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氧气就要用完了，海水开始灌进来，关鱼感觉自己四肢变得麻木冰冷。

她不会游泳，就算会游，她现在也没有体力。

她想她快要死掉了。

听说人死之前，一生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翻过。这话大概是真的，因为朦胧中，她想起了自己和外婆曾经的对话。

“哇……外婆见过人鱼么？见过的吧？说得这么详细，外婆一定是见过人鱼的！”

“嗯，见过的，外婆年轻的时候见过。”

“哪里哪里？海里么？”

“嗯，外婆坐船出海，然后见到了人鱼。”

“……人鱼一定很漂亮吧，真好，我要是会游泳就好了，我也想见人鱼……”

“……还是不见的好，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不是为了警告灾难，而是……外婆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人鱼，一辈子也不……”

是了！她怎么刚想到呢？一定有办法的，因为外婆活了下来，外婆当年一定搭乘过这艘船，而且应该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幸存者！

外公……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婆……为什么活了下来？

关鱼的眼泪从眼里流出来，迅速融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外公……外婆……你们在这里吧？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外婆会想要死后回来，一定是因为有亲人在这里吧？

之前看到的女人、老人……是外婆的家人吧？

他们也死了么？自己见到的是死人么？

难道自己那个时候就死去了么？

脑子里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填充，关鱼在水里大滴地流着眼泪。

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去！她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

外公——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大吼着，就在双眼即将翻白的瞬间，关鱼感觉自己胸前飘出了什么东西。

眯着眼睛看去，那是外公的日志，纸页被海水的波动翻动，翻到外公日志的最后一页时，她看到了那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船尾有石头。”

拼命伸手向日志抓去，关鱼太激动了，一口气没有憋好，大量的海水从鼻中灌进来。

糟糕——

这个念头劈入脑中的瞬间，关鱼晕了过去。

晕倒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些人影，年轻的男人，年轻的女人，还有……

她想她看到了人鱼。

醒过时，关鱼正扒在一块黑色的木板上，仔细看去，竟是外婆棺材的盖子。大惊之下，关鱼差点松开木板，却冷不防碰到了什么，那东西顺着自己往下滑去，关鱼伸手去扶，这才发现自己扶起的原来是小夏。

小夏一脸苍白，因为刚才的变故睁开了眼睛，看到关鱼，笑了：“太好了，你没事。”

小夏的笑容苍白虚弱，他的头发湿透了。关鱼这才想起，她落水后似乎有人跟着跳下来，是小夏救了自己。“谢谢。”关鱼露出一抹笑容，忽然想起小夏说过自己不会游泳，吃惊地问，“你学会游泳了？”

“嗯，人急了果然可以无所不能，忽然发现自己会游了。”小夏得意地笑了。

这时，他们又听到一声落水声，惊讶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苏舒。苏舒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很快浮了上来，看到扒着木板的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劫后重生，同样的三个人，同样只有一块木板，三个人再度相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苏舒，你怎么会跳下来？”关鱼问。

苏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不好！我们三个的事情还没完！快点，要回到船上去，我们要找‘人鱼’……”

“人鱼？”关鱼和小夏不解。

“是一块石头，名字叫……”苏舒一边游着，一边将之前和仇天的事情简要说给两人听。

听了他的话，关鱼一愣，继而惊呼：“石头……我知道石头在哪里！外公！我外公告诉我石头在船尾！”昏迷前原本以为做的梦，在苏舒的关键字提示下变得鲜明。

那不是梦！关鱼一下子清醒过来。

“船尾……”苏舒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掉转方向，向船尾游去。

“不上船去了么？”小夏呆呆地问。

“不！石头不在船上！石头在船尾！在船尾另一张渔网里！”头也不回地说着，苏舒迅速向目的地游去。

想到最早那沉重得拉也拉不动的渔网，苏舒一下子明白了。根本不是仇天以为的“锈住”，而是里面装了异常沉重的东西。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他们一定要赶在仇天发现它之前……

4

“解开，我们要把这渔网解开，让里面的石头掉下去。”游到船尾，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石头，苏舒大声说。

怔怔看了他一眼，关鱼和小夏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动手，争分夺秒地解着巨大的渔网。

关鱼的手指被粗糙的渔网刮伤了，可是她还在继续。她感觉身边越来越冷，他们三人周围，竟不知何时聚集了好多好多人。

有之前见过的外婆的家人，也有没见过的人。他们的半身在水上，半身在水里，齐齐看着正在解绳子的三人，一脸迫切。

关鱼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终于，手中的绳子猛地下沉了一段，船身也随之向上浮起了一些，船体摇晃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快了，就快了……你们再稍稍等一下……”嘴里喃喃着，关鱼手中动作飞快。

关鱼看到一个女人，那个透明的女人对她微笑着，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关鱼对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关鱼看到了她蓝色的裙子。

外婆……是你么？

女人旁边的穿着海员制服的年轻男子对关鱼微笑。

一定是你们了……太好了，你们见面了，太好了……

周围的寒气在慢慢上升，那些透明的人开始登船了，关鱼好像听到了汽笛声，开船前的汽笛声。

“你们在干什么！见鬼！你们想把我的石头弄到海里去？你们疯了么！”

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吼，关鱼没有抬头。

“我要跳下去……哎？你们是谁？干吗拉着我？喂！放开我啊！我不要出海！我要下去啊！”

头顶上的仇天还在大吼大叫，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可是船下的三人没有一个人抬头。最后一根绳索解开的瞬间，石头沉重而缓慢地落入海中。与此同时，三人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汽笛声。

“晴天号八十八名乘客现已到齐，晴天号现在启程了，虽然经过暴雨，不过接下来的返程，希望大家愉快地度过！”

排水口轰鸣一声，开始运作了。那艘原本一动不动的大船终于航行了。三人被船尾排出的海水冲出去好远，他们紧紧扒住之前的木板，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那刚刚启程的船。

“太好了，他们出发了。”半晌，关鱼带着笑意道。

“嗯。”苏舒应声。

“我想他们这一次一定可以到达想去的地方。”最后，小夏微微笑了。

他们靠着木板漂流，虽然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可苏舒最后还是睡着了。

5

醒过来的时候，苏舒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是的，不是冰冷的海水，不是血腥的甲板，而是雪白柔软的床铺。他旁边的床铺上，躺着还在沉沉睡着的关鱼。

“我们的乘客听到有个小伙子在大声呼救，用望远镜看到了你们，船长这才下令派人去营救。你们命真大！这片海域离陆地好远，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救了他们的人后来这样对苏舒说，“说来也怪，那名乘客当时明明说看到了三个人，可是我们派小艇过去却只看到你们两个。船长还特意派人去水下看了看，也没什么发现。喂，我们没少救一个人吧？”

“……不，没，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苏舒的声音平淡，那个人自然听不出他特意强调的最后一个字。

是的，只有两个人，第三个，那个大声呼救的家伙，本不是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