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生的船长(2)
“反正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出去后我们会叫人来营救的!非要坚持那种无聊的道德感的话,恕我们不奉陪!别了,船长!”水手说完,用力划动筏子向远处开去。
船长?上面那个人是船长?严俊明有点迷糊,自己不才是船长么?难道……
对!是幻觉!是幻觉!仇天说过什么反射之类的……一定是那样。他看到的一定是五十年前的情景,当年晴天号果然遇到了海难,危机中有船员抢了救生筏独自逃生,船长却没有上来……
因为没有上来,才写下“我会在今天死去”这样可悲的话。严俊明不想死,所以绝对不能像那个笨蛋船长一样,陪那些人留在这鬼地方!
“快走!我们也快走!”严俊明慌乱地指挥船员,前方的筏子已开出很远了,他们不能落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又有声音传来——
“严俊明呢?还在睡?”是苏舒的声音!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
“在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回话的是常信然。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
不!千万不要!他们一接近就会发现自己没在那里。他们会追上来!
严俊明的心里一下子紧了起来:“快!再快一点!”低声催促着自己的船员,严俊明感觉自己乘坐的救生筏飞一样划开,头顶的话声渐渐模糊,他心跳的频率却仍然无法恢复。
我不是故意的!这艘救生筏没有办法乘多余的人!与其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不如让我活下去吧!
严俊明泪流满面,一头冷汗。他坐在筏子的最后面,四名船员依次坐在他前方用力划着桨,筏子走得飞快。然而,在他们前方的那艘多年前的筏子的幻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严俊明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不断祈祷筏子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好离开这鬼地方……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眼睛昏花得厉害,刚刚有一瞬间,他看前方船员竟然是虚影的。
马上就可以离开了,要坚持住。对自己说着,他准备撩一把海水泼在脸上,好让自己振奋一些。他将手从筏子一侧伸了下去。
忽然,他愣住了。
水……是温热的?
不敢相信手上的触感,在水里动了动自己的手掌,严俊明确定那水确实是温热的!慌忙抬起手一看,手上的颜色吓了他一跳!
这水……怎么竟是红的?
心中大骇,严俊明向海面看去——
天!有人!
海面上竟然有人!
那些人只有上半身露在海面上,麻木地看着他。严俊明这才发觉救生筏被围住了,然而他的船员们却浑然不知一般,还是用力地划着船,一下又一下,始终保持着之前的规律。
“让我上去吧……让我上去吧……”那些人慢慢靠拢过来,将手伸向救生筏。
“不……不要这样!地方不够!地方不够啊!”严俊明一下子慌了手脚,缩起身子。
一开始他完全不敢去碰那些带着诡异黑色液体的手掌,然而发现救生筏正在慢慢被拖下水,他颤抖地将手伸出去,将扒在救生筏上的一只只手掌拼命拨开。
“不行啊!地方不够!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严俊明一边哭一边继续拨下那些手掌,拨到一只小小手掌的时候,他愣了愣。
是一个小孩子,男孩,年纪很小,大概三、四岁左右。不知道为什么,严俊明特别留意到,这孩子像极了许歌的儿子!
这个想法把他吓坏了,许歌的儿子不是死了么?!他亲眼看到的,那个孩子不但被咬断了颈动脉,身子也被开膛破肚,死相非常凄惨……自己看错了吧?小孩子不都长得差不多么?他心里拼命说着,然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那孩子的脖子看去,在那里发现一道咬痕的那一刻,他的嘴巴一下子张大。
真的有!这个孩子脖子上真的有咬痕!和许歌死去的儿子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咬痕!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只小小的手掌反手扒住了他,一股巨大的拉力之下,严俊明发觉自己正被拖下船去。
这是怎么回事?彻底怕了,严俊明这才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头。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人只是其他遇难者,可是……
仔细看去,那些人并没有游泳,那他们怎么站在水中的呢?还有……他们的表情也不太对……没有任何感情的脸,麻木……
而且……
那些人的脖子上……竟然全都有一道咬痕!
严俊明感觉自己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他心里有一个隐约成形的答案:这些人……不是活人……
是幻象么?是多年前遇难的人留到现在的幻象么?
可是……
如果是幻象,为什么这样真实?
严俊明感觉自己被无数只手撕扯拉住,身子正在飞快地被拉下救生筏,他的肩膀先入水,呛了一口水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在水里了!然而拉住自己的手却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伸来——
严俊明吃力地在水中睁开眼睛,天……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地狱的景象么?
海面以下,严俊明看到了无数的人头,比水面上浮现的还要多,海底下,人踩着人,无数的人向自己伸出手来,无数只手……
撕扯中,严俊明感觉自己的脖子一阵疼痛,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在那里,他摸到了一个伤痕。
咬痕。
“哈……我……死了么?”他忽然笑了,有更多的手向他伸过来,然而他却不再害怕了。
那些死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原本已经是个死人。
而这里,则是他的地狱。
是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想着,严俊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粉碎,紧接着,他破碎的意识和他破碎的身体一起沉入了红色的海底。
4
“严俊明呢?还在睡?”苏舒送水过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里的那团毛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常信然裹在另一团毛毯里,有气无力地回答。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吧。”苏舒皱了皱眉。
“喂!严俊明!要起来么?”常信然推了推旁边的人,那颗已经大半花白的头随即微微摇了摇,好像是拒绝。
“他说他不起来。”不再理会,常信然意兴阑珊地转过了脸,“你们出去,我也要睡觉了,好困……”他用毯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不再吭声。
不一会儿,关门的声音隔着毛毯传入他耳中。他听到苏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歌在屋子的角落轻轻打着鼾,于是屋子里清醒的就剩下他一个人。
就是要等这一刻。
等到周围变得安安静静的时候,常信然以一种对一个已经饿了许久的人而言相当高难度的速度迅捷地爬起来,揭开身上的毛毯,露出下方一块血迹。他满意地看了看,毫不介意地用毛毯再将它盖住,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什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那是一块肉,没有经过烹制的生肉,常信然却吃得很香,就像吃的是珍馐佳肴一样。
一个圆环从不知什么地方滚了出来,落在了角落里。那是一枚老式的金戒指。
如果严俊明的妻子在这里,她一定可以一眼认出,那是她丈夫和她的结婚戒指。
毫不理会那戒指,常信然继续吃着。将肉皮细细吃干净,血水也不浪费地舔干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走到甲板上,将吃剩下的骨头扔到海里,然后坐回原位,大口喝了一口苏舒刚才送过来的水。
“舒服——”拍着肚皮,常信然打了一个饱嗝。感觉身上慢慢有了力气,他抱着毛毯在之前有血迹的地方睡着了。
关鱼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前小夏送水过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几秒钟,就着小夏的手喝了几口水,小夏问她还要不要,她只是无力地摇头。
说实在话,那只经过简单过滤的海水苦涩僵硬,刚开始喝还好,日子久了,她的嗓子开始肿痛发炎。其实终究还是因为她腿上的伤口,那个伤口始终不好,最近已经开始腐烂,她总闻到一种恶心的味道,她在逐渐接近死神,她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