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弟弟的故事很短，但是却叫王亚华更加不好受了，他不知道这故事里的哥哥弟弟是谁，但他知道，自己跟那个弟弟犯了同样的道德错误。

“王警官，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都想知道，故事里的弟弟，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什么感受？除了被自己的歉疚折磨，还能是什么感受，大抵是后悔吧。

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却叫王亚华怀疑起了自己，一向果断自负的王亚华，恐怕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

“故事还没有说完吧？”

王亚华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却是反问了回去，如果这故事真的，那就一定还没有结束，至少弟弟还活着，那么故事就还在继续。

“后来，那个弟弟怎么样了？”

对面的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手指敲着椅子的把手，一下又一下，半天才冷漠地道：“他死了，自杀了。”

死了？自杀？

王亚华突然间，莫名地就联系到了孙别身上，故事放在这里讲，一定不是乱讲的，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跟他聊天而讲的一个故事，这故事的主人公，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报纸上的情况，说的是孙别在卧室割腕自尽了，且不说孙别为什么会出现，单凭这一点，跟故事里的弟弟是一样的，而且，孙别却又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苏弋。

说起来，过去罗煜就查过苏弋的情况，只知道苏弋是在国外读书，至于生死，倒真的没有深究过，当时大家都没有想过，自己要查的人，可能会是个死人。

“故事里的弟弟，就是孙别吧？”

对于王亚华这样的猜测，那人好像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王亚华会想到这一点，又或许，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让王亚华意识到这一点。

“王警官觉得呢？”那人继续这样迂回，就是不肯把话说清楚，“听了这个故事，王警官不妨先说说，有什么想法，你觉得这哥哥是该死吗？还是说，弟弟自杀是活该？”

哥哥回去救弟弟，是情谊，不计后果地冲进火场里，虽说是冲动的，错误的行为，但从一定意义上来看，也是勇敢的，重情义的表现。

而反观弟弟，因为哥哥，而争取到了获救的时间，却在最后一刻，丢下哥哥不管，弟弟大可以跟消防员说里面还有人，或许哥哥就能不死，而弟弟因此自杀，也是出于后悔和愧疚，也不能再说他错到哪里去。

“弟弟都已经自杀了，还能说什么？”

王亚华认为，当时孙别大概是受不了内心的折磨，所以选择了自杀，但怪就怪在，明明已经被宣判死亡了，却又活了过来。

“自杀就能一笔勾销了？没想到王警官这么天真。”那人对于王亚华的话，倒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你以为他为什么自杀？弟弟真的是因为对哥哥的愧疚才自杀的吗？”

那人一拍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隔着毛玻璃，王亚华似乎都能想象出那人不屑的表情了。

“他选择了自杀，那是因为所有人的谴责，他不是因为对哥哥的愧疚，而是因为这个世上已经容不得他这样的败类！”

说到这里，那人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了，王亚华不禁开始猜测，这个人究竟是谁？是死去的“哥哥”的朋友吗？还是说那个“哥哥”也和现在的孙别一样，明明是已经死了的人，却又回来了，而且此刻就站在毛玻璃后，跟王亚华说话呢？

王亚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没有一点根据的想法。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而且那故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故事是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而现实是靠自己的双眼去看的。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

王亚华突然又冷静了下来，说了这么多，那人惊觉到，明明是想搞乱王亚华的，可结果，乱的却是他自己。

王亚华跟罗煜可不一样，他就算是审讯犯人的时候，也从没有什么好脸色，严肃惯了的人，总要比一般人理性一些，而发起怒来，也要比一般人更可怕一些。

隔着毛玻璃，那人都打了个激灵，单单就是因为王亚华的那个气场，就好像，现在这个局面，是王亚华在警局里审问他一样。

“现在是我在问你，轮不到你来问我。”那人冷静了一下，才这么答道，“你抛下罗警官，一个人求生，真是故事里的弟弟的翻版，真是可怜罗警官还回头去救你，你却扔下了他。要是他没回去，坐在这里的就是罗警官，而不是你了。”

罗煜在山洞里压根就没走什么弯路，要不是因为那声尖叫，以为王亚华出事了，罗煜也不至于回头，也就不会出现跟狐耳蝙蝠之间的撞面，更不会被狐耳蝙蝠伤到，以至于留在洞底，现在生死未卜。

王亚华沉默了，歉疚的感觉顿时泛了上来，他却是欠罗煜一条命，他本可以下去的，但是他没有。

明知道罗煜受了伤，没办法自卫，也明知道洞里有一只发狂的巨型狐耳蝙蝠，还是把罗煜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现在回想起来，他究竟是相信罗煜能撑到老吴带人进来，还是说，单纯只是想摆脱罗煜这个累赘？

原本还坚定着，并没有动摇的王亚华，一瞬间的，不知道怎么了，怀疑起了自己的一切，他可能真的是错了。

而此刻的山洞底下，一片死寂，一片幽黑，软梯边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人，大喘着气，是不是发出痛苦的声音——是罗煜。

没错，他没有死，不是因为他厉害，打败了那只狐耳蝙蝠，而是那只狐耳蝙蝠压根就没有出现，而王亚华听见的那声惨叫也是假的，根本就不是他喊的。

一切，从王亚华爬出那个山洞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样旧事重演一般的景象，明明毫无意义，那伙人却玩得不亦乐乎，而王亚华此刻却对于自己害死了罗煜这件事，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