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先生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那个女人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把面前的餐盘推得远远的，那一盘宫保鸡丁在我眼里比一盘毒药还令人感到畏惧，我压低了声音对邬先生说：“我按照您说的，找了个机会套出了她的话，她的确有美国背景。至少她去过美国。”

对于这个结果邬先生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他似乎对今天的晚饭很满意，他说：“还有呢？”

我皱着眉说：“她还问了我喜欢吃什么？”

邬先生笑着说：“你该不会是说你喜欢吃宫保鸡丁吧？”

我看了看四周，然后紧张地说：“就是宫保鸡丁，结果晚饭的时候食堂就准备了宫保鸡丁。这难道不反常吗？”

邬先生说：“这的确很反常。我从来都没在食堂里吃过这么好吃的晚餐，难道他们换厨师了？”

靠，这个老家伙竟然在纠结晚饭的质量问题，真是令我恼火。我急躁地说：“大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和我开玩笑？”

邬先生转眼间就把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然后歉疚地说：“抱歉了，我也是在思考，那个吴小兰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说：“她这是在向我们展示她的实力，她在告诉我，她能给我我希望得到的东西。”

邬先生指了指我的餐盘，说：“那个你还吃吗？”

我真的是拿这老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敏感的事情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把餐盘推到邬先生面前。

邬先生笑呵呵地说：“谢谢。”然后又吃了起来。吃了两口他问：“那个女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既然是谈判，她一定有她目的才对。”

我说：“和之前的要求一样，她想见一见指示我放出消息的人，也就是大爷您。”

邬先生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嘲笑，她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餐盘，说：“想见我？她该不会是觉得用一顿看起来还算是可口的晚饭就能见到我吧？仅仅是靠这一份宫保鸡丁可不行啊，这筹码根本就不对等。”

我还没顾得上邬先生所说的关于筹码对等的问题，我就看到乔纳森端着餐盘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吓得要起身离开，邬先生却一把按住我的手，他小声说：“放松些，你要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惧，才能战胜你的对手。”

我心里默念：战胜恐惧……战胜恐惧……

可当乔纳森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怕的不行，我忘不了他之前看我的那个眼神，太像一条毒蛇的眼睛了。

乔纳森又露出他那招牌似的坏笑，说：“二位都在，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我低下头刻意不去看他，邬先生倒是很淡定，他从容地说：“年轻人，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你知道的，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爱失眠，我都好多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多亏了你的药。”

我偷偷看了一眼乔纳森，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显然也是气得不行了，我在心里暗暗偷笑，这老家伙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乔纳森哼了一声，说：“老人家，你开心就好。”

邬先生继续说：“年轻人，不知道你那种药还有吗？省得我以后失眠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纳森忍着怒气，依然保持微笑说：“改天吧，改天我送你一箱，足够你长眠的了。”

我在餐桌下轻轻踢了踢邬先生的裤腿，暗示他还是不要激怒乔纳森了，那样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乔纳森一边慢悠悠地吃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问邬先生：“老人家，你和这位许先生竟然都不是知情人，这一点我很意外。”

邬先生说：“没有帮到你，真是很遗憾。”

乔纳森盯着邬先生的眼睛，问：“老人家，那么你能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的知情人吗？那条消息总不会自己凭空生出来吧？”

邬先生摇头说：“年轻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我真的知道那些所谓你希望得到的信息，我想在你给我注射那种药之后就已经得到了，既然你一无所获，也就证明我真的不清楚。”

乔纳森的脸色都变了，那显然是气急败坏的前兆，他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用力了什么方法骗过了我，但我有的是手段会让你们开口。”

邬先生把脸一黑，严肃地说：“年轻人，你未免太不知道轻重了，我肯让你在我的身上注射那种药，就是想息事宁人，如果你得寸进尺的话，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乔纳森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讨厌了，他轻蔑地说：“老东西，那我们就走着瞧喽？”

邬先生也跟着笑了，他说：“年轻人，你太没礼貌了。”

乔纳森突然站起了身子，我在他旁边吓了一跳，也急忙像是触电了一样尽量离他更远一些。我注意到乔纳森的手里攥紧了筷子，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任何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在他的手里都能变成凶器。

乔纳森恶狠狠地对邬先生说：“老东西，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讲礼貌的。”说着，他把手里的筷子朝着邬先生猛地刺了过去。

可能连邬先生都没有料到，乔纳森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食堂里突然对邬先生发难，这样尽的距离，就算乔纳森手里没有任何凶器，邬先生也一定必死无疑。邬先生惊恐地想要后退，可是邬先生忘记了自己是坐着的，他一时慌乱显得让自己更加狼狈。那时我第一次在邬先生的眼里见到恐惧，即使是邬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在面对生和死之间的困境时、在面对自己无法掌握的局面是仍然不免会感到害怕，在那之后，每次我因为胆怯而埋怨自己的时候我总会用邬先生那天的表现来自我安慰，事实证明很有效。

连我都以为邬先生这一次在劫难逃了，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因为邬先生被杀死之后，我肯定是第二个被干掉的人。

可是我们都错了。乔纳森手里的筷子离邬先生的眼睛大概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时就停住了。倒不是乔纳森动了恻隐之心，而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大乔纳森的额头在一瞬间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显然他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而他握着筷子的那只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乔纳森对自己的状况也明显估计不足，他皱着眉困惑地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他用另一手稳住了自己拿着筷子的手，可两只手放在一起抖得竟然更厉害了。

邬先生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他很快就平复了心绪，换了一副冷得怕人的表情，他冷笑说：“怎么了年轻人，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啊？”

乔纳森丢下了手里的筷子，用手扶住了餐桌才勉强没倒下去，他虚弱地问：“老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

邬先生说：“我刚才说过了，你不会再从我这里轻易得到任何消息了。”

乔纳森眼神已经看不到一丝杀气，他迷离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似的。他突然把头转向了我，他死死地看着我，说：“不对，老东西没有机会对我下手，是你！你离我最近，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对不对？”

我感觉把手举起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可什么都没做过，你不要冤枉我。”

乔纳森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他根本就没有听我的解释，他摇摇晃晃地冲着我就扑了过来。说是扑，其实更像是摔倒了我面前。如果他不是个杀手的话，这场面倒真的很像是碰瓷。

我下意识的用手扶住了他，可他却恩将仇报似的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掐死……掐死你……”

这滑稽的场面差点给我逗笑了，他的手根本就连一点力气都没有，箍在我的脖子上软踏踏的，让我一些紧迫感都没有。

我说：“你别闹了，留着点力气去叫医生过来好不好？”我用手去扯下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可还没等我碰到乔纳森，他突然一口鲜血就喷在了我的脸上。

当时的场面让我即感到恶心，又觉得胆寒。乔纳森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慌忙用衣服擦干了我脸上的血迹，就在我想去试试乔纳森的鼻息，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死掉了的时候，副院长带着护工还要保安走了过来。整个食堂立刻戒严了，所有人病人都在护工的监视之下坐在餐位上，不许走动也不许说话。

雾隐医院虽然是医院，但对于应对这种突发病症，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救护车才开进了医院里，乔纳森就这样被抬进了救护车，生死不明。

我和邬先生面对面地坐着。我小声对他说：“大爷，真有您的，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邬先生猛地抬起头看着我，他疑惑地说：“小伙子，这不是你干的吗？”

我茫然地摇头，说：“我什么都没做呀。”

邬先生也一脸疑惑地说：“也不是我啊。”

我也感觉应该不是邬先生做的，毕竟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我们面前弄得没了半条命，邬先生没有机会去下手。

我和邬先生还想再沟通一下，但副院长走过来，厉声说：“把这两个病人立刻隔离起来。”

雾隐医院的隔离病房是专门用来关押那些又严重暴力倾向的病人的，偶尔也会暂时关押那些犯了错误的病人。

我被关在这里才无比想念我自己的病房，想念我自己的床。有些事情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去珍惜。

不过在这里关了一夜之后我就被放了出去，据青胭说乔纳森病倒了之后，整个医院就乱做了一团。副院长坚信是我和邬先生联合起来暗害了乔纳森。但是反复看过食堂里的监控记录后终于确定，我和邬先生都没有接触过乔纳森，反而是乔纳森当时想杀了邬先生。这件事被副院长压了下来。而我和邬先生也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被放出了隔离病房。

我没有机会和邬先生说话就被直接带进了副院长的办公室里。最近这段日子，我来这里简直比回我自己的病房的次数还要多。

副院长开门见山地问：“到底是谁干的？你还是老邬？如果是你做的，只要你坦白，我保证不会追究，如果是老邬干的，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保证你的安全。”

我赶紧表态，说：“你是问乔纳森？是不是邬先生做的我没办法向保证，但这件事肯定和我无关。而且我也不觉得是邬先生做的，他又不是神，怎么能做到不留痕迹地除掉一个人呢？”

副院长狐疑地问：“那乔纳森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我很认真地说：“会不会是他自己的问题？比如得了什么急病，或者他的家族又什么遗传病，都有可能啊。”

副院长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想了一下，然后起身倒了两杯茶。他递给我一杯，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特意送来的明前龙井，你尝尝。”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

我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然后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副院长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志江啊，现在乔纳森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我也清楚现在雾隐医院里有太多超出我能掌控的势力存在了，这个游戏我不想再玩了。你去告诉老邬，只要他把金子交给我，我保证你们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雾隐医院。”

我说：“传个话倒是没问题，但金子的事情我们真的不知道。”

副院长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表情立刻就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一巴掌打飞了我面前的茶杯，然后凶狠地对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我的耐心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惹怒了我，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吧，我承认我怂了，我讨好似的说：“你也先别生气，我会和邬先生好好聊聊，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一起分析一下那些金子到底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副院长哼了一声，说：“你们最好放老实一些，在这里我现在最大，你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希望你们活着。但你们可不要自掘坟墓啊。”

我点头说：“那是自然，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副院长应该是很满意我的态度，他像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可手悬在了办半空中怎么样拍不下去。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那双手，惊慌失措地问我：“你……你对我都做了什么？”

怎么最近大家都喜欢问这句话，我解释起来都觉得有些腻了。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

我看到副院长的手开始颤抖，就像是昨晚在食堂里乔纳森那样。

副院长指着我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和乔纳森一样也晕倒在了地上。但好在他没吐血。否则要是再吐我一身的话，我肯定会做噩梦的。

副院长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在门外守着的护工，他看到办公室里的场面之后立刻掏出对讲机，冲着里面大声喊：“不好，三十一号病人突发病情，副院长被击倒在地，情况不明，现在为止院长办公室，请求支援。”

我急忙摆了摆手，说：“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是自己晕倒的，和我无关。”

护工掏出电棍指着我说：“三十一号病人，现在请你留在原地不要乱动。否则我将对您采取措施。”

我又急又气，说：“真的和我无关，不信你自己过来看看，他应该是中风或者得了其他疾病。”

我想上前去拉着护工过来一起查看副院长的情况。但护工觉得我此时很危险，就在我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果断启动了电棍。

我都忘了自己又多久没有被电棍电倒在地了。我的视线刚好能看到同样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副院长。那一刻我真的在祈祷，如果副院长就这么死掉了，我情愿每天都被电棍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