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祠堂走廊上，真假楚素眉正缠斗不休，一双白光突然从外面飞掠而来，咬破了假楚素眉的左袖。

假楚素眉的左手立刻露出煞白的臂膀，里面暗藏的飞镖像一只只死鸟，扑棱扑棱掉落，一触地，纷纷气化消失。

假楚素眉大咧猩红的嘴巴，发出呜呜咽咽的鸣叫，看似越加痛苦，却分明添了一种难言的尴尬。

楚素眉忍不住讥嘲：“好嘛，这下露底了，凭这几只鸟，就敢跟我较量？你胆子不小！”

假楚素眉抖一抖被发丝缠绕的右手。

楚素眉冷笑：“哦，这只手还有啊？那你看我的。”抬起一只脚，夹住对方的右袖，正要拉扯，假楚素眉腾出的左手绕过来抵挡。楚素眉单腿一蹬，拉拽对方，托抱程自远，高高飘起。那只脚趁势踢过去，啪啦，假楚素眉左手一颤，眉毛一耸，缩了回去，剩下右手被楚素眉狂扯几下，嗤啦，袖子破裂。

扑棱扑棱扑棱，又是一串飞镖带着暗弱的寒光掉落，气化。

“哈哈哈！”楚素眉爆发大笑。

盘旋在附近的那对白光静静眨动，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笑声里噶噶嘶鸣，听起来像是试探的喝问。

楚素眉这才回神，斜瞥了这白光一眼，身子一颤，似乎有点紧张。

“鬼山魈，又来作怪！”她喃喃道，“一定是那个该死的道长……”

话音未落，厅堂里响起一声厉吼：“恶鬼！半夜出来扰我祖灵，看我不把你们一网打尽！”

一个白衣少年应声飘来，在距离楚素眉她们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手里横着一根看似门闩的粗棒。

真假楚素眉一齐愣住，正不知如何应对，只见那白衣少年口中喃喃，身子一晃，左右两边又飘出同样的白衣少年，个个手持棍棒之类，话音幽幽：

“恶鬼！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躲！”

“放下程老师，不许再害人！”

“要报仇！我们不能白白受害！”

那只悬停半空的山魈俨然得到命令，啸叫一声，呼啦，向扭作一团的真假楚素眉再次冲去。

两个楚素眉一惊，同时用力，发丝、衣衫爆出长长的撕裂声，各自反向弹出老远。山魈扑了个空。

假楚素眉一头撞到墙上，衣衫破开好几条口子。她抖落手上残剩的发丝，咬牙切齿，气喘吁吁，转身化一股人形的紫雾，打窗户钻出。

真楚素眉跌落在地，两手还抱着程自远，那一缕发丝短了一截，在空中水草般乱纷纷飘动。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正准备冲过来的山魈，对程自远说了句：“用口水喷它，记住！”转念又嘀咕：“你是他们请来的老师，这些小鬼怪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且去追探追探那鬼东西。”说完也化一股紫烟钻出窗户。

走廊瞬间空落，只剩那双山魈的白眼冲他眨动，突然嘶鸣一声，扑闪翅膀，冲了过来。

程自远就地翻滚，躲过，正要喷口水，听见厅堂里传来喊声：“打住，收！”山魈应声飞过去，被站在中间那个白衣少年伸手一接，却是一道画了符咒的黄纸。

白衣少年齐齐拱手，对程自远道：“老师受苦了，恶鬼逃遁，暂时无恙，请回房休息，多扰！”

没等程自远反应，一个转身，朝不知何时开启的大门飘了出去。

祠堂恢复沉寂，幽暗中只闻风声窸窣，仿佛离去的足音。

程自远爬起，跌跌撞撞到育儿室敲门，好一阵，里面传出陈娜充满惊疑的问话：“谁？”

“我啊！鬼怪已经跑了！”

“跑了？”陈娜很不放心，话音近了，听得出就隔一道门板，“鬼怪难道……怕你……”

“不是怕我，是怕……哎，我也说不清，你和孩子们没事吧？快开门！”

门咚隆响，却没有打开。程自远一凛，听得出是门板被重物抵上的声响。陈娜对自己疑心了？要防备自己？话还没出口，陈娜说：“我，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眼下不能让你进来，天亮再说吧，对……对不起……”

这拒绝犹如结结实实一闷棍，敲在程自远脑袋上。他龇牙咧嘴，猛拍房门，吁气道：“我是人啊，是程自远，你开条门缝瞅瞅！”

门里叹气：“不……不行，这么多孩子呢，我得提防！”

“可是，那两个鬼怪，还有穿白衣的小鬼，真的都走了，没事了！”

“但你……你是不是它们变的我不清楚，还是白天再说吧，你要是人，就理解理解，委屈一下，都怪我手机忘在隔壁了，没法给道长打电话，你最好自己当心。”陈娜半是拒绝半是担忧，话音有些发抖。

“那我打给他，哎，你怎么会不相信我呢。”程自远掏出手机嘀嘀嘀地拨起来。

陈娜突然叫：“你不要，你不能……”

程自远愕然：“为什么？”

“天知道你是谁！要是假冒的，可就……哎，我不该说打电话的事……”

程自远哭笑不得：“我就是真的呀，如假包换，——假的怎么会知道道长的号码？”

“你抢了他的手机，你当然可以！”陈娜几乎要哭起来，“哦，要是这样，自远他可就……”

“没事，”程自远赶紧安慰，“道长有法力，能辨人鬼，我要是假的，蒙不了他。”

“那可就晚了，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你终究是披人皮、会变化的鬼，你会害了他！”陈娜哭道。

程自远恼了：“你有完没完啊？还真怀疑我了！开门开门，你自个亲眼看看！”张开巴掌，对着门一阵猛拍。

门里的哭叫声、窸窣声此起彼伏，夜的寂静再次被打破。陈娜气息乱了，一边安抚小孩，一边哭喊：“别拍被拍，求你了，你要是真人，就会体谅孩子，不会乱来。”

程自远叹口气，凝望紧闭的房门和房门上发蔫打卷的符箓，嘀咕：“这，什么事啊。”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小半张睡眼惺忪的脸。是吴晶晶。程自远对着她苦笑。

吴晶晶小声问：“程老师，你怎么了？”

程自远伸伸胳膊，扭扭脑袋：“陈娜她，哎，怀疑我是鬼怪变的，你看看我像么？是么？”

吴晶晶抖了下，警惕地打量起程自远，结巴：“光线暗，我，我看不清。”

程自远拿手电照向自己，要她好好看，自己哪里像是鬼怪。吴晶晶声音发颤，叫：“哦，脸上阴一块阳一块，吓人！”

程自远关掉手电，咧嘴嘘气：“是手电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朝隔壁踱过去。

吴晶晶叫：“别过来！别！”脑袋一闪，咚隆，门关了。

程自远一个人站在黑寂的走廊上，满心惶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