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个小年，按照风俗，家家都要烙饼祭送灶王爷上天的。烧上一柱香，摆上烙饼和芝麻糖。烙饼是干粮，让灶王路上吃，芝麻糖是为了粘住灶王的嘴，不让他胡说八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是灶王爷像两边常贴的对子。

这天，快到晚饭的时候，母亲在家烙祭灶饼。挺着大肚子的陈莲芹在帮母亲烙饼，牙牙学语的小文斌在一旁喊：“奶，翻！翻！”

母亲把饼翻了一下，对正在杆饼的陈莲芹说：“你回屋歇着吧！快该产了，得小心点！”

陈莲芹：“妈，我没恁娇贵，没事儿的。”

这时传过来一阵喊声：“妈！妈！”

母亲：“像是满囤哩！”

母亲一边答应着，一边迎出来，一看果然是满囤。母亲心里高兴，嘴上却埋怨道:“你还知道有家啊？还知道家里有个老妈啊？”

满囤笑着说：“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莲芹也迎了出来，去接满囤手里的包，满囤说：“沉！你别动，我来！”说着掂着包走进了屋里。

小文斌扑闪着两眼，看着眼前来的陌生人，躲到了母亲的身后。满囤上前抱起文斌，说：“是斌斌吧？叫大大！”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糖果剥给文斌吃。

满囤问：“我哥和嫂子呢？”

母亲：“你哥下地去了。你嫂子在粉条厂干活，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了满仓和云霞的说话声，满囤抱着小文斌走出窑洞，喊：“哥！嫂子！”

满仓和云霞见是满囤，高兴地上前打着招呼。母亲喊：“吃饭了！”

他们走进窑洞，陈莲芹已把饭盛好，端到了桌上。一家人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真是其乐融融。

吃罢饭，满仓问满囤：“你这次回来，有啥打算？”

满囤：“我想办个机械加工厂，生产螺栓、螺母。销路我已在兰州那边联系好了。”

附近几个大队也办的有机械加工厂，效益挺不错的。满囤被放出来后，就想着找个安稳长久的事儿干，恰巧碰见了来兰州联系机械加工业务的邻村同学。同学劝他在这上边下下劲儿，还说，你们村现在已经允许私人干事儿了，你要是能揽到活，可以回去自己办个厂子，比东奔西跑强多了。满囤听说老邵的弟弟是一个大厂的供销科长，就这上边下开了功夫，结果还真揽住了一批活。这才兴冲冲地赶了回来。

满仓说：“事儿倒是个好事儿，就是钢材太难买了！”

满囤：“这情况我知道，所以订的是来料加工，钢材不用发愁。”

满仓：“要是这，就太好了！我明天就开会研究办厂！”

满囤：“你是想让集体办？”

满仓：“那当然了！”

满囤：“我想咱自己办哩！”

满仓吃惊地看着满囤：“自己办？”

满囤：“是啊！现在大队不是允许个人干活挣钱吗？我用多少人都俺规定给队里交钱不行吗？”

满仓摇摇头：“这也许将来能行，可现在不行！我放人外出干活，已找来了调查组，再放开步子，只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再说我是支书，有了好事，不让集体干，自己干，这会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

云霞：“你哥前几天让调查组把他带走了，是咱姑出面去把他保回来的，为这还受了一个警告哩！”

满囤：“看来私人想干点事儿还是不行啊！”

满仓：“个人出去干活倒没啥，这办工厂，牵扯到占地，用人，资金，不是小事儿。”

满囤:“要不我把这批活给别的村，他们一定会给我很高报酬的！”

满仓：“满囤，你可不能这样干！咱生在这个村，长在这个村，咱得为村里的乡亲们办点好事儿，眼不能光盯在自己的钱包上！”

母亲：“满囤，你哥说的对着哩！咱不能前头走过，后边让人指戳。”

陈莲芹：“你就听咱哥的吧！”

满囤：“我在这上边花钱可是不少哩！”

满仓：“这可以让厂里为你报销啊！”

满囤：“给人家送的茶叶，酒，还有吃饭杂七杂八的，都没有条子，咋报哩？”

满仓：“那就别报了！为集体自己吃点亏也没啥！”

满囤：“不少哩！”

满仓：“这样吧，你这次回来，不是得把户口落下来吗？你出去一年多了，想把户口入了，肯定会有人提意见的，按新规定给队里交钱，也得不少钱哩！把这情况给村里说说，两不找算了！”

满囤：“我没在家，不是没领人头粮吗？”

满仓：“扣下人头粮的钱还不少啊！”

满囤：“我看这户口落不落都中，落了也没啥好处嘛！”

母亲::“瞎说！没户口会中！不能让莲芹和孩子也当一辈子黑人黑户吧！”

满仓：“我还想过些时候，搞分地到户包干哩！你没户口会中！本来我还想着你这户口咋落着合适，既然有这个好事儿，就趁机会落了吧！”

陈莲芹：“还是按哥说的办吧！”

满囤：“咱哥是党员，是支书，出发点和我们不一样嘛！”

满仓：“满囤，你好好想想这事儿该咋办吧！咱爹是烈士，我们不能给他脸上抹黑！”

满囤笑道：“看看，把爹都搬出来了！我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还是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办吧！”

满仓看看时间还早，说：“去看看咱爷和三大吧！”

于是满囤拿出礼物到西院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陈莲芹已睡下了。满囤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搂过陈莲芹说起来悄悄话。说着说着，满囤就不老实起来。陈莲芹把他推到一边，说：“我快该产了，不敢的！”

满囤只好作罢，搂着陈莲芹睡了。

第二天，满仓召集干部们开会，研究办机械加工厂的事儿。很快就确定了地点和人员。大家都同意梁兆海当厂长，满囤当业务员。满囤和陈莲芹的户口也顺利的落了下来。

会上，有人说：“今年是不是把咱们的宣传队搞起来，给群众演演节目啊？”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成，并让云霞来负责组织，排练节目。满仓回到家里，先把办厂的事儿给满囤说了，又把宣传队的事儿给云霞说了。满囤和云霞都表态一定干好。

满仓对云霞说：“该过年了，你去把冬梅接回来吧！”

云霞说：“等赖娃回来，一起去接吧！”

满仓说：“赖娃回来都到年跟前了，家里缺米少面，灰尘大厚的，得让冬梅提前回来收拾收拾。”

母亲也说：“你还是先去接吧！要是排住节目，只怕没空哩！”

云霞说：“中啊！我后晌就去！”

云霞总算把冬梅接回来了。冬梅也听说了赖娃出去干活的事儿，依她的意思是非让赖娃亲自来接不可的，但经不住云霞三说两说，心一软，就抱上孩子跟着回来了。

年二十八那天，赖娃回来了。常言说，久别胜似新婚，但那是指正常的夫妻关系说的，像赖娃和冬梅，两人见面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冬梅冷冷地看了赖娃一眼，没有吭声，做起饭来。赖娃急忙抱起孩子，到一边去了。吃过晚饭，冬梅把孩子哄睡了，赖娃掏出三百块钱，放到桌上，说：“这是我在外边干活挣的钱，你收了。”看冬梅还是没有搭腔，又说：“这次我在外边碰见了一件稀罕事儿。”说着看看冬梅，见冬梅在注意地听，就接着说：“我们这次在货场干活，有个小伙子急着尿，就背背脸把那东西掏了出来，还没有尿哩，车站管理员过来了。问他干啥，他说，没干啥，管理员说，没干啥你掏出来那东西干啥?小伙子说，我自己的东西，掏出来看看不中！”

冬梅“扑哧“一声笑了。赖娃趁势上前搂住了冬梅。这一笑一搂，两口子的冷战就结束了。接下来，不管是数落也好，立保证也罢，那都是夫妻间正戏前的垫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