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顿了顿，紧跟着的回答多了些警惕和冷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和小楼的事情是怎么传到我舅舅耳朵里的，你比我懂。”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恍过了那迷糊劲，转而贴上那道门，仔仔细细地将这件可能不得了的事情收入耳中。

“江程皖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谁不为利益做事。”那人展露出一股子不屑的自负，这种语气很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我想保住那个公司，所以和你舅舅合作，这只是一个商人应该做的事情。”

江程皖说起话依旧素素寡寡：“所以你就利欲熏心到出卖小楼。”

那人笑了笑：“我知道你那晚肯定会去，我这不算出卖她。”

“你过分了。”

“那你呢？江程皖，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么大的单子，你就不过分？你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与你无关。”然后我听见了翻纸的声音，我猜想江公子大抵又埋下了头，意欲结束这段对话，“你好自为之。”

“你也是。”

半晌，翻纸的声音间断了一下，他又问：“你不介意小楼知道这件事？”

那人依旧是胸有成竹：“你不会告诉她的。”

江程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反是那个人给了答案：“因为你根本舍不得她受伤害，你觉得，如果她知道，她是被自己亲近的人出卖了，不会伤心难过？”那人得意地笑着，像是捅准了江程皖的软肋，肆无忌惮。

这句话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过什么。江公子用沉默给了他，也给了门外的我一个答案，一个默认的肯定的答案。

果然，我们早就成为了对方的软肋。

只是此刻，在门外被愤恨席卷的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个亲近到出卖我的人到底是谁？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门而入，门蓦地从里被打开，那个人走了出来。还挂着得意的笑容，包括从江程皖身上得到的胜利感和痛快感，一并毫不遮掩地展露于脸上。只可惜，那样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看见我的那一霎。

他刹那就懵了，我也懵了。

你能想象？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你呵护你，去承担你的委屈和负能量的人，正是把你推进万劫不复的人？

我受不了，我怒目圆睁，我看着那张熟稔的脸，一下子就火冒三丈。我抬起手，“啪”一巴掌打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卯足了劲，愤然落在他脸上。

“邵书越你混蛋！”我大骂。

办公室内安坐着的江程皖也起了身，急急向我走来。

“小楼。”邵书越唤了我一声，他最终放弃解释的打算，毕竟一字一句我早就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只用道歉默认了罪行，“对不起。”

“玩我很有意思？”一巴掌还不解气，我又抡起手中的塑料袋，向他脸上砸去。滑稽的是，本来就不牢固的碗盖在冲击之下松了开，里面滑溜溜的凤尾鱼散了一地。

“不是。”他却丝毫不介怀，毕竟，这也比不上之前那杯滚烫的姜茶。

“因为我傻，我蠢，我一不小心爱上了江程皖，就玩弄我利用我，你觉得很有意思？”

“我不是。”

“邵书越我真特么看错你了！我不仅恨我自己瞎了眼，我还为陈曼曼扼腕！她怎么总是爱上人渣！”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我又加上一句，“像你这样的人渣！”

他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微微吸了口气。这一切也许不仅对我来说太骤然，对他也是唐突。搞不好他还谋划着今晚怎么和傻乎乎的我一起吃个饭，继续把我骗得团团转，继续榨取我当的剩余价值。

“你滚！”我侧过身子，指着崇江宽拓的走廊，给他让出一条路。

邵书越最终认命般摊了摊手：“小楼，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找不出什么借口为自己开脱。出卖你的确是我的错，但是我对你的心意和感情都是真的。”

我暴戾地重复了一遍：“滚！”

他还是不肯动，我便干脆上手推他，一下推不动就两下，最终却一脚踩上地上的凤尾鱼，一个不稳直直向后栽去。

邵书越眼疾手快，右手匆匆绕过我的背去扶，这才将我稍稍稳住。

江程皖见状上前一步，从他臂弯里拉过我，检查了一遍确定我无事，才对邵书越漠然道：“她让你走你就走吧。”

“对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语毕，他就走了。

江程皖依旧淡然，轻轻掩上办公室的门，看着我道：“没事吧？”

我摇摇头。

“那就好。”他边说着边看向残留在办公室内的几条小凤尾鱼，“就是可惜了你的一番美意。”

“我爸送来的，嘱托我一定要交给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仍是余怒未消，锁着眉丝毫没个好脸色。

“代我谢谢江伯伯。”

我没答。

他又道：“不好意思啊，那件事情，是我连累了你。”

我还是默不作声。

“他们不想我收购那家公司，又没有什么办法直接对付我，才会想到从你身上下手。都怪我，害得你受委屈。”

“不怪你。”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咬着唇，摇了摇头。

江程皖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小鱼柔声道：“你今天来，就是专门给我送这个？”

我又点点头。

“谢谢你。”

“不客气。”

“一起吃个晚饭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确认了一遍：“你今晚没有饭局么？”

“没有。”

“真的？”

“需要我找小赵给我证明一下么？”

闻言我就笑了，从苦巴巴的脸上拉扯起两边唇角。

晚饭很平淡，我们没有谈风月的事情，只是浅浅淡淡的寒暄。我在想，真正的豁达也许就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聊天论地，唯独不谈情说爱。

九点多，他把我送回家。

“除夕那天晚上，我就是在这看你家。”他坐在车厢里，头却扭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真在万家灯火之中看见一层寂寥的空缺。

“我那时就想，真可惜，我竟然都记不清我最后一次在你家的样子。”

我立刻会意：“要不，上去坐坐？”

却不想，江程皖主动给了我拒绝：“不了，我怕一坐我就不想走了。”他笑笑，“你知道么？我造过数以万记的房子，它们在我眼里都是一个商品，用来买卖，用来谋取利益。唯独这一间不是。”

“它是什么？”

“是目标，还有怀念。”他说，“我有很多钱，可以买下任意一栋房子，可就是买不下它。”

浸在这悲伤的气氛中，我不禁打趣道：“谁说不能，你给我很多钱，我就卖给你。”

“多少？”

我张开一只手掌，胡乱报了个价：“五百万。”

“好。”他却答应下，“那之后呢？你住哪？”

“五百万，我哪儿不能住。”

“那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有新的目标了。”

我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切换入别个话题：“对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去你家看过呢。”

“有兴趣么？”

“有。”

“那走吧。”

不等我答复，江程皖就踩下了油门。同样的措不及防，他却轻柔而委婉，相较之那个将我出卖给他舅舅的人，当真是截然不同。

十五分钟之后，他的车停在了崇江的不远处。之所以说不远处，是因为在这里，我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栋钢筋水泥浇筑的摩天大厦，它交融着这座城里的房地产命脉，也汇通了江公子的心血。

我好像曾经也无数次在这个角度观看过崇江，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和它拉上扯不断的牵绊。

“你家离崇江很近。”

“嗯，方便工作。”他点点头，引着我向一旁走。

“可是我记得江程峰提过，说你家住佳苑帝城啊。”

“我是在那边有间房子，后来顾雅回来，我就把那里留给她住了。”他说，“我不喜欢那儿，那房子太大，大得又空又暗。”

“那你喜欢这儿？”

“还好吧。”他和我并肩插入一条小道，“我喜欢你家。”

又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他住的屋子，一栋很普通的复式楼，六层，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儿感到分外熟悉。我一会悟，便叫出了声：“这不是你妈妈住的屋子么？”

“嗯。”他点点头，“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江程皖取出钥匙，打开普通的防盗门，露出里面精致却并不豪华的装修，“进来吧。”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间屋子。

“有点乱。”他说，“我从来不请钟点工和保姆，所以一般都是自己打扫的，有时候小赵也会帮帮忙。”

“顾雅不来么？”

“她不知道我住在这儿，她以为我在家和我爸住。”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住？”

“我妈妈去世之后，我和我爸的交集就很少了，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每次提起他母亲，江程皖总会不可自抑地涌动出眸间的遗恨和怅然。

“你怪你爸爸？”

“以前怪他，还怪那个女人，那个挤进他们之中的第三个人。”他自顾自地笑笑，“可是后来就明白了，爱情并不是先来后到的事情。”

“你是因为我才明白的？”

“不，因为我自己。”他说，“我应该去爱顾雅，去疼惜顾雅，去和顾雅长相厮守，因为她为我失去了一条腿，她先成为了我的女朋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许诺她一辈子。”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