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光光突然不见。程自远和陈娜正商量出门找人，小虎头和苏苏等几个醒来，告诉他们不用找，是吴晶晶把光光抱出去呕吐，因为痰盂满了。

小虎头还说他提醒晶晶老师小心，千万别去走廊尽头那个卫生间，晶晶老师对他笑，谢谢他，她会去后院那个卫生间。

小虎头说那里更危险，最好叫醒程老师他们。晶晶老师就冲他嘘，说这两个老师太累了，不必打搅，她一个大人，有道长符箓加护，不怕危险。

临出门，晶晶老师还问小虎头要不要解手，她可以陪他去。小虎头略微犹豫了下，说等光光回来再去，可等了好久，等得睡着了也不见回来。

陈娜和程自远听了互相望望，很觉不解。程自远吸了口气，悠悠道：“如果是晶晶，倒也……”

陈娜凝眉：“不像啊？”正要开门，呼啦，门自己洞开，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夜风轻轻扫过，发出呜咽如哭的碎响。

程自远赶紧递给她手电，想要跟出门，陈娜推挡，要他看住小孩。很快隔壁传来骚动，吴晶晶的声音充满朦胧睡意：“我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睡，什么也不知道。”

程自远心里猛一沉，逐个扫看惊醒和熟睡的七个小孩，扫看房间的每个角落，目光移向窗外，一道黑影映在窗户上，窸窣摇动，似有脚步沙沙暗动。程自远急步上前，大喝：“谁？”

靠近，却是后院的树影随风摇摆。探出头去，这边窗外一如前院走廊，黑幽幽空寂无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无辜状，却又分明暗伏着不可告人的凶险。

房门哐当大开，两个女子，陈娜和吴晶晶，气吁吁跑进来，神色惊慌而疲惫，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这模样在半夜的灯光里活像两个女鬼。

吴晶晶冲到小虎头跟前，问：“你看仔细了，刚才是我吗？我才是吴晶晶，你是不是又犯迷糊？”

小虎头吓得后缩，哭：“是……是……就是衣服不像……”

苏苏说：“你刚才穿的是黑衣服。”

吴晶晶抖抖有点凌乱的浅蓝花边衬衫：“我从来不穿黑衣服，一直穿浅色的呀，你们怎么都花了眼。”

苏苏哽咽起来：“老……老师，对，对不起，我真的看见……哦，也许真的……不不，呜哇，我不知道……”

小虎头跟着抽泣：“光光呢？光光可是真的抱走了，呜呜呜，那个晶晶老师肯定是鬼怪变的！”

其余小孩全都惊醒，个个眼泪汪汪，整个房间哭声连绵，恍若幽府。

三个大人彻底麻乱了，陈娜只得逐个安抚小孩，保证把光光找到，把鬼怪抓住。说话间小虎头已经下床，嘴里嘟囔要去找光光。程自远拉住他，他挣扎，哭叫，指点后院方向——

“一定是在那里，厨房旁边的卫生间，那鬼怪说过要去那里的！”

陈娜也拖住小虎头，劝，眼睛含着泪花，看向程自远。程自远操起拖把：“老师这就去找！”

在陈娜和吴晶晶的“小心”叮嘱中，程自远又一次暗夜摸向后院。这一夜撤了灵堂，不见白衣少年和出没的鬼影，四周格外黑寂幽深。在手电照射下，一步步往前，仿佛正踏入一个天地未开的荒芜世界，或者简直不是通常的世界，而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寂灭之地。

唯有脚步在嚓嚓地响，心在咚咚地跳。那是自己的声音。这他妈才是神游太虚幻境，《红楼梦》里贾宝玉游的那叫什么“太虚幻境”？有云彩有宫殿有鲜花美女，能叫“太虚幻境”？活脱脱人间美境好吧。

刚挪到约摸厅堂的位置，猛听身后传出异响，手电光立即转头，甩向走廊深处。“谁？”他喝问，两眼凝神，死死盯住那异响的地方——大概又是走廊尽头那个卫生间。

陈娜气吁吁探出头，跟着凝视卫生间方向。“又是那里吗？”她指点问。程自远微微点头。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概就想豁出去了，陈娜竟抢在程自远前头，挪向走廊尽头。

四只脚的声音空洞而悠长，仿佛这幽深的走廊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声音不断拖拽拖拽，每个角落都响起了回音——噗噗噗噗……

不对，分明还有谁在附近挪步，谁？是谁？手电四处照射，不见形影。程自远抚摸墙壁，找到过道灯开关，啪，昏黄的灯光闪了闪，熄灭。

育儿室的灯光同时熄灭，激起远远的哭叫声和安抚声。陈娜回头望了望育儿室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程自远却挥挥手，示意得赶紧找，育儿室有吴晶晶在——这个是真的，且小孩都醒着，应该没事。

两人摸进那间卫生间，电光扫一圈，并无异样。陈娜口喘粗气，胸脯剧烈起伏，跺脚咬牙：“怎么会这样……”话没说完，身子一抖，手扶墙壁，呕声连连。

程自远只得腾出一只手扶她，慢慢弯下身子，拍打她的脊背。陈娜伸长脖子，对着便坑干呕不已，嘴里喃喃：“难……难受……呕呕，怎么这样……呕呕……”

“又累又焦灼，加上风热，身体不出问题才怪，”程自远无奈道，“你缓一缓，我这就叫莲真来。”

陈娜摇手：“我们再找找……找找，动不动半夜叫他，没脸啊……呃呕……”

两人正弯腰蹲身说着，干呕着，突然陈娜身子猛晃，还推了程自远一把，责骂：“这时候你还有心思玩？走开！”

程自远莫名其妙：“怎么了？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清楚，这都……呕呕……什么时候……呃呕……”

又是一阵扭动，手甩过来，啪，打在程自远脸上。“你还闹，呕，不看时间场合，色心狂乱了吗，呕呕……”她骂。

程自远越加奇怪：“我，我没啊。”

“还没，你刚刚又摸了我下面，”她气吟吟叫着，突然提高嗓音，“哎，又来了！”

手伸过去，却发出触电般的尖叫，整个身子几乎要瘫倒。手电光几乎同时甩去，圈出一只毛绒绒的指甲尖长的手，此刻，这手正从蹲坑旁边豁开的墙洞里伸进来，张牙舞爪，在被照射的刹那，手掌一翻，竟抓住了程自远手里的电筒。

程自远和这手抢夺起手电筒，拉锯，气吁吁。陈娜回过神，忍着不适抓过程自远掉落的拖把，对准那手狠狠敲去，砰，那手发抖，松开手电，伴着短促的呻吟缩回去。

程自远急忙跑出门，只见一道黑影从卫生间的墙背，那个黑洞处往外急奔。程自远大喝站住，上去堵截。啪，尖甲大手寒光一闪，劈头刮来。半边脸登时麻木，似有黏热的浓液带着微痒渗出，接着是痛感鲜亮地冒出，扯皮连筋地难受。

遭这一袭，程自远倒退两步，那黑影夺路而去。等他咬牙去追，黑影翻过走廊上的窗户，消失。

陈娜手持拖把，跌跌撞撞出来，正要和程自远一道翻窗追赶，猛听育儿室方向再次响起尖利的哭叫。

陈娜喘息道：“不……不好了，快去看住孩子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