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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的婚姻来得那样突然,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不到婚姻的存在,直到孩子出世,他才意识到自己结过了婚、他的爱已被牢牢地钉在婚姻的十字架上了。这个十字架,纵的是义务,横的是道德,而爱不过是一具僵尸。几年来,他苦苦地挣扎、搏斗,然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十字架。直到确信他心中的爱已彻底死亡,他才不得不停止挣扎。

他曾感到苦恼、惆怅、厌倦,但是,渐渐地,连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了。过去的一切:美丽的回忆、纯真的感情、美好的思想、高尚的追求,都仿佛离他而去,遁入远远的另一个世界去了。他的心灵上一片荒漠,他生活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他没有勇气向传统道德观念挑战,不敢面对世俗的社会舆论的谴责:诸如“喜新厌旧”呀,“现代陈世美”呀……他不敢提出离婚,甚至想也不敢想。

今年初春的一天下午,天气特别冷,刚刚下的一场雪,把大地装扮得白皑皑的,窗外的树上,结满白色的树掛。海上吹来的寒风,扑到窗玻璃上,窗子不时发出嘎嘎的响声。

童智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赶写一篇准备寄往国外的论文,他写得那么专注,以至于有人走进来,他也没有觉察。

“请问,同志,”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

他仿佛没听到,仍然埋头写作。这样的称呼,由于和他的名字谐音,以前他总是搞错,常了,他的反应也迟钝了。

“请问,同志,”那姑娘显然提高了声调。

“我是童智!”他这次反应得挺快,从书堆中抬起了头。

“噢,你就是童智老师吧?”那姑娘笑着说,“你的名字太有意思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不无惊诧地打量她,她大约是邻近电子研究所的,和他们在一个食堂吃饭,他好像见过,但没和她说过话。

“噢,是这样的,”那姑娘嫣然一笑,“文淑秀是我高中老师,她叫我带个口信给你,让你有空到她那儿玩玩,她说你们原是同班同学,好多年不见了,她想见见你!”

怎么,她也回到了H城,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她又是怎样知道他的呢?他愣了愣。

那姑娘大约看出了他的心思,就笑着解释:

“噢,文老师在一份学术刊物上看过你的论文,她估计你在计算机发展公司,顺便托我打听一下。”

他没有听那姑娘解释,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多年了,是好多年了,”这样喃喃自语,良久,才问,“她现在好吗?”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呀?”那姑娘爽朗地笑笑,随手递过一份“H市报”,“这不,报上登着她的事迹哪!”

他的目光落在报纸上:

默默的耕耘,不倦的追求

——记市先进教师文淑秀

她,一个名牌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不留恋条件优越的大城市,主动放弃去国外深造的机会,自愿献身于被十年浩劫破坏得近乎废墟的中等教育事业。在这片荒芜的园地上,她默默地耕耘着,不倦地追求着。十多年来,她刻苦钻研教案,积极改进教学方法,不断摸索中等教育的新路子。在教学中,她特别重视学生现代素质的提高,努力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为了配合教学、她制作了上百件物理演示教具……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如今她的学生遍布全国各高等学府、科研机关、厂矿企业,有的远涉重洋到异国深造。真可谓桃李满天下。

……

看完这段文字,他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她在北方,他在南方,不过,大学期间,几乎一直保持着通信关系。他们在信中互相激励,她祝愿他成为“牛顿”,他鼓励她作“居里夫人”。他从未想到她会当个中学老师,不论报上怎样说,他觉得,她是屈才了。

“文老师可忙了,又要上课,又要忙家务,孩子离了她就没法吃饭,要不她就亲自来了。”那姑娘热心地介绍。

“她有几个孩子?”

“两个,大孩子都上初中了。”

啊,她的孩子这么大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么说来,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也许当她欢度蜜月的时候,他正独自徘徊在这城市的海滨呢!他感到,生活对于他真是太苛刻了。它捉弄他、折磨他,把他的心撕得稀碎!他一直默默地背着沉重的精神负担,孤单单地走一条崎岖小路,爱情从未真正光顾他,现在却以这种方式回答他,岂不令人哭笑不得吗?

送走了那个姑娘,童智再也没有心绪写作,早早地回到宿舍。

以往,无论多么不顺心,一走进那间卧室兼书房的斗室,一坐到那张磨得发亮的旧藤椅上,他就忘记了一切,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那些中外文书籍中去,所有的烦恼统统被关到门外。那天,他照例把一本外文期刊摆到油漆剥落的旧书桌上,却发起呆来。那些外文单词不再遵行固有的排列,游离成一个个字母,变作一群蠕动的蝌蚪,又像一个个飞舞的音符,飞离了书页,飞出了房间。

他就那样坐了好久,忘记了吃晚饭,直到华灯初上。

窗外,公司办公楼前的广场上,一对情侣不畏严寒携手漫步在莲花型路灯下,卿卿我我。那穿棕色羽绒衫的女子斜靠在男伴身上,微仰起雪白的面孔,神情专注地与男伴喁喁私语,不时发出会心甜蜜的微笑。这景象仿佛是对童智的嘲弄,他冷漠地窥视着,心里像有一只毒虫在咬啮。他不敢相信,他是在嫉妒,他从不曾这样深刻地感觉过,他嫉妒得如此疯狂,以至于浑身颤栗,几乎难以自持。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桌上那堆高高的专业书上,落到那本摊开的期刊上,但那些字母仿佛成了无数嘲笑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心情格外烦燥,“啪”的地合上书,心神恍惚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终于走出门,走到H城公园门口。来H市工作多年了,他再没单独逛过这个公园,虽然显济王庙已修复一新、神像也重新塑过,尽可让游人纵情抒发思古之幽情,可他依然毫无心绪。

他绕过公园,走到冷清寂静的郊外雪野上。

风在墓地树林里呼啸,掠过雪地,卷起一阵阵雪雾。他站在空旷的雪地上,任凭风雪扑上他灼热的面孔。高高的天宇上,薄薄的云化开了,露出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照着雪野,雪野映着月光,勾勒了远远近近的墓碑和树木的影子。他仿佛回到了远古的洪荒年代。

他仰望天宇,满天星斗在月光的散射下隐隐约约只有几颗星星在灰蒙蒙的天幕深处闪烁,分不清哪是牛郎,哪是织女,只能根据位置来猜测。他想,牛郎织女在这月圆之夜是倍感凄凉的吧!

他恍如置身梦中,一种似曾相识的心境,把他带入仿佛已很遥远的记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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