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这个态度实在让我都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把另一个人还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吓成这个样子。

我盯着雄哥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

雄哥终于露出他的地痞流氓的本性看，他像个无赖一样说：“许先生，因为张先生我给您这个面子，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就是不给您这个面子，您能出来咬我吗？”

我正要还口，雄哥突然又说：“当然，当然。您可以找到张先生，用张先生来压我。不过我也奉劝您一句，这件事儿最好不要把张先生也牵扯进来，说句冒犯的话，你和我都是贱命一条，可张先生不一样，张先生的命金贵，把他拉下水是在不值得。”

我思考了一下，就觉得这家伙是在唬我，我想不通多大的代价会把张百麟也拉下水，所以根本就是这个家伙在敷衍我。其实即使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有可能连累张百麟的话，我也一定要冒这个险，因为现在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能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机会了，错过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可能知道真相了。

我站起身，冲着那个保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过来。

保镖走过来，雄哥在一旁阴沉着脸色，一句话都没说。

保镖接过话筒，问：“你们谈好了？”

我气哼哼地说：“这个人一点都不配合，如果让百麟为难的话，就算了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保镖点点头，说：“你别急，我问问他。”

说着，他挂上话筒就和雄哥聊了两句，看保镖的表情显然很生气，毕竟他带雄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我的询问。可是现在雄哥竟然不配合，这不仅仅是张百麟，就是这个保镖的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雄哥一脸无奈地说着什么，他的语速很快，我看到保镖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到最后雄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保镖很愤怒地挥了挥手，雄哥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离开了这间探视间。

我急了，这要是让这个雄哥离开，我还能到哪里去找他你呢？有张百麟的人在这里都不能让他开口，那我自己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也一定没办法撬开他的嘴了。

保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话筒。

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还让他走了？”

保镖说：“许先生，这件事情我觉得阿雄做的可能是对的。”

我提高了声音问：“什么？你说什么？”

保镖说：“阿雄是个混混儿，但他还不敢骗我，当然也是不敢骗张先生了，他刚才只是简单和我说了一下情况，我就让他住嘴了，因为这件事我不想知道，也是不想让张先生知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立刻就明白这件事一定没有我想象的这样简单，而且连这个保镖都意识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是在自己做主，而是要为了保全张百麟。

我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保镖摇头说：“你不要问，这是为你好。而且你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张先生，这是为了张先生好。”

我彻底愤怒了，我用手砸在了我们之间的玻璃上，震得整个玻璃窗都在颤动不止。

我身后的那个护工见状要过来，那个保镖摆了摆手，身后的护工就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大声吼道：“我是成年人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分得清楚，张百麟也是。”

保镖说：“你在这里面，很多事情根本就看不清楚，所以你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当然张先生能分得清，可是他这个人把情义看得太重，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他会不计后果地帮你，他帮你就是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我这么说你应该清楚了吧？”

我不记得保镖是什么时候走的，护工把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的时候，我已经在探视间的隔断里做了好一会儿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了一样。

我被护工搀扶着走出探视间，青胭在门口看到我之后赶紧接过我的胳膊，走到没人注意的地方她才小声问：“怎么了志江，刚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疲惫不堪，只是觉得太多的压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可是面对着我的却又是太多的秘密，在我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着无数的秘密，就连蒋津那样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人模样竟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是连张百麟都会感到麻烦的秘密。

但是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更加让我坚定了除掉蒋津这个人的决心。

我没有对青胭多说什么，她也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

那一晚我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烦躁和焦虑之中，我恨不得立刻就找到蒋津，去掐死他。或许这样才是解决我此刻心烦意乱最好的办法，但是你我都清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只能等，等到明天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蒋津引到那间储物间里。

我坐在病床上靠着墙，定定地望着地面出神，可是我的心思却很乱。

其实在邬先生的言传身教之下，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间接甚至是直接杀掉一个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即使那一晚开枪杀掉乔纳森我也没有想今天这样心慌。

我在想，我之所以心烦并不是因为我即将要害死一个人，或许我是打算害死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蒋津该死吗？我又开始问自己。主观上我和讨厌这个人，可是并不是因为我讨厌某一个人，就要置这个人于死地，一个人该不该死不应该取决于我的喜好。客观上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非死不可的罪过。只是他的身份太神秘，再加上我需要给吴小兰一个交代，所以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促成了我想要害死蒋津的计划。

蒋津不该死却要因为我的私念而死，这或许才是让我纠结了一夜的原因，而我竟然也有点庆幸我还会纠结，内疚是我作为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还有些许良知的证明吧。

想通了这一点，但是并不代表能让我的心情平复下来，即使我认为蒋津不该死，可依然不会改变我的明天的计划，和我要逃出雾隐医院的终极目标相比，蒋津的死活连需要我衡量的价值都没有，没有人可以阻碍我想要得到的自由。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慢悠悠地开了。

直到那个穿着白色大褂带着鸭舌帽的神秘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猛然间反应过来，病房里进来陌生人了。

其实这个人说陌生的话，我们也好歹接触过几次了，但远远算不上熟悉，毕竟我连他的脸都没有见到过。

神秘人站在我面前，没有动作也没说什么。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说来也怪，这个人出现在我的病房里之后，我之前那种焦躁和烦闷的情绪就都暂时被压制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神秘人的身上。

我试探着问：“你……”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神秘人终于开口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见过张百麟的人？”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可我偏偏对他却一无所知。我点了点头。

神秘人又问：“还带了一个人来，是什么人？”

我说：“是个混混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神秘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问：“你也加过吴小兰了对吗？”

我说：“是。”

神秘人问：“你们之间都谈了些什么？”

我犹豫了，我并没有把一切计划都说出来的打算，可是这个人似乎并没什么恶意，反而给我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信任在雾隐医院里算是最滑稽的情感了，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神秘人说：“你不要瞒我，我是来帮你的。”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我所有的防备都荡然无存，我叹了口气说：“不过是利用吴小兰的手除掉一个讨厌的人罢了。”

神秘人痛心疾首地说：“杀戮是解决不了办法的，邬先生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我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这是一个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神秘人用一种极度失望的语气说：“你们要杀的人是谁。”

我说：“蒋津。”

神秘人理所当然地说：“果然是他。”

我说：“这个人背景太复杂了，留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会影响我们。”

神秘人说：“没用的，你的计划不会成功。”

我反问：“为什么？你回去告发我？”

神秘人说：“我见不得光的，怎么会去告发你？不过即使我不告发你，你的计划也不会成功。”

我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神秘人说：“蒋津不会死。”

我说：“他为什么不会死？他究竟是谁？”

神秘人忽然不说话了，我以为他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是当我看到他身体在忍不住颤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神秘人似乎有些痛苦，他一直在絮絮叨叨地重复一句话：“他……他是谁，我……我又是谁？他……他是谁，我……我又是谁……”

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下了病床想要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阵细小又急促的滴滴声。

神秘人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就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他抬起手腕在手腕上那个手表一样的东西上按了一下，那个滴滴声就停止了。

神秘人说：“我失态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再来的。”

说着，他就迅速离开了我的病房。

关上病房房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神秘人也是一个病人啊。

神秘人走了之后，我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不少，我很快就睡着了，一睁眼睛天都亮了。

我跟着青胭早早来到食堂，不管之前我怎么想的，也不管昨天夜里神秘人和我说了什么，今天我都要依照计划行事。我一眼就看到蒋津在食堂角落的餐桌前吃着自己的早餐。

我冲着青胭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管我了。

青胭默契地离开，留我一个人在食堂里。我故意坐到远离蒋津餐桌的位置上，但是刚好在蒋津的视线范围之内，我知道，只要蒋津看到我就一定会不请自来，自己凑过来的。

果然，我这一口粥还没吃到嘴里，就看到蒋津端着自己的餐盘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朝我这里走过来。

蒋津坐在我对面，神色鬼祟地问：“兄弟，事情搞定了吗？”

我明知故问地说：“什么事情？”

蒋津也不着急，他耐着性子说：“就是和那个女人见面的事情。”

我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这个……这个嘛……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蒋津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急切地问：“兄弟，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我起身就要走，蒋津赶紧拉住我，说：“兄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可千万不能打退堂鼓啊。”

我犹豫着说：“我实在是不想和那个女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蒋津哀求说：“别啊，就当是帮帮我，你放心兄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把你也拉下水，这总可以了吧？”

我假意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好吧。”我这才又坐回座位上。

蒋津挨着我坐在旁边，我说：“昨天夜里我的确是收到了点消息。”

蒋津瞪大了眼睛，紧忙问：“哦？什么消息？”

我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昨天夜里本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开眼睛一看，见到病房的门缝下有人塞进一张纸条。”

蒋津忙不迭地问：“纸条呢？”急得他连唾沫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我擦了擦脸，不悦地说：“这纸条显然是吴小兰派人给我送进来的，我看过之后当然是丢进马桶里冲掉了，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

蒋津说：“是是，你说得没错，纸条上写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没好气地说：“记得，医院里有一间储物间你还记得吗？吴小兰的意思是约了解事情的人去那里见面，也就是约你在储物间见面。时间就是今天下午两点整。”

蒋津点了点头，说：“那个储物间我记得，我还被安排整理那个屋子呢。”

我说：“你记得就好，消息我也都带到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一点，千万不要再把我也扯进去了，我真是怕了你们了。”

我收拾起餐盘起身就离开了，我越是果断地想要和这件事撇清关系，蒋津这条鱼就越会咬住鱼钩不放。

蒋津果然紧随其后跟着我，可是外面有护工，我跟着青胭离开了食堂，蒋津也只好跟着负责监管他的护工离开，我知道只需要一个上午的火候，就能把蒋津这条鱼彻底吃掉。

回到病房稍作休息，我就跟着青胭来到活动区域里，今天的天气不错，邬先生和缘缘都在晒着太阳，就连许久未见的阿花也出来透透气了，我想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在雾隐医院里的话，我想会更加令人心旷神怡吧。

我刻意躲着那些人，因为我知道蒋津很快就会来找我，我要给他创造出一个可以和我密谋的机会。

我坐在长椅上，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病房大楼的出入口，我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护工带着神色焦急的蒋津走了出来。我把脸别过去，就像我没有在观察他一样。

蒋健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我。他凑过来和我坐在一起，说：“兄弟，这次你帮人可要帮到底啊。”

我假装不耐烦的样子，说：“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蒋津说：“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现在的麻烦是就算知道是在储物间见面，可我怎么去那里啊？就算是我想办法溜到那里，肯定也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要是被禁止室外的自由活动，那我可就惨了，会耽误我大事的。”

我说：“这就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你找我干什么？”

蒋津说：“我需要你帮我想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到那间储物间的理由，这样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了。”

我皱着眉说：“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你以为雾隐医院是我家开的。我说让你进去你就可以进去了？”

蒋津并不在意我的愤怒，他笑嘻嘻地说：“兄弟，这就需要用到你的人脉关系的时候了，我知道你和那个女护工的关系不错。”

我知道蒋津在说青胭，一提到青胭我就变得十分敏感，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之间暧昧的关系，更是因为我不想把青胭也扯进这个乱局之中，但是归根结底，处在雾隐医院当中，就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所以青胭也是我早就设计好的一环，只有靠她的权利才能把蒋津顺利带进那间储物间里，这是我的无奈，内疚也好，无助也罢，总之我做了一件我并不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这一次是真的在抵触，我说：“你不要胡说八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随便乱说的。”

蒋津小声说：“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事情就算看到也要当成看不到。不过今天这件事情对我……当然也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你看能不能麻烦那位护工小姐帮帮忙？”

我想了好一会儿，看到蒋津紧张得不行又不敢催促我，我心里一阵觉得好像，终于我咬咬牙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可以去问问青胭，但是我不保证她会答应。毕竟这件事情一旦出现任何纰漏，她也会被牵连的。”

蒋津高兴得差点给我跪下。

我找到青胭，简单地把我需要她办的事情说了一些，她想了想就答应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正好下午需要人手去清扫食堂的卫生，顺手把储物间也打扫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我回到活动区域找到蒋津，对他说：“我刚才和青胭说了一下你的请求，青胭会在下午清扫食堂的人员当中把你和我也加进去。等时间一到，她会安排进进入到储物间的。”

蒋津兴奋地一拍手，说：“太好了。兄弟，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没好气地说：“感谢我倒是不用了，只要别连累我，还有如果拿到金子别忘了把我的那份分给我就好。”

蒋津笑着说：“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不信守承诺的人吗？”

我点了点头，和蒋津约好，午饭的时候在食堂见面。

蒋津离开之后，我看到邬先生正巧看向我这里，我冲他点了点头，他的眼里满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

午饭之后，青胭留下了需要清扫食堂卫生的病人，我和蒋津也在其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几个病人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清扫食堂的地面。我和蒋津都心不在焉。食堂里的时钟已经显示离下午两点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蒋津直冲我使眼色，我也冲着青胭望去。

青胭心领神会，她指着蒋津说：“你来跟我去打扫储物间吧。”

蒋津强忍住兴奋的神色，应了一声就准备跟着青胭出去。

我心里的那一块石头也放了下去，过了这个下午，就再也不用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了。

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蒋津突然站下了，背对着我。

我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走？”

蒋津背对着我笑了一声，问：“兄弟，你说我这次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哪个环节出现了破绽，让这个家伙起疑心了？我硬着头皮说：“怎么会呢，你别胡思乱想。”

蒋津又笑了，说：“有危险也没关系，如果我要是侥幸能活着出来，我还是会和你合作的。”说着，他跟着青胭走出了食堂。

看着蒋津的背影，我心里在想，这个人果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他最后的那句话也给我的心里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