给他偿命吧!”

邱玲还是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梁山接着说:“你一定不知道,刚才我把我们的酒换了位置,你喝的应该是我的那杯。”

邱玲的脸色忽然变了。

梁山说:“下午,我看见你用手擦掉了杯子上的粉末……”

话还没说完,梁山突然跌倒在地,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

邱玲也慌了,她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梁山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梁山终究是喝了那杯有毒的酒。

梁山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喝掉了那杯已经换过的酒,是谁动了那杯酒?其实他不知道,死亡永远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

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梁山好像看见了父亲挂在墙上的遗像在咧嘴笑,笑得那么开心。

梁山的死仍然被当作了一场意外来处理,邱玲也如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这一晚,偌大的家里只有邱玲一个人。空旷的房屋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恐怖,反而让她很享受。没有了那个累赘一般的公公,没有那个懦弱、窝囊的丈夫。她觉得这个家连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邱玲很早就休息了,四周一下就陷入了一片阒静之中。只有时钟在“滴滴嗒嗒”地响着,指针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一圈一圈地交错……

“噗!”的一声从客厅里传来。

邱玲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黑暗仔细地听着。

“噗!”又一声传了过来,这回还带着阵阵啜泣的声音,轻轻地却格外清晰。

邱玲的心抖了一下,额头渗出了汗水。她小心地起身,没有穿拖鞋。轻轻地向客厅走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噗……”声音还在继续。邱玲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记忆中却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邱玲悄悄地探出头,客厅里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趴在椅子上,另一个正拿着皮鞭一样的东西,狠狠地抽着那个趴在椅子上的人。

那个人哭着说:“爸,我知道错,我以后不敢了……”

声音竟是梁山的。

很多年以前,梁山给邱玲讲过他小时候经常遭到父亲的体罚。在邱玲的印象中,腰带打在身上的声音就是“噗、噗、噗……”

邱玲愣在了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皮鞭一样的东西仍狠狠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哭着说:“爸,不是我想害你的。”

清冷的月光打在了那个人苍白的脸上,是梁山。

忽然,他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他指了指躲在黑暗里的邱玲,笑着说:“是她害死了你!”

邱玲一下就惊醒了,睡衣早就被汗水湿透了。此时天光大亮。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她看了看时钟,时候不早了,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当她起身下床的一刹那,她定在了那里。地板上赫然出现一排清晰的脚印,那是她自己的。

昨晚她听到声音去客厅的时候,因为紧张脚上的汗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排脚印。那么,昨晚客厅的那一幕也许不是梦。

邱玲忽然觉得这件事怎么那么熟悉。

当晚,她找来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她说:“经过上一次的试镜,我对二位的演技十分满意。我决定任用二位做我这部戏的男一号。”

那对兄弟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一再表示对邱玲的感激。

邱玲摆了摆手说:“这次我们要拍的这组镜头是一场绑架的戏,你们是人质,现在我们来排练一下。”说着邱玲拿出绳子,把他们牢牢地困住。

兄弟俩表现得十分兴奋,要邱玲绑得再紧一点,他们扛得住。

邱玲反复地打了好几个死结,确定他们已经挣脱无望了。她这才拿出一把锋利的刀,面色一变对他们狠狠地说:“是谁派你们来吓唬我的?”

兄弟二人表现得大义凛然。

邱玲把刀狠狠地扎进其中一个人的腿上,血瞬间就流了一地……

兄弟俩一个撕心裂肺的大叫,一个哀求道:“导演,戏过了吧?”

邱玲红着眼睛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兄弟俩真的害怕了,忙说:“导演,我们不拍了,不拍了!”

邱玲二话不说,把刀又刺进了另一个人的肚子里……

警察接到报警说隔壁有人喊:“救命。”

当邱玲的房门被蜂拥而入的警察撞开的时候,她正在对着那对双胞胎兄弟的尸体反复地砍着,嘴里不停地问:“是谁?是谁?……”

这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病康复中心。

在走廊尽处发一间病房里,邱玲被死死地绑在病床上。

医生在翻看着邱玲的病历,一旁的小护士刚刚为邱玲打过针。

医生问:“病人的情况最近还稳定吗?”

小护士正要回答,邱玲突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着病房的角落。死去的梁山正站在那里冲她挥了挥手,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邱玲嘴里低低地嘶吼着:“鬼!鬼……”

医生和护士下意识地向邱玲目光的方向望去,两个人的身躯都突然一震。

医生颤着声音说:“病……病人的情况越来越遭了,明天起加大药剂的分量。”

护士面无血色的点了点头。

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对话,邱玲忽然明白了。死亡,永远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

病房外面的走廊里,护士紧紧地跟在医生的后面。

过了一会儿,护士小心翼翼地问:“医生,你……你刚才看见了吗?”

大夫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医生说:“记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护士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对别人说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那么他们也会像邱玲一样被关在这里的。

听完了新院长的故事,我内心感到不寒而栗。在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了邱玲之前的病房,我忽然觉得空气像是变冷了一样,在那昏暗的环境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莫名地我想起了新院长的那个句话: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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