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豹愕然道，“我实无任何隐瞒夜大哥的地方………”

“王师把茶壶拎走哩！却让我喝什么？”夜羽仿佛漠不关心地说起和刘豹交谈内容毫无关系的事情，沉吟道，“乌桓人前来雒阳的代表怕不是楼班，而是另有其人吗？”

刘豹见状心中踌躇不安，但见夜羽嘴角扬起高深莫测的笑容，暗忖莫非夜羽知道真相？

以王越的能耐，又在雒阳城影响广大，或许真的知道这件事也说不定。

夜羽继续自言自语般道，“若非你在里头接待某位身份地位还在楼班之上的人物，为何在我和楼班发生冲突之后，才姗姗来迟呢？”

刘豹心头一动，原来夜羽是因为如此才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心理。

只听夜羽接着道，“如果你再迟片刻出来，我甚至还以为匈奴别院换了主人哩！若是那样，匈奴别院内只怕又要再一次血染三尺，尸身横院了……”

刘豹脸上露出无法控制的诧异神色。

以他的才智，如何听不出夜羽话中的含义。

自己这匈奴别院的主人迟迟没有现身，而匈奴别院却又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乌桓人所占据，肯定会让外人产生误会，以为是楼班等人下毒手杀害了匈奴别院原来的主人刘豹等，然后鸠占鹊巢。

不过若真的是和刘豹毫无关系的其他汉人，自然对此不会理睬。

夜羽眼下的言语，以及他在和楼班对战时的举止，都在向刘豹说明，他确实是将刘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和拓拔野，楼班等人一样的异族人。

刘豹暗忖这会否因为夜羽毕竟是一位意气的游侠儿，因此才会全凭心中的感觉行事，自己因上次为匈奴兵趁火打劫的事情及时地向夜羽道歉之后，他便视自己为可以亲近的朋友。

而反观楼班，面对夜羽时依旧气势嚣张，甚至和夜羽刀剑相向，只怕夜羽内心已经视楼班为自己痛恨的敌人。

突然间他想到夜羽身上和自己相同点。

夜羽处处以大汉朝的利益为重，先后和自己的匈奴战士以及楼班的乌桓战士交手，而且下手异常凶猛狠辣，毫不留情；自己则一心想壮大实力，击败侵占了匈奴人原先拥有领地的鲜卑人，恢复匈奴族昔日的辉煌，再度称霸大草原。

毫无疑问，正是因为有这相同的心思，夜羽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刘豹眼角突然一跳，沉声道，“夜大哥猜地准确无误，的确是乌桓单于丘力居亲自前来雒阳和我族商洽合作事宜！”

夜羽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态，哂笑道，“丘力居是否老糊涂了？他就不怕虽然能够来到雒阳和你相商携手并肩作战，对抗鲜卑人的事情，却再也无法回到辽东去吗？”

刘豹心中一震，愕然询问道，“夜大哥此话怎讲？”

夜羽眼内神光爆射，道，“蹋顿不是对乌桓大单于的位置一直虎视眈眈吗？”

刘豹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想起夜羽对于大草原上的情况，无论是风俗习性，还是各路人物的熟悉度，远远超过一般的中原汉人。

蹋顿便是丘力居的亲生侄子，亦是乌桓族中除丘力居部落外实力最为强盛部落的名王。

乌桓首领的称呼基本上和鲜卑族类同，都是借鉴了匈奴族的制度，盖因过去长达近四百年时间里，匈奴族一直是大草原上无可撼动的霸主，直至鲜卑族崛起之前。

因此，匈奴族制定的一整套规章制度，对草原各个部落都产生了无与深远的影响。

乌桓最高首领亦称单于，单于之下的各个部落首领则称名王，大人，小帅等。

乌桓原本是以部，邑为聚居单位，部落的最高首领称大人，邑的首领称小帅，但在和匈奴已经汉朝的交往过程中，逐渐吸纳了匈奴的制度；而至东汉时期，为了拉拢乌桓，对抗北匈奴和鲜卑族，汉廷特别加封乌桓族内实力最强盛的大人为单于，其余大小邑首领为名王等。

再加上乌桓族为了表示自己已经能够和逐渐衰弱的北匈奴，以及日益强盛的鲜卑族是处于同等地位，于是便默认了东汉朝廷的分封，以采取了和匈奴类同的制度，改大人为单于，小帅为名王，但大人和小帅的称呼，却又另外保留，不过能够掌控的实力比起以前大大削弱，仅居单于和名王的副手。

此时丘力居尚是乌桓的大单于，然后乌桓族内实力较为强盛还有蹋顿，能臣抵之等人统领的部落。而蹋顿更是雄心勃勃，一直窥视丘力居的大单于之位。

丘力居当年响应张举，张纯等人在辽东起兵，肆虐边关，结果却被公孙瓒等人击败，因此声望大跌；再加上前段时间鲜卑人大军压境，乌桓实力不济，远遁千里，更让丘力居的声望跌至最低，再也无力压下族中其他实力派人物蠢蠢欲动的野心。

刘豹情知夜羽对塞外情况的熟悉程度远胜任何一名中原人，因此对于夜羽能够说出乌桓族内勾心斗角的情况丝毫没有感觉到惊讶，同时亦变地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夜羽突然翻脸。

毕竟一来他仍旧无法完全弄明白夜羽的心思，二来双方虽然表面上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但终究却是来至两个不同民族的人。

更何况刘豹自己也是暗存私心。

夜羽神色一缓，摇头道，“罢了！不去说丘力居他们，在先后被北平太守公孙瓒和鲜卑人击败的情况之后，量他们短时间内也难有作为。”接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轻声叹道，“我原本是有要事需要你的大力相助，但你既然已经决定和乌桓人联手共事，只怕是一心不能二用……”

刘豹心中一动，询问道，“我族和乌桓虽然定下协议，但仍旧需要静观其变，并不会妨碍其他的任何行动，却不知道夜大哥所说的究竟是何事？”

他自和夜羽相识以来，逐渐觉察到夜羽的身份和地位都十分特殊，因此下定决心拉拢夜羽。

毕竟夜羽身后的力量十分可观，如果能够和夜羽交好，那么无论是对于他个人，还是匈奴族日后的复兴，都大有益处。

夜羽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出口，片刻后沉吟道，“却不知道你能否在一个月内，聚齐至少两千余人的骑兵？”

刘豹眼神一亮，心中暗自思索夜羽为何突然会有此想法？

难道他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占据雒阳城吗？

刘豹一边思索一边却神色平静道，“若是夜大哥需要五六千人马，我一时片刻自然无法迅速聚齐，但两千左右的人马，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单是在白波等地，至少便有我匈奴战士三千余人！”

夜羽点头道，“是了，你叔父呼厨泉便是和白波郭太，李乐，韩暹，胡才等人一道，对抗李傕郭汜的军队。”说到此处心中蓦然一动，想起白波军和黑山军一样，俱是当年张角领导黄巾军的余部。

自己身为太平道护法，手中执掌的九节杖，正是太平道以及黄巾军至高无上的信物。

刘豹如果要到白波寻找呼厨泉协助，自己自然亦可调动白波军的力量，如此一来胜算更多几分，而且还可顺势让白波军迁徙至兖州境内，与太平道重新合并。

刘豹见夜羽神色数变，也不知动了什么念头，不由地沉声询问道，“究竟夜大哥图谋何事？需要如此大量人马？”

要知两千骑兵已是一股十分可观的力量。

汉朝军队仍旧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极其稀少，也只有来至大草原上的几个实力强大的游牧民族才能够具备短时间内就拼凑起如此数目的骑兵。

日后曹操和袁绍决战，在白马延津等地展开激烈的争夺时，曹操仍旧马匹短缺，居然无法组成一只两千人左右的骑兵；袁绍得乌桓人之力，军中骑兵数目也不过在五千左右。

刘豹心中如果全部以自己匈奴族人组成的两千人的骑兵部队，若是在地势平坦的平原地带，凭借强大的战斗力，甚至能够对抗十倍于自己的汉朝步兵部队。

却不知夜羽突然向自己开口需要这样一只队伍的协助，究竟居心何在？

夜羽眼中异彩闪烁，呵呵道，“大约三旬之后，天子和文武百官，俱逃出长安，直奔关东。”接着目光紧紧盯视刘豹，道，“因此我需要你的协助。而且以你的才智，自然知道扶持汉朝天子后的好处！”

刘豹闻言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可能置信的神色，喃喃道，“夜大哥此话当真？”

自己若是真的协助夜羽将汉朝天子送出关东，必将轻而易举地得到汉庭对自己族人的信任。而一旦能够得到汉廷的认同，将无疑对他在中原的行动有极大的帮助。

不过任他胆大包天，也绝对无法想象夜羽竟然会操纵如此惊心动魄的行动。

夜羽不以置否道，“你若能够将军队潜伏入函谷关附近，再好不过！”

刘豹双眼射出一丝狂热，点头道，“我这便去白波筹集人马。”

他虽然以刘为姓，却是来至草原上的匈奴人，与中原的汉人们有着显而易见的隔阂，因此无论他如何努力，仅因为无法得到中原汉人的认可，却始终无法壮大自己的实力。

眼下夜羽提出希望他筹集人马，以准备迎接在其策划之下逃离长安的汉朝天子，对多灾多难的汉皇室来说无异是雪中送炭，必定能够得到那落魄天子的册封。

汉朝皇室虽然声望暴跌，但仍旧是正统，有着无比的号召力。

刘豹对于夜羽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欣喜若狂，当下自然是满口答应，甚至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翼，即刻行至白波，筹集足够人马。

夜羽刚刚在匈奴别院和楼班发生冲突，但他对自己和楼班如此明显不同的态度，无疑表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远胜楼班。

万一夜羽反悔，那却是一件让他十分难受的事情，他心中甚至生出说服白波军的各大首领与自己一同行动的念头，好更加多出几分把握——毕竟李傕郭汜等人若是发现天子逃亡，必定会尾随而至，到时候双方说不定会发现激烈的交战。

若是白波军亦加入，自己的实力将更加壮大，自可和李傕郭汜等人一脚长短。

两人重新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夜羽匆匆而别，显示出对刘豹十分信任的态度。

次日一早，几乎就在夜羽起身奔赴长安的同一时刻，刘豹亦带领着几名亲信，赶赴白波筹集人手，以做好配合夜羽行动的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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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风细雨，掠过广阔雄伟的大草原。

昨夜还是枯黄漫野的大草原，在春雨的滋润之下，鲜嫩的草芽便从已经看似完全枯萎而断绝生机的草根中茁壮成长起来。

虽然放眼望去，草原还是一片灰黄的景象，但和两个月之前相比较，任何人都能够发现其中隐藏的喜人生机。

檀元济站在矗立在弹汗山半腰间武圣宫前的那面积巨大的广场上，神色恭敬地凝望着眼前身着黑色锦袍，观看弹汗山下草原景象的男子。

那人身材伟岸如山，更惊人的是他虽然是随随便便地双手负在身后站在那里，但任何人却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他与身旁环境完美无缺的融合。

他伸手一指从弹汗山前蜿蜒而过，直抵远方那座无数鲜卑人齐心协力而建立起来的城市，

“那是你叔父和众多族人的结晶，可惜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能够好好珍惜。”

檀元济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铿然道，“只要在武圣您老人家的率领之下，我相信我们鲜卑族定能够重新归于一统，并且让中原汉人都俯首称臣………”

檀石槐学习中原法律制度，重用汉人谋士，采纳他们的建议，在弹汗山仇水畔建立起庭帐，并以此为政治军事中心，通过不停的军事征伐和外交手段，将整个鲜卑族一统帐下，同是亦击败江河日下的南匈奴族，不仅完全占据了他们游牧的区域，而且取代南匈奴成为草原新兴的霸主。

檀石槐野心极大，多次亲自率领鲜卑军队进犯汉朝边境，更断然拒绝汉朝的册封之意，自恃足可与汉朝平起平坐。

不过他却在壮年的时候，离奇至极地身亡病故，在他铁腕手段统一下的鲜卑族亦因为他的亡故，而重新分裂成众多相互争斗不休的部落。

那男子缓缓转过雄伟的身躯，注视檀元济激扬的脸庞，柔声道，“错了，鲜卑族的大业并不是在我檀玄明的率领下完成的，而全是你檀元济的功绩！”

檀元济浑身一震，双眸内眼神紧缩细微如针头，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低声道，“师傅！”

“中原人以龙为骄傲，视龙为英雄人物的化身，故所谓天子自号真龙，就如我鲜卑视勇猛无匹的战士为天神的仆从，一统草原的大单于则为天神的儿子一般的道理。”檀玄明微微一叹，豁然转身，逼人的目光在檀元济身上一扫，让后者心头生出自己无法遏制地想要向他膜拜的念头，轻声道，“元济你乃先单于族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我才会特意栽培你成为整个鲜卑族大单于的人选，希望你勿要让我失望。”

檀元济闻言直觉体内热血沸，高声答道，“元济知道！”

“你二师兄渴望腾云化龙！我自当助他一臂之力！”檀玄明悠然道，“反正乌桓已无任何反攻之力，我便前往中原一趟，顺便和几位故人算一算昔日的旧账！”

龙行天际，可大可小，变化自如，自能行云布雨，遨游宇宙。

吕布渴望夺取天下霸权，曹操亦希望能够一展抱负，其余公孙藏，刘备，袁绍等人，虽然人人内心打算各有不同，但无论谁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腾云化龙，君临天下。

但那少年天子刘协，此刻困在长安李傕郭汜等人之手，却如龙困浅水，反遭虾戏，但不知又需借助多少外力，方能腾空而起，傲视天下呢？

夜羽赶往长安，除一心救出刘焉的两个儿子刘范刘诞外，更和刘豹联手，希望借助匈奴铁骑，能够让少年天子一举脱困，依附曹操，好成就曹操的霸业。

只是，那受困的“真龙”，却果真会毫无戒心跟随夜羽逃出长安吗？

蓦然一声势惊人的雷响，无数雨滴从天际直接砸下。

檀元济任凭浑身被雨水淋透，双目射出对檀玄明无比崇敬的眼神。

檀玄明浑身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气劲所包围，就那么将全部的雨水都卸向一旁，半滴都无法到达他的身上。

他一声长笑，飘逸潇洒的身影就那么从风雨中下了弹汗山。

檀元济站立原地良久，注视檀玄明的身躯在风雨中消失不见踪影，方才转身返回身后武圣宫内。

轰然震耳的惊雷接连不断，似乎在为草原武圣檀玄明的再度进入中原而助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