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的事儿暂告一段落，回过头来说说满囤的事儿。

满囤和马水红谈恋爱一直是若即若离。满囤摸不透水红的心思，弄得心里像猫抓似的，一阵痒一阵空。两人从小玩到大，又一直从小学上到初中，文革开始后，两人初中还没有毕业。后来经过复课闹革命，拿到了初中毕业证，就回村修地球了。在学校里，两人经常在一起，无话不谈，就是没有谈婚论嫁。回到村里，因不在一个生产队，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要想见面就得约，那时通讯不发达，约起来就不方便。老往对方家里跑，又怕人说闲话，再说在对方家里也有所顾忌。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办法，他们约定，谁想见谁了，就在对方院墙的角上划个圈儿。这个圈往往是晚上去划的，第二天看见了这个圈儿，晚上就到村南的桐树林里见面。见面后无非是漫无边际的闲聊，或者去同学家玩，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在去化肥厂干活那一段时间，俩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有了肌肤之亲。但谈到婚姻之事，马水红说：“咱们都还年轻，晚几年再说吧！”

其实马水红虽然喜欢满囤，但又觉得他家太穷，她不想跟着他过穷日子。至于她和满囤已有了肌肤之亲，她觉得没有什么，那东西也不是米面瓦罐，挖一点少一点的。她知道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是找个城里的男人嫁了。她的父亲马银镇劝过她，说：“我看满囤这孩子蛮不错的，你们就定下来吧！”

马水红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等等再说！”

从化肥厂回来后没有多久，洛阳纺纱厂来找工，马革红动用权力，把马水红安排进去了。马水红去洛阳上班以后，和满囤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在割尾巴结束后不久，马水红放假回家，她约满囤见面。满囤在桐树林见到了马水红。

一见面，马水红就搂住满囤又亲又啃的，满囤待她亲热过后，说：“水红，咱们说点正经事儿吧！”

“啥事儿？”

“你究竟准备啥时候和我结婚啊？”

“我啥时候答应过嫁给你啊？”

“那你和我好是啥意思啊？”

“我们是老同学嘛！我喜欢你！”

“那为啥不和我结婚？”

“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结婚吗？”

“那总要有个原因嘛！是我那方面做的不好？”

“不是！你家太穷了，我受不了这种穷日子！”

“你哥不是说‘越穷越光荣’吗？”

“那是口号，说说而已。农村这么穷，这么苦，我可不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将来会富起来的！”

“谁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哩！”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和我发生关系？”

“你不需要吗？”

“你是说，我可以不负这个责任？”

“谁叫你负责任了？我们是好朋友，现在是，将来还可以是，你啥时候要，我都愿意给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既然你不要我负责任，那咱们就今后各走各的路吧！”

满囤说完就快步地走了，马水红在后边喊他，他没有理睬，一直跑回家里。满囤躺在床上，两眼直丁丁地盯着天花板，想想马水红说的话，觉得也对，麻雀还知道往旺处飞哩，何况是人呢？自己没本事过上好日子，何必把人家也栓在这棵穷树上呢？满囤思来想去，觉得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指望谁都不中，得靠自己。他决定要走一步险棋。因为是步险棋，他想先找瞎子马栓子算算，看看前途如何。这也算是谋后而动了。

马栓子是村里的三大能人之一。说他是瞎子，实际是冤枉了他。他并不瞎，只是生下来就高度近视，一米外的人和物他看起来就模模糊糊，算是个睁眼瞎。此人记忆力极强，且天生一付好嗓子。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唱河洛大鼓的艺人，叫张天水，住在他家。晚上张天水出去说书，马栓子就跟着去听，第二天，他就能照葫芦画瓢的唱上几句，说上一段。张天水看他天赋不错，就有意收他为徒，和他爹一说，他爹满心喜欢，当场就让他磕头拜了师。马栓子八岁跟着师傅学艺，张天水倾囊相授。先学唱小段，后学会拉弦子，接下来学大部头书，像“七侠五义”“小八义”“包公案”“刘公案”等他都学得滚瓜溜熟。后来张天水又教他阴阳八卦，什么六爻课，掐八字，择吉看好，说书的闲隙都让他学。到了马栓子二十岁的时候，张天水又把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他，让他们夫妻俩独立外出买艺。马栓子说书，妻子就拉弦，有时他拉弦，妻子就说书，没事儿的时候也给人算算卦，看看好。马栓子嗓音浑厚洪亮，唱的好，说的好，来请说书的人特别多，所以小日子过的倒也不错。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们说的东西都被打成了毒草，他也被当成牛鬼蛇神挨过批斗。说不成书了，只好回家种地当社员了。满囤和万琦一伙人肯往马栓子家来玩，听他“拍瞎话儿”。马栓子虽然不敢说书，但“拍瞎话儿”他还是敢的，他说的“瞎话儿”总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这天，马栓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就问：“是满囤吧？”

“是我！”满囤说着拉了个小凳子坐下：“老哥，求你件事儿呗！”

“啥事儿？”

“你给兄弟算一卦吧！”

“这都是封建迷信，不能算！不能算！”

“没事儿，我不会出去说的！”

“你年纪轻轻的，别信这一套！”

“不可全信，不可不信！你就算算呗！兄弟求你了！”

“啥事儿啊？你要算卦？”

“我想出外闯荡闯荡，算算前景怎么样？”

“我给你算了，你可不许出去说！”

“不会！不会！”

“你等着。”

马栓子说着进屋取了三个铜钱出来，让满囤双手摇摇，掷地六次，得出如此卦像：

庚辰月丁酉日

地风升雷水解

——酉官鬼——戌妻财

——亥父母——申官鬼

世×——丑妻财——午子孙

O——酉官鬼——午子孙

——亥父母——辰妻财

应——丑妻财——寅兄弟

马栓子用石块在地下划了划，说：“兄弟你是为情所困，想出去挣钱哩！”

满囤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想出去挣些钱，回来好娶媳妇。你看出去后的情况如何？”

“世爻是自己，应爻为事，世爻动，化子孙回头相生，应爻变兄弟回头相克。月建冲戌土妻财，但为进神终将帮扶世爻。说明你出去挣钱艰难，但终会有所收获的。卦中官鬼爻动，恐怕你会有官司口舌，或者犯牢狱之灾。酉为官鬼，主犯在西方。但官鬼化子孙回头克，说明你虽有事儿，但还会向好的方面转化，终归平安。你会在外边找一个媳妇的。”

“你看我有事儿，会发生在啥时候？”

“会发生在阴历七八月份！”

“我啥时候会发财？”

“小财发不断，大财到丑年。”

“丑年是哪一年？”

“八五年。”

“还得十年才能发啊！”

“我说的是你发大财！明年，后年，大后年，你都有进财哩！”

“你看我出去干啥合适？往哪个方向去能挣钱？”

“兄弟，我给你说的够多了，再说多了，我这眼恐怕真的要瞎了！再说我也不是神仙，那能知道后边的那么多事儿？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仅供参考，仅供参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