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了一些感谢拜托的话后就走了。莫大妞把手里的茬口排排，觉得小梁村的一个寡妇挺合适的，正要出门去说，娘家村的莫小锁提着礼来了，说：“姐，想请你提个媒哩！”

莫大妞问：“给谁提哩？”

莫小锁说：“我呀！”

“你？你不是有媳妇吗？”

“去年出车祸死了。撇了个闺女。”

“哦。你想找啥样的？”

“你们村的香草我觉得她怪合适的。”

“你们认识？”

“我和她男人不是都在煤矿上的嘛，见过面。”

“她要是不中了呢？”

“不中了再说，你先说说试试吧！”

两人又拉呱了一会儿，莫小锁走了。莫大妞就来宋香草的家里了。

宋香草问：“大妞嫂子，啥风把你给吹来了？”

莫大妞：“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给你提亲哩！”

“谁呀？”

“莫小锁，他也在煤矿上工作，说你们见过的。”

“他呀？不中！不中！我可不想再找煤矿上的了！”

“他说现在煤矿上条件好多了，他在上面工作，不下井了。”

“就那也不中！”

“你想找个啥条件的？”

宋香草想起了什么，笑着说：“我的条件只怕你找不到！”

莫大妞：“你说出来听听！”

宋香草：“你听着：运动员的身材演员的脸，当官的权力企业家的钱，作家的文采痴情汉的专，还要是个‘气管炎’(妻管严）！”

莫大妞：“有这个的我还要哩，那能轮到你？”

宋香草：“你有男人啊！”

莫大妞：“我把他休了，也要跟这条件的！”

两人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宋香草说：“嫂子，不是我驳你的面子，我是不想走到外村去。俺铁锤都二十了，快该取媳妇了。家里地方又宽绰，日子过得还可以，你说，我干嘛嫁到外村哩？”

莫大妞：“你是想招一个上门的？”

宋香草：“也不一定，咱村有合适的，嫁过去也中！”

“咱村可没这合适你的茬口啊！”

“听说满仓和玉秀黄了？”

“可不，满仓是狗咬尿泡——空喜一场。他可是比你大十几岁呢！”

“大男人知道心疼人。”

“你要不嫌他大，正好他妈刚去找我，让我给满仓找茬儿哩！你俩是弯刀对着瓢切菜——合窍！”

“说不定这是天意呢！”

“好，这媒我去说！”

“成了，我好好谢谢你！”

莫大妞兴高采烈地来找满仓的母亲，把宋香草夸了一番，最后说：“婶儿，香草是个过日子的人，手里也有俩钱，他孩子以后结婚，也不用花满仓哥钱的。我看挺合适的。”

母亲：“中！等满仓回来我就给他说！让你操心了！”

莫大妞：“满仓哥是好人啊，好人得有好报，我能为满仓哥办点事，心里也高兴啊！”

母亲送走了莫大妞，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事给满仓说了。满仓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妈，我给你说过，不让你操心这事，你咋不听哩？”

母亲：“你这事儿不办，我能闲下心吗？你说香草中不中？”

满仓：“不中！”

母亲：“不中了咱再往下说！”

满仓觉得有必要和母亲好好说说，就缓和了语气，说：“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再找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一个人习惯了。云霞和玉秀在我心里谁也无法代替，不管以后谁再嫁给我，我都会拿她和云霞、玉秀比，这样对嫁我的人不公平，也过不长，等着将来闹离婚，还不如不找呢！妈，你就别让儿子再伤心了！”

母亲知道满仓的心还系在玉秀的身上，叹了口气，说：“老了。我也管不动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圆地挂在夜空，像个银盘似地发出柔和的光。母亲到满囤的家看门去了，满仓在院子里独自喝酒。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新盖的上房冷清清的。他望着天上的园月，心想如果月宫里真有嫦娥，她一定会感到孤寂的。他想起了李白的诗：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

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

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

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

相期邈云汉。

觉得李白的诗写有些伤感，他又想起苏东坡的词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搂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满仓在上高中时就读过这两首诗词，但他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意境。现在他体会到了，同时觉得李白的诗有些凄凉，只能使自己的心情更坏，不如苏东坡的词给人以劝慰。满仓喝了一口酒，又想到李白的另两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忽然想起了云霞，想起了那年他和云霞还有儿子文斌一起赏月的情景。云霞说，等将来有钱了，盖个平房，我们在房顶上吃着月饼，喝着茶，一块看月亮。现在平房盖起来了，要和自己一块看月亮的人却走了。

满仓又想起了玉秀，她该没有心情赏月吧？他不怨玉秀，也不怨红俊，他怨苍天捉弄人，使本该在一起的人不能在一起！

满仓不想再想这些了，他觉得应该想点快乐的事儿。他忽然想起了几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歪诗：

女人是一块鲜嫩的肉，

男人是条饿坏了的狗。

肉挂在门框上头，

狗看得口水直流。

肉说，你跳起来吃我啊！

狗说，我不好意思下口！

几年过去了，

肉已发臭，狗也饿廋。

满仓笑了。他想拉想唱。自云霞不在以后，他就再没有摸过弦子。他去窑洞把弦子取了出来，抹去弦子上的灰尘，开始定弦。可能是封存的年数多了吧，满仓一拧，那弦“嘎嘣“一声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