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村坟山，楚素眉和程自远亲睹了两鬼返巢，当即遁空而回。这一次返回十分顺利，楚素眉说现在是时间的尽头，目标准确，不必像回到过去那般苦找。

程自远颇觉诧异，问是否可以飞遁到未来时空。

楚素眉脸一沉：“未来没有发生，无形无影，是不存在的，时空里只有过去和现在。”

“这么说，遁空术只能在现在和过去飞遁，无法漫游未来了？”

“聪明！不亏是天下状元！”

程自远仰望天穹，叹息：“那太遗憾了！如今有很多科幻小说、电影，像什么《飞向人马座》《小灵通漫游未来》《地心历险记》《黑客帝国》，都是说未来怎样怎样，你的遁空术这么超凡神奇，怎么就不能去未来看看？”

“遁空术让我们看到的都是事实，是已经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它无法杜撰没有的事情。别信那些漫游未来的故事，未来是不存在的，无法看见甚至预料！”

程自远好像明白了她的话，嗯嗯点头。

趁着夜色，顺着山风，这一人一鬼飘然下落，只见一大排整齐的坟冢中，夹了一座略显荒凉的土包，土包上和墓碑周围杂草荆棘随风摇曳，不像其他多数坟冢经过明显修葺，杂草很少，墓碑旁也没有扫墓留下的纸钱、香火痕迹。

那正是男女二鬼消隐之处。

楚素眉冷笑：“两个懒鬼，家门都不打扫打扫。”

程自远说：“看他们为保护孤幼，来去匆匆，十有八九是太忙，顾不上。”

楚素眉叹口气：“坟墓这般模样，简直和我在矛龙山的荒冢有一比，看样子他们虽在吴村祖墓，也难免无人祭扫。”

程自远安慰：“是啊，你跟他们彼此彼此，就没什么可羡慕、伤感的了。”

楚素眉略一愣，摇头：“还是不一样，他们毕竟成双成对，即使家园荒凉破败，心里也不会孤苦，不像我啊……”

程自远几乎本能地脱口：“你有我啊，我一个大活人，天……天下状元，可是比那酒鬼瘦男强吧？”

楚素眉定定地看他，血红的眸子里闪出潮润的光芒，似乎受到异样的触动，话音颤抖：“你？我有你？这当真？唉，可惜阴阳相隔啊……”

沉默，唯闻山风低嚎，拂动荒草荆棘呜咽如哭，吹动人鬼衣袖哗哗似诉。

楚素眉当即挽起袖子，拔起了墓碑前的荒草。程自远上去帮忙，她拦住：“你细皮嫩肉的，没有工具，小心划破皮。”

程自远只得跟在她后面，摁亮了手机里的电筒。随着荒草、荆棘被她尖亮的指甲掠去，碑文显露出来，一如旁边的墓碑，是标准汉字——

“吴氏讳彩霞、刘公讳国军之墓”，没有立碑人的名字，也没有立碑时间，但两个名字写在一块碑上，显然是合葬墓了，两个墓主的关系却又没有标明。

这符合传闻里的情节，来吴村孤儿院向春苑当志愿者的老师刘国军为自己迷恋的女鬼吴彩霞殉情而死，吴村人感其挚诚，惜其孤零，念其曾助教吴村，索性把他俩就地合葬。

程自远轻抚碑文，嘟囔：“真的就是这个吴彩霞！”

楚素眉凑过来，看看碑文，看看程自远，问：“你知道她么？”

程自远沉吟：“听说过一点。”便把吴彩霞在度假楼原址上的向春苑做保育员，三四年前因房子莫名失火烧死孤儿，郁郁寡欢，病死之后阴魂郁结为鬼，与来吴村孤儿院当志愿者的老师刘国军相好，在刘国军身上留下梅花形红痕，致使他神思飘忽，不能自己，后经莲真等人运往山外，请白云观法师诊治，却不料刘国军病愈后得知实情，愈发无意求生，竟携谷烧酒来到吴彩霞墓前狂饮烂醉，殉情而死的事情告诉了楚素眉。

楚素眉嘀咕：“三四年前，那是我来吴村之前的事了。难怪刚才听这个吴彩霞说话，心怀歉疚，只是……你刚才说什么？梅花形红痕？”

程自远点点头。

楚素眉咬牙：“怎么又是这种印痕？”

“怕不是梅花镖导致吧？”

“天下能制造这种形状的伤痕，致人神思惑乱，魂魄颠倒的，没有第二个。”

“你是说顺天观矛龙派？”程自远瞪眼愕然，“不会吧？这吴彩霞既与刘国军相好，怎么会忍心使用这等阴毒之物？”

楚素眉蹙眉：“这有何奇怪？或许吴彩霞与他相好，只为采其精血，修炼某种法术，或许是要招其魂魄，好让自己阴间有伴……”

“十有八九是第二种情形。”

楚素眉摊摊手，苦笑：“谁知道？”

程自远心头一颤，凝视楚素眉：“你……你会不会学她，也对我使用这个阴毒之术？”

楚素眉眉毛竖起，红眼圆瞪：“什么？我对你，使用毒术？”

程自远倒退几步，低声吞吐：“是，是啊，你和她当年一样孤单缺伴……”

“哈哈哈！”楚素眉仰脸大笑，手臂伸长，捏住程自远的领子，拧紧，就地划圈。

程自远身不由己地跟着打转，一路跌撞欲倒，金星乱冒，咳呛窒息，脸红脖胀，心里又懊悔又害怕，想这下惹恼这女鬼，吃苦头了，说不定提醒了她，真的把我拖到阴间作伴，噢，我在琴城的爸妈啊，我的琴城一中啊，陈娜啊同事好友啊，我怕再也没法跟你们鲜活相见了……

正想得眼红鼻酸，脑袋胀痛，噗噜一声被甩得跌坐在地。

楚素眉两个红眼竟也蓄着泪花，逼近他，一股类似鱼腥夹杂泥土和草木的香味袭来。

“程君，亏你还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分不清家仇国恨和儿女之情孰轻孰重么？”楚素眉凛然道，“家国之仇未报，华夏之耻未雪，倾覆的社稷没有恢复，三百多年时空还没有扭转，噢，我……我哪有心思顾及儿女情长？”

抹一把眼泪，咬牙：“程君，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害死你，拉你作伴？笑话！哼哼，我李嗣英志在天下，岂会有这等蝇营狗苟的山野小鬼之念？”

程自远被说得一愣一愣，心里的懊悔化作浑身冷战，求饶的话音带了哭腔：“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这张臭嘴……”说着竟抬手要自扇耳光，被楚素眉握住手腕，顺势将他一把拎起。

那一刻，他看见对方眼眸里自己的影子又憋屈又猥琐。

抬头，一轮上玄月高挂天空，正夺走周边好些星星的光亮，更远的天穹，无数星光似乎露出了畏惧和惊警的神色。

楚素眉仰看好一会，口中喃喃：“还有七八天了吧？”

程自远愣了下，讷讷：“七八天？”

楚素眉吁气：“月圆之夜，矛龙降临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