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皱眉坐在案前，听着一位张姓太监说：“殿下，如今太平公主四处谣传天下好几处出现了奇异的天象，说那是天上对当今的天子不满。奴才以为，太平公主意欲夺取皇权，自己取而代之，想君临天下啊！请殿下考虑考虑，有何良策。”

李隆基背着手，站起身，沉吟了半晌。“本太子自是了解皇姑的心境。天子之位只有一个，谁不想坐拥江山。她本欲让父皇封她做皇太妹，父皇自是不愿意。她或许有皇祖母的雄才大略，但她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难服天下。”

“奴才以为，太平公主有谋反之心也。”张姓太监说完立刻跪在地上：“奴才不该乱说，奴才不该乱说！”

“你退下去吧。”李隆基又何尝不知道太平公主的野心。父皇已经逐渐把兵权移到他的手上了，他知道父皇很信任他。

小叶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李隆基的面前，说：“奴才打听好了，紫妃娘娘确实在房州。殿下，你要去吗？”

李隆基的眼睛看向远方，定定地说：“去，明天就去。你去准备一下。记住了，以后不要叫她紫妃娘娘，她还是紫小姐。”

“是。奴才打听过了，她是叶紫小姐。”小叶子立刻改口。

李隆基挥挥手，让他退下。他想静一静，他终于还是去看她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她丢在那里不再理她，但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是意志不够坚定还是因为别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够爱她。想到这，一丝冷笑隐在他的唇际，他是未来的君王，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妃嫔，但他不可以爱上任何一个妃嫔。他熟读史书，他深知其中的厉害。

“殿下明儿个要去房州？”李隆基的原配太子妃王氏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是的。”李隆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他讨厌女人过问他的事情。

“是去看那个少帝李重茂吗？”王氏又问。

“是的。”李隆基干脆低下头，帮父皇看奏章了。王氏无奈，只好悄悄地退下。

次日，李隆基扮作一位普通的商人出发去房州了。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几日，终于到了。李隆基打起帘子，走了出来。此刻，他和紫，在同一个地方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离他是多么的近。可是，他又有点怕看到她，他觉得她对不起他。

“公子，请！”小叶子动作夸张地跑到李隆基的面前。“公子，小的去帮您订好客栈吗？”

李隆基点点头。他走在房州的街上，这儿是一处荒凉的山城，他知道当初皇祖母为什么把唐中宗李显一家都贬来这里了，不就是正因为这儿偏远吗。不由笑笑。忽而街上的行人都往南奔了起来。小叶子抓住一个人问道：“出什么事了，往南跑做什么？”

被抓住的人用手急急掰开小叶子的手，说：“你不知道吗，烟雨楼的语嫣小姐和叶紫小姐今天又同台献艺了。机会难得啊，她们平素不露脸的。尤其是叶紫小姐，打从上一次露过脸，一直到今日才露脸。”说完，这人大力地撕扯着自己的，终于挣脱小叶子，飞快跑了。

紫伸手拭了拭落在古筝上柔软的灰尘，若有所思。这是李隆基送她的琴，她用它弹过很多曲子。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好琴，难得的好琴。“语嫣，你说，如果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会是怎么样呢？”

语嫣抱着白绢，她学会了紫的惊鸿之舞。她的脸越来越美丽，眼眸明亮得仿佛嵌了天上最亮的星星。用小萼的话来说，是无忧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放入她的双眼去了。此刻，语嫣偏着头，假装很努力地在思考紫的问题，“这个，这个当然不好。紫，你别忘记了，这是烟雨楼。这是一个不好的地方，谁希望呆在这里呢。”这话引起了她的伤心，“紫，你知道的，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只想把你送走，但是……”

“别说了。谁知道呢？”紫拨弄着琴弦。“语嫣，你爱上无忧了，是吗？”

“或许罢。我不知道。”语嫣茫然地摇摇头。“有谁告诉我，爱情是什么？紫，你能吗？”

“不。我不能。我不懂。”紫的眼里又起了大雾，爱情，爱情是什么？不一会，紫笑着说：“傻丫头，谁会懂呢？怕到死了也还是不懂的。我们这是怎么了？幸好我们是在这里谈论这些，若是被别人听见了，只当我们是怪物呢。”

语嫣笑出声来。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逐渐轻盈起来，她越来越希望快点离开烟雨楼。

茗月跑进烟雨楼外僻静的角落，彼时小萼已经等待他多时。一见面，小萼就张口埋怨道：“你怎么那么迟才来？”

“我家公子今天不能来了，因为我家主子来这儿找他了。他只好留在客栈。我家公子让我告诉你，请你转告你的姐姐，他今儿个实在抽不出身，十分抱歉。改日他当亲自备下酒席向你姐姐赔罪。”

小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李隆基和小叶子找了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坐下，他想，这样，紫就能够看到他了。他想象紫看到他时候的表情，是惊喜，还是失望。

语嫣有些许低落，无忧没有来。说好的，看她新学的惊鸿之舞。白绢从高处飘落，两个舞姬托住语嫣，语嫣飞身跃上白绢，长长的水袖往前一甩，击中了前方的一只鼓。鼓声使得宾客安静下来。紫端坐在古筝面前，朝语嫣看了一眼，垂首拨弄琴弦。

这是一首李隆基从未听过的曲子，他闭上眼，一瞬间就沉入那柔婉的旋律中。他想起了某日雪后，她踏雪到了他的飞羽阁，十指拨弄琴弦，她曾为他弹过一首曲子。那时，她的曲子是清冽的。而此时，她的琴声是缠绵的，忧郁的，如同熬了许久而不得愈合的伤口。

紫的眼睛看着琴弦，心却飞回了很久以前，她初遇云崖的时候，她就在柳树下，弹着一支艰涩的曲子。祖母告诉她，那是一首关于情感的曲子，若心灵空洞着，就不能够把它弹出来。而今，她再度弹这首曲子时，心里多了几分不可言传的哀伤。

语嫣不知道自己能否算是紫的知音，她每次听紫弹曲子时，都会入神。此时，亦如此。她的踮着足尖，轻盈地跳跃在白绢上，她想，她是在紫的琴声中包围着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越来越小，仿佛女子在梦里低低的哀叹。琴声终于停了，紫抬起了脸庞，看向宾客。目光不经意间与一双熟悉的眸子遇上，紫的心跳突然加快，仿佛窒息一般。是他！但紫很快镇定下来，她缓缓地把目光移开，转去看别的宾客。

语嫣在一片叫好声中轻轻跃下来，众舞姬水袖齐齐一挥，便把白绢上的画呈现在宾客的面前。白绢中的荷花含苞待放，墨色的荷叶亭亭玉立，栩栩如生。那是她最初认识无忧的地方，青荷塘。

紫抱着琴，转身离开。她想，无论如何，她要离开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再遇上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