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晌的时候，玉秀回娘家看望父亲。她推开虚掩的大门，走着喊：“爸！爸！”见没有应声，还以为父亲出去了。来到屋里，见父亲躺在床上，又喊了几声，就觉得不对劲。走到跟前才发现父亲已经气绝身亡多时了。玉秀扑在父亲的身上，嚎啕痛哭。杨长河从门外走过，听见院里的哭声，走了过来，见此情形，急忙跑出去喊人。

玉秀的本家和街坊邻居都来了，玉秀正处在悲痛之中，一时也拿不住主意，一切都由杨长河来操办了。大家先是给死者换上新衣，然后摘下门板，铺上谷草，把死者抬到草铺上，等第二天装棺入殓。杨长河一边打发人去通知亲朋好友，一边安排人去择地打墓。

玉秀跪在父亲的尸前，一边烧纸，一边呜呜的哭着。杨长河走过来，说：“玉秀，人死不能复生，你忍着点，别哭坏了身子，还是想想这后事该咋办吧！”

玉秀呜咽着说：“五大，你看着办吧！”

杨长河说：“别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就是这棺木要卖木头现做，是卖好点的呢还是一般的？”

玉秀说：“卖好的。”

正说着，王福堂进来接住话茬说：“棺材我那里有现成的，你让人抬来吧！”

杨长河说了声“好吧”，就出去安排人到王福堂家把棺材拉了过来。王福堂抹着眼泪对躺在草铺上的杨治文说：

“亲家，你咋会走了呢？你咋会走了呢？······”

王福堂是在街上听说杨治文死汛的，他简直不敢相信。想想中午的时候，他和他还在一起喝酒，是他把他扶到床上睡下的。回家后，他给玉秀说了情况，还让玉秀晚上叫上亲家来吃晚饭的，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面。王福堂非常后悔，后悔没把亲家的头痛当回事，后悔没有坚持去叫医生。他对玉秀说：“你爹这后事不能办马虎了，该花的钱你就花吧！”

玉秀点了点头，说：“爹，你回去吧！这儿有我五大他们招呼着，你也插不上手。”

王福堂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杨治文，才含悲而去。

吃过晚饭的时候，满仓来了。他听说这事后，便在杨治文教过的学生中间串联了一下，大家都同意凑钱为老师请鼓乐，送挽帐，献花圈，并委托梁兆海负责。满仓问杨长河啥时安葬，好安排乐队来。杨长河说：“现在不兴择吉而葬了，就按见丧打墓，墓成下葬的规矩办吧！估计明天才能打好，就放到后天下葬吧！”

满仓说：“给杨老师开个追悼会吧！”

杨长河说：“中啊！你安排吧！”

下葬这天，杨治文家的门前搭起了灵棚，灵棚两旁贴有白对子，上联：鹤驾已随云影杳，下联：鹃声犹带月光寒。横批：音容宛在。学生们送的挽帐上写有挽联，上联：忆当年受教诲得关爱恩德难忘，下联：恸今日失师尊别音容追思永存。学校也送来了挽帐，上面写了一首词：

教有方，性温和，诲人不倦经验多。正当季，身罹祸，无奈离校，苦对谁说？错、错、错！

得昭雪，共庆贺，盼君归来登讲桌。闻噩耗，恨阎罗，催寿太急，好人命薄。莫、莫、莫！

灵棚的对面是鼓乐队的棚子，悲怆的唢呐声从棚下传出。灵棚里，杨治文的侄男侄女都跪在地上。玉秀拉着红俊跪在灵前痛哭，小红俊也跟着哭喊：“姥爷，姥爷，我要姥爷！”玉秀的哭声悲天怆地，把人们的心都撕碎了。

杨治文教过的学生都来了，每人胸前都带了一朵小白花。连马革红也来了，他看着这肃穆的场面，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个滋味。

杨长河看看该到的客人都到了，对满仓说：“追悼会开始吧！”

于是满仓主持了追悼会，王海波代表大队念了悼词，梁兆海代表所有杨治文教过的学生献了花圈。追悼会开过，杨长河便吩咐起灵。鼓乐队在前边吹着，孝男孝女在后边哭着跟着，四个人抬着棺木紧随其后。来到墓地，推棺下葬，封土拢坟。玉秀跪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杨长河的妻子赵桃菊劝道：“秀啊！你爹走了，你再哭也哭不活他。知道你心里憋屈，哭几声就中了。可不敢再这样哭了，你看嗓子都哑了。别让孩子跟着哭出病了。”

玉秀这才止住了嚎啕，抱上孩子，呜咽着起身走了。大家离开墓地，一路叹息：“真是没有福气，好不容易熬到平反了，却这样走了。”

当天夜里，风高月暗，阴森森的墓地旁，不时地传出一声两声乌鸦的叫声。在杨治文的坟前，升起了一团火光，有一个人正在烧纸，他是王福堂。自杨治文死后，他去过一次，就再没有出现。不是他不近人情，不去为老友送行，而是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在人前失态；再说，自己的出身和杨治文不一杨样，他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惺惺作态；更主要的是他怕见到人，他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没话可说了。今天夜里，他特想和亲家说说话。他一边烧纸，一边喃喃地说道：

“亲家！你不该走啊！你不该走啊！多年来，我只有能和你说说心里话，你这一走，今后我找谁说话，又有谁肯听我说话啊！······”说着说着，王福堂放声大哭起来：“亲家，亲家呀······啊啊啊······”

过了好久好久，王福堂才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离去。从此以后，王福堂就很少出门，好在村里不久就实行了包产到户的责任制，他不用去上工，也没人去追究。玉秀体谅公公的心境，地里的活她一人揽了，有时，婆婆也会去地里帮帮忙。家里喂了一大群鸡，王福堂就在家喂喂鸡，做做家务。后来，王福堂得了一种怪病，四肢发软无力，行走不便，吃药打针，皆无效果，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