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赖娃他们干活的地方还是让马革红打听到了。他向丁红卫一汇报，丁红卫勃然大怒，吼道：“反了天啦！叫几个民兵把他们抓回来！”

一声令下，公社立马派了几个民兵到洛阳火车站货场，不由分说把赖娃他们押到了公社。丁主任亲自出面处理，说：“你们知不知道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大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赖娃弱弱地说：“我们都按规定给生产队交钱······”

丁主任虚张声势地说：“规定？这规定本身就是错误的！你们这是在走资本主义的道路，是破坏农业学大寨！说，谁让你们去的？”

赖娃嗫嚅着：“是我揽的活，是我带他们去的，跟村里无关。”

“哼！你胆子倒不小！你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听侯处理！”

大家垂头丧气地走了。走时，赖娃对于大雷的儿子说：“回去别给人说我留在这儿！就是对你嫂子也别说！”

丁主任象猫玩老鼠一样，饶有兴趣地看了赖娃半天，问：“你家是啥成分？”

事情到了这地步，赖娃反而镇定下来，心想，我是贫农，又是孤儿，你还能把我咋着了？于是他调侃地答道：“粪坑盛粪啊！”

“我问你是啥出身？”

“我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你这是忘本了！你是愿打还是愿罚？”

“打了咋说，罚了咋说？”

“愿打就游乡示众！愿罚罚款二百！”

赖娃心里说，我们去干活，连工钱还没结清哩，你就罚二百？我们在队里出一天工才一毛多钱，我老婆连卫生纸都不舍得买，你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游乡就游乡吧！反正那些大官还带着高帽子游街哩，我一个小小老百姓怕啥！

赖娃就说：“我愿打！”

丁主任说：“那好！我正想抓个反面典型，杀鸡给猴看哩！”说完就给民兵交待，让押着赖娃到全公社各大队去游街示众。

第一天是在三冢怀大队游街，民兵张山和李市押着赖娃来到村里，让赖娃敲锣喊人。“咣！咣！咣！”，沉闷而又单调的锣声，引来了一群人，张山让赖娃讲讲他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事儿，赖娃说：“不用讲，俺村里人都知道咋回事儿！”

下面就有人喊：“赖娃，给大家唱一段！”于是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赖娃就唱开了：

说我穷，我真穷，

腰里绑根穷麻绳。

走的慢了穷撵上，

走的快了撵上穷。

顺着穷路往前走，

不小心掉进穷窟窿。

左手按住穷蝎子，

右手按住穷马蜂。

······

张山皱皱眉头，说：“你这是反动宣传，不准唱这，要唱就唱你自己的事儿！”

赖娃想了想，就又唱了：

赖娃我，太不该，

不该干活到村外，

火车站里扛大包，

累的腰疼脖子歪。

这是破坏农业学大寨，

这是和社会主义唱对台。

这是翻身忘了本，

这是资本主义思想把头抬。

从今后，坚决改，

阳光大道把步迈。

正唱的起劲，满仓走了过来，把赖娃手中的锣一夺，训道：“你不嫌丢人？别唱了！回家去吧！”

李市拦住说道：“他不能走！这可是丁主任布置的任务，得全公社游遍哪！”

满仓说：“屁大的事儿，值不值啊？”

李市说：“这事儿我们不当家，你有啥意见给丁主任说去！”

赖娃怕牵连满仓，忙把满仓拉到一边说：“哥，你别管了，游街的多了，兴啥啥不丑！不游街要罚二百块哩！”

满仓说：“他们真是闲的没事干了，鸡蛋里挑骨头！”

赖娃道：“你别再没事找事了！我游两天他们就没劲了。”赖娃说完，就跟着张山、李市走了。

冬梅听说赖娃游街的事，就来找满仓，满仓劝慰了一番，冬梅才走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连游了两个村，赖娃就有些放开了，叫说就说，叫唱就唱，连锣声也变得铿锵有力起来。反正跟着张山、李市有人管饭，先混个肚子园再说。这天游到流沟村，赖娃先唱了自己的事儿，大家就鼓掌让他再唱一段，他看盛情难却，就又唱开了：

这天，将到瓦沟大队去游街，赖娃就央求张山和李市说：“瓦沟是我老丈人家门口，求求你们，这村就免了吧！”

张山和李市是坚决不答应，赖娃心想，完了，完了，在冬梅娘家门前游街，可是干草卷老头——丢大人了！但他抱定一个原则，只说不唱，因为他自觉唱的都是俚曲俗调，逗人一笑而已，他可不想在这个村落下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对冬梅说长道短。

张山逼着赖娃敲锣喊人，赖娃只好敲了起来。但声音却不象以往那样有力，那样有节奏了。锣声引来了一群人，李市让赖娃唱自己的事。赖娃不唱，只是少气无力地说了自己的事儿，一边说，一边用眼光看着围观的人群。他看见老丈人来了，往人群中探了一下头，就离开了。赖娃心里“咯噔”了一下：越是怕，狼来吓，不想让老丈人看见，偏偏就让他看见了，以后咋有脸登门哩！

整个游街活动结束，赖娃回到家里，冬梅就埋怨起来：“队长去喊你，咋不回来哩？要不也不会游街，多丢人吧！”

“这年月，游街的多了，兴啥就不丑啥，不丢人！”

“听说你还唱哩，就那破喉咙烂嗓子，老好听！”

“不唱唱，我这心里不好受，不能让我闷死吧？”

“算了！以后安心在家上工吧！”

“上工？指望上工，一家人吃风屙沫哩？孩子大了，拿啥去盖房子娶媳妇哩？”

“那你还想咋着？”

“我还得出去干活挣钱！”

“你疯了？还出去？游乡游出瘾了？”

“游乡算个屁！丢人不丢钱，不算破财！这次我一个人出去，谁也不让知道我在哪儿，不管谁来问，你都说不知道。”

冬梅想了想，说：“你想出去挣钱，我也不反对。可这不和生产队打照面不好，要不和队里请个假，就说有事儿出去了？”

“说啥事儿好哩？”

“你想想呗！”

赖娃想了一阵：“对了！我就说俺爹有消息了，在云南哩，我得去找找！”

“中！就照这说！”

过了两天，赖娃来找于大雷，说：“叔，俺爹有音讯啦！”

于大雷惊喜地问：“真的？”

“我在洛阳干活时，碰见了一个云南来的人，他说有个姓于的老头流落到了他们那里，以前说过他家是洛阳邙山上的，我想是不是我爹啊？”

“八成是他！快去找找！”

“我就是来请个假，想去云南一趟。”

“这是好事儿，你去吧！”

第二天早上，赖娃一大早就出了门，消失在苍茫的雾靄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