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调整着呼吸，计算着大概时间快到子夜，距离三更结束只有一个小时。她将滴注了鲜血的黑色药水瓶打开——如今那黑色的药水变成了恶心的污泥状粘稠固体，看着如同秽物一般。零非常讨厌这种药水，不仅仅是它腐臭的气味儿，还有使用它的感觉。用手摸起来那东西凉凉的，而且稀稀的，非常恶心。

但这不是最恶心的地方。

零憋住一口气，尽量不去闻它；她摸起一把，涂在了自己的双眼附近；然后沉下心境，不动如山，暗念神诀：“开心眼，眼见孽。”

污泥一样的魔药猀痛了她的眼睛，刺激得她面色狰狞，眼窝深陷。她努力闭着眼睛，尝试动也不动地坐着。一开始她的呼吸很均匀，但是突然变得急促、刺耳、紧绷，之后完全停止。等过了一会儿，零才伸手抄起桃木剑背在背后，将画着符咒的黄纸和装着公鸡和盐的包裹带在身上，离开了马车和客栈。

她的脚步悄无声息，她的呼吸也十分微弱，黑暗中唯有她诡异的双眼在夜里冒着恐怖的亮光，几乎遮住了她的瞳孔和虹膜，如火般旺盛地燃烧着、升腾着、冒出飘洒的光辉摆在两边。现在她的双眼眼窝乌黑深陷如同骷髅的眼洞，面部血管粗大而又密布如同蛛网，像最恐怖的噩梦线条遍布在脸上；而双瞳孔则覆盖了整个虹膜，还散发着昏黄的星星火光；嘴唇和舌头完全是紫灰色的。

零一步步沉稳而轻快地来到那座林子里的那座特殊的孤坟。

墓碑上刻着“爱女黄倩之墓”。

而现在，零嘴里念念有词，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一袋子盐，将坟坑的泥土里覆盖上撒上一片片白色的晶体碎末；然后她绕着这个坟坑撒出了一个规则的圆。圆画地一气呵成，显然出自个中老手。

而且一路上到这里，她将几个捕熊夹子安置在一些坟墓边和僵尸可能会出现的路线上，并且衷心希望没有哪个冒失鬼会胆子大到往林子深处走去，遇上这些夹断人腿都绰绰有余的陷阱。

零站在森林边缘，看向镇子里那莹莹的微弱的亮光，摇了摇头，这里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巨变，那冲击会有多强，即便是那黑夜中的光明和希望之火，也必将在这股浪潮中殒灭。

那座坟墓已经完全破土而开，棺材盖也曾被一股子蛮力由内而外地撞开，棺材里已经空无物。零蹲下来，查看着那破开的土壤，然后又闻了闻棺材里潮湿发霉的气息。她在这附近东摸摸西瞧瞧，观察着脚印，推测着自己的对手。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等到自己的目标，只是眼睛因为药水的缘故正火辣辣地痛着，她觉得自己的脑神经都在跟着徐徐燃烧，一股子剧痛突突地从脖子后面的小装饰传达而来，了解这股剧痛代表的含义的驱魔道士更加心烦意乱，内心正在发狂的咆哮，一个念头开始盘旋在零的脑子里，就是那模糊的梦里惨叫的孩童。这血腥的幻想的干扰能稍微让零的内心和剧痛缓解一点儿，但是也让她警惕起来——她不可以让自己的心魔和偏执干扰了自己的任务和工作——这干系着一条人命，附加数量不菲而且价值丰厚的报酬，她还是决定克制住自己。

她重新静下心来，闭着眼睛，细细听着黑暗寂静中的声音。突然她猛地回头。零那被改造的听觉异常敏锐，毫不费力就可以捕捉到寂静中传来衣服布匹穿过荨麻所发出的窸窣声和随身佩剑刮擦着灌木的沙沙声。这不可能是僵尸能发出的声音。驱魔道士把桃木剑背在背上，把包裹藏在洞开的坟墓里头，像猫一样安静地溜到了一棵树的背后。等到一个阴暗的身影出现，零才一个转身跳到他的面前。

天色还没那么暗，还可以让来人看到驱魔道士的脸。那人是黄世隆的养子，三公子黄昆伟，他猛地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倒；恐惧及嫌恶让他的嘴不由自主地扭曲。零讽刺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看起来是如何的丑陋恐怖——虽然几乎毁容，但是沾染人血的黑色污泥药剂可以让她在最黑暗的深夜中看得一清二楚，可以看见拥有相同血脉的僵尸的生理结构和散发的诅咒之力。而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黄昆伟很快恢复镇定。“这一路上你在路边可真是放了不少危险的东西啊！是害怕跟踪者拆穿你的诡计和骗局吗？不过说起来，现在的你看起来像是中了邪了，要么就像是被吓得要死，驱魔道士。”他说：“想必是因为害怕。别担心，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驱魔道士没有回答。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跳大神儿的巫医？你不仅得救了，而且还照样有钱赚——”黄昆伟晃了晃手中的一团纸票，把它们丢到零的脚边。“一百五十两银票。拿着它，马上就走吧！”

驱魔道士仍旧沉默，唯有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别瞪大眼瞧着我！”黄昆伟提高嗓门：“还有别浪费我的时间，我不打算在这儿耗到凌晨。没听明白吗？我不希望你破除魔咒。不，别以为你猜对了，我不是和我两位哥哥一伙的。我可不是像他们俩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杀手！我不要你杀了她，我只要你马上离开，让一切都要保持现状，最多对老爷子撒个小谎，就说你已经尽力了，只是诅咒太强大你解除不了。”

驱魔道士没有动。

“为什么一切都要保持现状？”她慢慢问出每一个字。

“这件事嘛。”黄昆伟高傲地仰起头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我已经知道了呢？”

“你知道什么？！”

“黄家是这镇子的首富，黄世隆的三个公子都想挣这份家业。如果这时候凭空出现一个备受老爷宠爱的小女儿，到时候分家的话，自己分到的绝对是少了很多，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养子；如果小女儿有了人家，那又要分掉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份额；如果更倒霉一点儿，小妹特别受老爸恩宠的话，身为养子身份的你搞不好最多只能得个房产。但是，不需要杀死她，不需要杀死你的小妹妹来惹老爸不高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小女儿一直保持着被诅咒的形态，保持原样直到亲爱的老爹受不了精神折磨而崩溃。而这样你就可以分到未来的三分之一而不是五分之一的家产。但是黄先生，我对政治啊，阴谋诡计啊都不感兴趣，也不关心谁继承家业，更不关心财产斗争。我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你大概完全不在乎所谓的江湖义气，您没听过什么是责任、诚信、还有职业道德；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古道热肠，助人为乐和其他的修养吗？”

“搞清楚你在对谁说话，臭娘们儿！”黄昆伟怒吼着，右手直接拔出长剑。“我受够了，我没有和怪胎嚼舌根的习惯！看看你，看看你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这个刚来没多久就打架伤人的凶手！对着所有人都喊着除魔卫道，实际上自己就是一副妖魔鬼怪的形象。道德、规定、良心？你有资格说这些吗，在马县令面前卑躬屈膝，背地里却和我父亲讨价还价，像个无耻的打手！你居然还抬得起头见人，你这个毫无妇德的贱婢！卑鄙无耻的走狗！还想在我面前假装你是禅师？智者？你这个下三滥的妖道！连钱也不要拿了！在我对你动手之前，滚，快滚吧！”

驱魔道士静静地站着，连动都没动。

黄昆伟鬼吼鬼叫着，高举着宝剑扑劈了上来。

零连闪都懒得闪一下，她抬起一脚揣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空荡荡的肚子上，把他直接揣飞出去，连宝剑也飞了出去，插在一边，嗡嗡地直响。

“该走的人是你，黄昆伟。”她说：“天色已经暗得不行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零走到黄昆伟的身旁，看着他脸上先是发黄，然后发红，又变得半白不青，就像是在脸上挂了个走马灯一样地来回的变着；她展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觉得内心里澎湃的恶意稍稍得到了满足。

“是害怕别人拆穿你的诡计和骗局吗？不过说起来，你看起来像是中了邪了，要么就像是被吓得要死，三公子。”她哼哼着原话奉还。“想必是因为害怕。别担心，我并不完全是专程来救你的。”

“你想做什么！”黄昆伟用手撑着身体，往后挪移着自己的身体，眼睛里充溢着狂暴的愤怒，还有一丝恐惧。“我可是……”

但是零连反抗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她已经浪费一部分时间了。她直接一肘子勒住他的脖子将他闷晕过去，然后拽着他的衣领，随手丢进了那口铺满盐的棺材里，然后自己也躲进了土坑里。

零提高警觉，藏身在土坑中，往外只漏出一对眼睛，她看到僵尸丑陋的身影。魔物四脚着地，一蹦一跳地运动，活像一个怪异扭曲的青蛙。喀喀的脚掌摩擦地面的声音，迅速、精准地往零的方向移动。

它的大嘴大大地张着，一阵阵只有零才能听见的凄厉、疯狂、颤抖的惨叫声撕裂了黑夜，连阴郁的古树都随之震动。尖叫没有停止，此起彼落，在四处回荡。驱魔道士紧皱着眉头，她痛恨僵尸这个习惯，像蝙蝠一样回声定位——这个声音因为超高频率正常人无法听到，但对于驱魔道士们强化的听觉很容易产生干扰和误判。她知道僵尸很快就会抓住了她的位置，情况会对她很不利，现在离天亮鸡叫三声还太早了，她手里那只公鸡还在包裹里跟黄三公子躺在坟头里呢。

只一会儿后，她听见了它，她闻见了它，她看见了它。

我一点都不想发挥学者的大无畏钻研精神去和僵尸近身接触。我虽然很羡慕她当时的神奇冒险经历，但是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碰到那样的东西。我不想知道零是怎么面对这个东西还没有胆寒的，可能因为她是个道士，见过各种各样的丑八怪和恶魔，所以有免疫力，但是对我而言，光是僵尸的长相就让人不忍直视，而且唯恐避之不及。

僵尸长的就像僵尸，而零现在看到的这只绝对是比其他僵尸长的更像的——它有着灰白色的脸，脸上全是褶子和皱纹，花白色的长发乱草一样散乱脸的两侧，衬托着璀璨的两颗纯白的没有瞳孔和虹膜的大眼睛。这是一只女性僵尸，它的乳房和皮肤就像是垂了下来的灰白腐烂还带点儿绿莹的橘子皮，绿色的口水顺着附着着吸盘的长长舌头滴下来，把泥土都腐蚀出了一片青烟。

僵尸在棺材那儿和零撞了个对眼儿，就这样两者意外的互相看了一下。然后僵尸展开了它的大嘴——它的上下颚在中间缝隙开始，向四边裂开，隐藏的牙齿全部从牙床里伸出，吸盘状的舌头炫耀似的把牙齿舔了一遍。

零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头野兽，缓缓地把桃木剑从背后抽了出来。一切都是太轻松了，零想到，这简直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简单的一票任务。自己只要用符纸控制住这只被诅咒生物，等到天亮鸡叫三声……

突然一阵腥风扑鼻，零的瞳孔突然变大，那张蝴蝶型的恐怖大嘴猛然前扑过来，对着零的脑袋急速咬过去。

“操！”

在简短的时间里，这就是零的第一反应。她急忙一个后空翻，一脚踢在僵尸的脖子上，将它踹个趔趄。而零则借此翻出坟墓，翻身盯着面前这头凶兽，五官狰狞的都扭到了一起，桃木剑已经紧紧地攥在手里，木剑本体在微微摇晃。

零发誓自己没看错，那只僵尸就是要攻击自己。

“现在至少可以肯定，那个黄世隆没说实话，鬼玩意儿不是他女儿，要么不是亲生的。”零恶狠狠地瞪着僵尸。“否则我喝下他的血是会有用的，僵尸不攻击跟自己同血脉的人。”

“好吧，至少看看阳光乐观的一面。”零吹了声口哨。“我可以拿这点当幌子再把价钱抬高一点。”

零先闪退到一边，身子一边后退一边急速躲闪着，正朝他冲过来的僵尸擦撞到她，被抽陀螺一般甩到一边，它的尖爪在空中挥舞，恐怖的尖啸在林子里荡漾。怪兽虽然愤怒驱使，但却没有失去理智，它立刻转身展开第二波攻击，利齿差点就咬上零的脖子。驱魔道士往反方向跳去，连续地后空翻，好混淆僵尸的动作判别的方向感。同时，她往后跃的时候，还不忘用力往僵尸脑袋上送上几脚，靴子头钉着的金属片连续重击着猛兽的头颅。僵尸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痛苦地甩着脑袋，绿色的唌液溅得到处都是长舌头如同鞭子一样甩来甩去，那恐怖的恶意和仇恨如烟雾般弥漫在空气中。

零小心翼翼地退后，并从怀里掏出了那些沾这黄员外的鲜血的符文黄纸。驱魔道士知道，如果面前的僵尸真的不是黄员外的亲生血脉，这些黄纸原本用来控制僵尸的作用已经彻底废了，最多只能当烟火纸来用了，但这就足够了，现在零需要的战术正是误导和故弄玄虚。

她一下子脱下了自己左手的手套，对着自己的左大拇指狠狠咬下，任由鲜血呲出来，她沾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在黄纸上写下一排似字非字的符咒。然后大喝一声：“去！”一挑手，甩了出去。

还没等僵尸从被击打的眩晕感中完全恢复过来，一团团的沾血黄色纸符化作火球，迎面直扑过来，一个个炸在它的脸上。零将黄纸一个个甩出去，爆炸的巨响和火焰的燃烧声干扰到僵尸无法回声定位她的准确位置，火焰伤害的疼痛正刺激得它失去理智方寸大乱。僵尸咆哮着，已经完全没有头脑地跳起来四处攻击，利爪疯狂乱抓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猎物。

紧随之后，零把自己的鲜血涂在了桃木剑上，她嘴里念念有词，掐诀念咒，让桃木剑上侵染鲜血的各类符文字号亮起鲜红色的光芒。随后桃木剑的尖啸划破空气，木剑挥舞起来的锋刃线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紧紧笼罩住了魔物的肩膀、脖子和脑袋。在屡屡割伤它之后，零还不忘又反过身子来补上一脚，将僵尸踢得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它在地上翻来覆去，大吼大叫——不晓得是出于憋屈愤怒，还是因为桃木剑上的魔法符文造成的烧灼疼痛。

从伤痛中回过力气的僵尸气昏了头地向零冲来，驱魔道士好整以暇地举起右手，暗念咒语，在空中画了一个手势，释放了一个精神震荡术。她脑后的金属雕刻上猛然一亮。

僵尸突然僵直了一下，像是被定身了一样，但是它很快就抽搐了开来，强行地挣脱了束缚。它的头发全竖了起来，显然被刺激的发狂，嘴巴不停地张开又闭合，发出像是拍掌一样的沉闷声音。虽然整个身体都不太受控制。但它仍然一边发出嘶哑的咆哮，一边吃力地一点点地向零蹦过来。虽然缓慢，但逐步逼近。

零皱起眉头，感到十分棘手。虽然她不指望符咒能完全瘫痪僵尸的思维和意志，但也没料到魔物竟然如此轻易就克服了它，所以她干脆突然解开符咒，跳到一旁去。正如她所预期的，没适应好神经和肌肉控制力度以及大脑的协调程度的僵尸直接失去平衡冲过了头，差点儿连零也一起撞到，凄惨地摔到了后头，它骇人的脸庞深埋在土里，发出呜呜囔囔的闷吼声。

就像一只疯狂到急跳墙的黑狗一样，僵尸又重新挣扎着跳了起来，它转过身，向零扑来。再用后空翻或是烟火戏法来骗它不太管用了，魔物的利爪已经几乎抓到零的头皮了，而零却没有什么特殊有效的武器可以伤她性命，战场的优劣势似乎正在翻转。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互相搏杀一阵，零的体力已经有些吃力了，而对方似乎确实越来越快，她刚刚甚至需要连地打滚才能躲过一连串的爪子攻击。零的内心隐隐有些焦急。她倒是有一个疯狂的翻盘计划，只是机会只有一次。她虚晃了一招，卖了个破绽，拔腿就走。而已经完全被怒火淹没的僵尸则紧跟其后，用着后背挡住僵尸的视线，零悄悄地在手上暗暗运气，凝聚起空气中游离的魔法气流。她掐指念咒，随着一个手势，她的手掌轻抚在木剑剑身上。她低低地喝道，“掌心雷！”电流响应了零对魔法之风的诉求，一丝丝地吱吱作响，以零的手掌心为.asxs.，灌入进了木剑上篆刻的符咒魔纹之中。那符文上的隐隐泛起亮光，最后越来越亮。

还没等僵尸扑到零的身上，零就猛然跳起，她动身在半空中，如同一个陀螺一样旋转着。她转身用力，轻舒手臂，款扭腰肢，把那把桃木剑往身后一抛，暗掐神诀，随着一声喝令“去”，桃木剑自己如有灵性，自行脱开零的手掌的控制，飞窜到了僵尸的面前，炸了。

碎裂的木刺和木片大部分都插进了这只僵尸的肉身里，造成了可怕的开放性伤口，乌黑油腻的鲜血激射而出，伤口处往外冒出恐怖的黑烟。

而零乘着僵尸完全被炸蒙了的时候，两步并一步，直接一个鹞子翻身，骑到僵尸脖子上，使劲一压，把它压在地上。零发出比魔物更恐怖的咆哮，两只腿压住僵尸的两只胳膊，拎起酒盅大的饰着银刺的盔甲手套拳头，雨点儿般死命地往它的头上打。零单手拽住了那条试图反抗的舌头，直接死命地往外抻。这让僵尸连嘶喊的能力都消失了，只能无助的扣扣地往外吐着恶心的口沫。

僵尸紧咬的牙缝中迸出嘶哑的咆哮。它拼命地想站起来，它感受到从对手身上传来的强烈愤怒及恨意，这股强大的力量一波波撞击它的脑袋瓜子，把它打得牙齿崩断，惨叫连连。这是它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绪，她恐惧万分地尖叫，没命似得折腾着，四肢扑腾着，四面的地都被刨除了杂草和灌木，它不停地反抗，试图挣脱。最后大概是连续没命地殴打的疼痛重新刺激了一下这只魔物的力气，让它好不容易脱身，将零摔了下去，没命似地往坟墓那个方向逃去。

零很不满意，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解除诅咒将成为一个问题，如果必要零可能将考虑动杀手，哪怕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个神秘女子的化身无可救药。不管三更天的公鸡三声鸣叫这种老法子还有没有用，驱魔道士必须马上做点什么，要知道黄家的三公子还在那个坟头里晕着。

零快马加鞭地在后头跟着跑，她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搭进一条人命进去；而且如果那头僵尸率先跑到自己的埋葬地，它可以从那被诅咒之地吸取力量，那么之前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她急火火地跟着，但太晚了，她看着僵尸连跑带跳地来到坟墓那边，很显然它也注意到了似乎有一个更容易下嘴的食物就在眼前。它并不打算就地进餐，它知道后方追兵的恐怖，它只打算叼着黄昆伟就走。而零已经能够看见黄家公子苏醒后，就第一眼看见魔物后的那种崩溃和恐惧的模样。

但是零的反应更快一步，她将手往空中一挥，再次施展出一个精神震荡术，这个法术有一次成功地压制了僵尸的举动——虽然它以更快的速度挣脱开来。但似乎是一种运气，显然暂时失去了方向感和对自己肉体控制的僵尸四肢乱动，居然踩到了一处捕熊夹子上。随着魔物可怕的惨嚎，黄家的三公子侥幸从僵尸的嘴里掉了出来，为零争取到了时间，让零在下一秒就及时地冲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统统破产，所有的优势都被打破，她现在只能把任务和赏金放到一边，先把人救了再说。她一跃骑到这只魔物背上，然后抽出靴子里别着的一把匕首，一刀接着一刀来续不断扎在僵尸的后背上。乌黑的血液喷薄而出，泚的到处都是。而黄昆伟就像疯了一样发出“哇啊”的叫声，他满脸都是那黑色的血液，迷糊睁不开眼，两手两脚疯狂地踢蹬着，刺激的这头已经暴走的怪兽更加疯狂。

“给我镇静点儿，你这蠢猪！”零咬牙切齿地死死咬着僵尸的头发，让自己骑在僵尸身上不被甩下来。她一边将僵尸的脸往泥地里的盐上按，让有辟邪能力的盐烫得僵尸不停地惨叫，手里还攥着插进肉里的匕首。“你要把我们都害死了。”

当然这声针对对象不明的叱骂没有什么作用。

零不知道自己扎了多少刀，那把匕首最后在颈椎骨卡住拔不出了。在混乱之中，零最后记得自己是在疯狂和恍惚中，用自己的双手捏碎了僵尸的气管和喉咙，结束了这场混战。黄昆伟已经直接昏了过去，他胳膊的骨头断了，脸上留下了三道伤疤，导致他瞎了一只眼，鼻子也切掉了，上嘴唇直接两半；其他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受惊过大。

“呸！”零盯着这个几乎被开膛破肚扎成筛子的妖魔，恨恨地踢了一脚。基本上，任务很失败，计划不如变化快，迫于形势，零无法顺利解除诅咒而不得不将它杀死，而且黄员外很明显隐瞒了什么。一切都致使零的心情很不好，她看着一地的黏糊糊油腻腻的黑血，又看了昏死在一边的黄公子，只好又猛踢了一下僵尸的遗骸。

“本来不需要这样麻烦。”零拽着那把匕首，又扭又锯，把刀抽出来的同时，把僵尸的首级也跟着卸了下来。

“不，零，你一定要贪小便宜地在别人家里吃顿饭；你一定要信誓旦旦保证你自己能解除诅咒；你一定要在这个鬼地方惹上一堆本可以避免的麻烦。”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地说。

最后，看着面前这些烂摊子，零自嘲道。“这都他妈是些什么破事儿。”

然后，突兀地，包裹袋子里的那只公鸡叫了，直烦的零几乎要用飞刀宰了它，不过有个更有趣的变化吸引了她的目光。

第一声鸡叫后，僵尸的尸体扭曲起来，缩小变形，后腿关节开始像正常人过渡。

第二声鸡叫后，肤色开始变得正常，发色变回了黑色。

第三声鸡叫后，僵尸脑袋变回了人形，一个半精灵女子的脑袋染着血，脸颊上有瘀伤，攥在零的手里，那张脸上有一股清新淡雅，小家碧玉的风气，跟黄世隆书房里的画中美人一模一样。

“唉，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零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又看看一旁昏迷不醒的黄家三公子。此刻的她只觉得如一片黑云笼罩在脑袋上，自己这次是真的在把船翻在了阴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