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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往事

太阳快要落山了,西边的云霞被映照得绚烂多彩,金光四射,像一副美丽的图画。在落日的余辉里,全德老汉牵着他的牛,走在田间的小道上。牛脖子上挂的铜铃铛发出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响声。全德慢腾腾的走着,那牛也慢腾腾的跟着。

全德老汉在三冢怀村应该年纪最大的人了,今年,也就是1990年,他已经九十四了。虽然步履蹒跚,但精神矍铄,头脑清楚,古铜色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彩。分田到户的时候,来有抓阄抓了一头牛,这头牛是全德喂过的一头老牛。全德把他牵回家里,精心喂养,老牛好像焕发了青春,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别的牛差。它为来有一家出力不小,不管是犁地曳耙,拉车送粪,都离不了它。后来村里有了拖拉机,收割机,牛就很少用了。有人劝全德把牛卖了,但全德不愿卖,仍然喂着养着,牛已经成了全德生活中的一部分。夏天的时候,全德怕老牛热,经常给它用凉水洗澡,冬天的时候,全德把牛屋挂上棉帘子,为老牛挡寒。牛已经老了,牙口不好,全德就割些嫩草喂。这几天,牛不好好吃食,全德才带着它到野外啃青。

生产队的时候,全德是跟着来有一家过的,因为他当饲养员能挣工分可以补贴来有家,用他的话说,我也没有白吃老三家的。分田到户了,全德也八十多了,儿子来有就不让他下地干活,全德就一心一意地喂他的牛。满仓与来有商量,要轮流着管爷爷的饭,来有说:“不用,你爷能吃多少?就在我这里吃吧!”

满仓说:“爷爷以后的零花钱我管了。”

来有说:“你爷不咋花钱哩!”

全德虽说跟着来有一家吃饭,但满仓家做好吃的时候,就会给爷爷送来。隔些日子,满仓,满囤,还有满库就会给爷爷掏些钱。全德已经把烟戒了,衣裳都是孙子、孙媳买现成的送来的,所以全德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他存了些钱,隔几天到镇上去喝一碗羊肉汤,给重孙们买些好吃的或者玩具、文具带回来。

这天早上,全德到镇上喝羊肉汤去了,回到家里,那牛不见了。全德问来有:“牛呢?”

来有说:“卖了。”

“啥?你把牛卖了?”全德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来有就赶紧解释,说这牛已经病了,再不卖,等死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现在的牛正肥,屠宰场的人来看了,出了个好价钱,卖了一千二呢。

全德两眼瞪着来有:“你就忍心让它去挨刀?”

“牲畜嘛,早晚得挨刀。”来有说着把钱掏了出来:“爹,这钱给你,你想买啥就买啥吧!”

“我不欠这钱!”全德说着回屋走了。

中午的时候,来有叫妻子做了点好吃的,给全德端去。全德在蒙头睡觉,说:“你端走,我没胃口吃!”

来有这才感到父亲是真的生气了。其实来有现在的日子挺不错的,并不是欠这俩钱花,他是心疼父亲,看他九十多的人了,每天还为这牛日夜操心受累,才擅作主张把牛卖了的。现在父亲气得连饭也不吃了,来有就后悔了。他骑车赶到屠宰场,幸好牛还没有被宰,来有就把它赎了回来。

全德看见牛回来了,上前亲热地拍拍牛背。那牛颇同人性,眼里竟滚出了几滴泪珠。牛好像是在屠宰场受到了惊吓,回来后就不吃不喝,没过几天就死了。镇上的一家牛肉汤馆愿出八百块钱买走。全德不让卖,对来有说:“这牛跟咱十几年了,也为咱出过力,到地里刨个坑把它埋了吧!”

来有理解父亲的心情,就在自家的地里把牛埋葬了。从此以后,全德的精神头就没有以前好了,饭也吃的少了,每天只是犯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来有劝他上医院看看,全德不去,说:“我没病,只是老了,想你妈,想你大哥,二哥了!”

满仓想心病还得心上医,就说:“爷,我给你买头小牛喂着吧?”

全德摇摇头:“老了,喂不动了!”

一家人没办法,只好每天弄点好吃的,哄着老人吃。

这天,全德躺在院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突然间觉得心神格外清静,往日的一些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了起来。

全德家原先是有几亩地的,父亲曾给全德交待过,日子再难,千万不要把地卖了。有了这几亩地,就能养家糊口,还能给去世的亲人一个入土为安的地方。全德是个种地的行家,也不惜力,一年两季打的粮食能顾住一家人吃喝。民国二十四年,全德的大儿子来祥得了痨病,请了几个郎中都没看好。有人说,这病得到北京才能治好,可全德哪有钱去北京给来祥治病啊!可总不能看着儿子被病折磨不管吧?想来想去,只有卖地了,当他把这想法告诉妻子的时候,妻子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他,说:“卖了地,一家人怎么过啊!”但她也知道,要想治好儿子的病,除了卖地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全德安慰妻子说:“先把来祥的病治好再说。等来祥好了,我们爷儿几个做长工,打短工,租地种,勒住裤带干几年,想法把地赎回来。”

妻子也心疼儿子,说:“卖吧!只要能把儿子的病治好,卖啥都中!”

全德没有找别人,他直接找了王福堂的父亲王书耕,因为全德的父亲曾给王家扛过长工,还算有交情。王书耕听了全德的来意后,说:“老弟,你把地卖了,以后的日子咋办哩?”

“走一步说一步吧!”全德神色黯然的答道。

“我先借给你点钱,你去给来祥看病,卖地的事儿等以后再说。”

“我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也不知道花多少钱哩!借钱我花着心里不踏实,你还是把地买走吧!”

王书耕知道全德的脾气,一生从不爱沾别人的光,不愿落人的亏欠,只好说:“这样吧,地我买了,就租给你家种着。等你回来了,就到我这里干长工吧!我一年比别家多出半石粮食。你啥时候想赎回去就赎回去。你娘岁数也大了,啥时候老了,这地让她做坟地我分文不收的。”

全德知道王书耕开出的条件完全是看在两家多年的关系上给的,就千恩万谢的答应了。当下请了中人,写了契书。按规定契书须到县里交税盖章后,才能生效,俗称办红契。税是按成三破二出的,即买家三,卖家二。这二王书耕愿意也出了,他知道全德急着用钱,就把钱给了全德,说:“你赶紧去给来祥看病吧!县里的事儿我一个人去办就行了。”

全德再次表示了感谢,就带着来祥步行到洛阳,然后坐上火车,到北京看病去了。全德在北京一家教会医院呆了两个来月,总算把来祥的病看好了。回到家里的时候,全德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了。按照医生的交待,来祥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地里、家里的活从不让来祥沾边。全德按照约定,到王书耕的家当起了长工。

全德觉得王家对自己不薄,所以在王家干活就像给自家干活一样,从不偷懒耍滑,王书耕对他是一百个放心。慢慢地,来祥的身体好了起来,能下地干活了。有时王家忙的时候,来祥也过来帮忙,他和王书耕的大儿子王振堂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全德精打细算,一心想把地赎回来。民国二十八年春天的时候,全德的老娘下世了,母亲受了一辈子的苦,全德不想让母亲寒酸地走,丧事虽然不能像有钱的人家那样大操大办,但也要办的能说过去。虽说坟地不用掏钱再卖,但置办棺木、寿衣,请响器,待客,还是花了不少的钱的。这使他赎地的愿望又变得遥远起来。

民国二十八年秋天的一天晚上,全德回到家里,来祥过来了,说:“爹,我给你商量个事儿。”

全德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问:“啥事儿?”

“我想出去闯闯!”

“到哪儿去?”

“到一个能救中国,救咱全家的地方去!”

“这世上有这个地方吗?”

“有!在延安。”

“你要去投奔共产党?”

“嗯。那是咱穷人的党!它能给咱带来光明,带来好日子!”

“你一个人去?”

“还有振堂哥。”

“振堂?他不算穷人,他家的日子比咱家好多了!他怎么会去?”

“振堂哥读的书多,他说,将来的社会一定是个没有富人、穷人之分,家家都有地种,人人都有事做的,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社会。到那时,咱家也会过上他家那样的日子的。”

“他爹会让他去吗?”

“他不想让他爹知道。我也是想了好久才对你说的!”

对于共产党,对于延安,全德是听人说过的。也听人说起那里是怎么怎么的好,但觉得这地方,这种事儿对自己是非常遥远的,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就要去投奔那里。他想了想,觉得这也好,与其让一家人都困在这里,还不如让儿子去那里找条活路呢!于是他答应了,只是交待儿子:“到那里好好干,别给爹丢脸!”

“爹!原谅儿子不能给你尽孝了。”来祥爬在地上给全德磕了三个头,就走了。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民国三十五年的一天夜里,伪乡长李世昌带了一帮狗腿子来到全德的家,在家里搜了个遍,连红薯窖也没放过。李世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全德,你把你儿子藏到哪儿了?”

全德说:“李乡长,我儿子是出去谋活路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干活,他走时没给我说去哪儿啊!”

“什么谋活路?他是共产党,前几年有人看见他在八路军驻洛阳办事处了!现在不见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李世昌瞪起了三角眼,训斥道。

“没有!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回来!”全德说的是实话,来祥确实没有回来过。

“哼!他要是回来了,你马上去乡政府报告,听见了没有?”

“是!是!”

一伙凶神恶煞终于走了,临走还逮走了全德喂的两只鸡。第二天全德到王家干活,王福堂告诉他,昨天夜里,李世昌也带着人到他家来了。他的父亲受了一场惊吓,生病起不来床了。全德到上房屋看望老东家,王书耕问:“他们说,振堂和来祥都是共产党,你说他们究竟是不是啊?”

全德含糊其辞的说:“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要是了,可千万别回来啊!”王书耕担忧地说。

全德点点头,说:“一走这么多年没有个信儿,真叫人挂心啊!”

王书耕说:“全德,来祥走时一定给你说了去什么地方,你给我也说说,知道了他的准信,我死了也好合上眼啊!”

全德望着老东家苍白的脸,不忍心再瞒下去了。他说:“他们是去延安了。前几年我也听说他们在洛阳干事,我去找过,没有找到。也许他们跟着八路到别处去了。”

“这就好,这就好。千万别回来让他们抓住!”

两个老人为儿子担心着,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战死沙场三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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