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已进入初秋，简亦繁步出简氏的时候也感觉到一丝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陆凯说派去的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就算有什么，也不足以让他害怕。可这一个多小时，他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忽然他很想见到关歆，哪怕是她生气的脸，好像也能缓解此刻心头上说不出的郁闷。

“陆凯，把钥匙给我吧。”

陆凯安静地递上车钥匙，简亦繁不是一个爱开车的人，但好像自从有了关歆之后，他独自开车的机会变多了，有时是为了载她，有时是为了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车子刚发动没多久，简亦繁的电话响起了，他的眼皮跳得更厉害，这一秒他居然犹豫着，不想接电话。

“喂，爷爷。”

“亦繁你现在在哪？”

“刚出简氏。”

“你快去仁爱医院，歆歆出了车祸，被送到那里。”

简胜康话一说完便把电话挂掉了，简亦繁握着电话发愣，他说，关歆出车祸了？

回过神来时，他马上用力踩下油门，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灯，终于在20分钟之后赶到了医院。他顾不上停车锁车，就跑进急诊，循着急诊室的牌子，他看到两个护士从里面出来。

“刚才送来的急诊病人是你接下车的吧？”

“是啊，满身是血，我看了都害怕。”

简亦繁隐约听到她们的讨论，一个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他大步走过去，拉住其中一个护士问：“……对不起，我是关歆的……我是她家人，医院通知说她出车祸了，请问她现在在哪？”此刻他的心里还是怀着希望的，希望只是一个小意外，希望只是老爷子夸大其词过于紧张了，希望两个护士口中说的不是关歆……

“车祸……不就是一个小时前送来的那个病人嘛，还在抢救，你去那边等等吧。”

护士戴着口罩，简亦繁只看得到她的双眼，那里染上了一种叫“惋惜”的情绪。

他抬头，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牌子亮着红灯，很红很红，跟血一样。他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叉合十，贴在唇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

等了好久，红色的灯依然没有熄灭，他的担心逐渐加重。

中途蓝若婷来了几次电话，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刚才那个护士说，关歆送来的时候满身是血……而且已经抢救了一个小时了……

明明昨晚他才装酒醉进了她的房间和她温存欢爱，他还故意把她惹哭……

脑海里像放电影般飞快地闪过这些日子以来和她相处的画面，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次又一次有意的羞辱为难，开始后悔自己对那份仇恨的转移。

“亦繁，亦繁！”

是简胜康的声音。

简亦繁疲惫地转过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愣住了。

站在简胜康身旁的人，是瑶瑶？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事？

此时另一旁的抢救室门口也有了动静，两个医生边摘口罩边走出来，“请问哪位是关歆的家属？”

“我是。”

简亦繁走过去，心跳得很快。

“头部受到撞击，不过不算严重，不会留下后遗症。”

“那就好……那就好。”一旁的简胜康松了口气。

“不过，肚子里的孩子就没能保住了。”

简亦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医生的袖子拽了过来，“孩子？！什么孩子？”

“伤者已经怀孕两个月，你们都不知道的吗？”

“怀孕？……”

医生趁着简亦繁发呆的空档抽回自己的衣袖，向身后的护士点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简胜康即便见惯风浪，此时也难免伤心，他拍了拍简亦繁的肩膀，“亦繁，歆歆怀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说一直努力要孩子的么，怎么会不知道！你啊！”他看着紧闭的大门，一想到关歆遭受了双重的伤害，便又愧疚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以柔啊……我还是没能照顾好歆歆啊……”

“爸，别伤心了，亦繁和歆歆还年轻，再要就是。等一下歆歆醒来，可千万别这么难过，她心里也不好受的。”

瑶瑶在旁轻声安慰，尽管她不喜欢这一家人，但同为母亲的她，在这个时刻还是能感同身受。

可她一抬头，便迎上简亦繁犀利的目光，他狠狠地瞪着自己，像是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她顿时感觉浑身毛毛的，“亦繁，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车子借给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你说什么！”他冲到她面前。

“是她叫我借的，我看她很着急要出去的样子……”

“小婶！你好自为之！”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消失了。

简胜康和瑶瑶都以为他爱妻心切，把意外怪到瑶瑶头上。

可只有简亦繁自己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口气走到医院前的草地上，马上拨通了陆凯的电话，“今天办事的人呢？”

“已经在警局了。”

“怎么吩咐的。”

“追踪定位了瑶小姐的车子，选在市区，速度不快。”

“废物，他妈现在撞的是我老婆！”

他吼了出来，把手机狠狠砸到水泥凳上。

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和关歆说清楚整件事，就出事了。

他算计的，他设局的，为什么偏偏害到关歆？而且还赔上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医生说，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是领证那晚怀上的吗？

闭上眼，关歆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就跳了出来，就连此时拂过他鼻尖的凉风，都像是带着血腥味。

“孙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李叔？是你开车送爷爷过来的吧？”

“孙少奶奶怎么样了？”

“在里面。”

“你怎么不进去啊？”

进去？他进去要怎么面对她，她刚才遭受的惊吓和痛楚，都是他给的。

不，一直以来都是他给的。

“我给你带了红鸡蛋，不过在医院这种晦气地方吃好像不好……”

“红鸡蛋？”

“是啊你忘了？今天是你的农历生日啊。”

“我的生日……”

自从父亲简耀意外去世后，家里就在没有过欢声笑语，生日这种事情他也渐渐不在乎也不记得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晚，人生果然到处是狗血。

他在花园里一直呆着，想上去，又不敢上去，直到简胜康一行人下了楼，喊住了他。

“亦繁，你过来。”

简亦繁起身，一米八五的个子，此时却颓废得有点佝偻，他没有动，简胜康便走过来坐在他身旁。

“不要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孩子没了可以再要，要是歆歆没了……你也真的无所谓吗？”

“……？”简亦繁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禁探究地看着简胜康。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不单纯，可那又怎么样，我在商场多年，只要结果是好的，有的时候过程并不重要。你那点小心思爷爷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可我告诉你，人的一生很短，你要是有什么怨恨，也不敢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才对。”

简胜康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可就凭简亦繁对自己爷爷的了解，他就猜测，很多事情根本一直就骗不了这个睿智的老人。

“上去吧，歆歆一个人在病房，无论怎么样，孩子也是你的，你就算再不喜欢，也该有男人的承担。”

简亦繁点头，转身离开。

原来简胜康都知道，知道他无处发泄的恨，知道他利用关歆，甚至知道他所演的戏都是为了夺得简氏。

可他就是由着自己，在出了事之后，也只是这番苦口婆心而已。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这个爷爷对自己的宠爱。

可是他说“再不喜欢”……

原来自己计算太多，在别人眼里，一丁点真心都没有了。

病房在顶楼，很大很安静，关歆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手上还吊着点滴，从前只觉得她的手指纤细好看，如今却觉得太瘦了。

“小宝。”

他握住她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处。

“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也算进了我的棋局里。

对不起，从来没有顾及过你的感受。

对不起，让你遭受这一劫。

他的视线飘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在那里，曾经孕育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可现在，没有了。

“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他哽咽着，觉得喉咙像被针刺过般难受，而后失魂苦笑。

是啊，她又怎么会告诉自己呢，他有什么资格，享受平常夫妻的幸福呢？

相遇时，他带着怨；相处时，他带着恨；就连让她怀上孩子的那个晚上，都是强迫硬来的。

还口口声声要利用这个孩子来换取股份……

身为母亲的关歆，又怎么会让他知道这件事呢。

报应不爽，老天要他失去，因为他不配得到。

他的手掌微颤着，在她的额前拂过，关歆的头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底层还隐隐渗出血。

如果那个人再狠一点，是不是她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把脸更贴近关歆冰冷的手。

这一刻他愿意放下执念，因为他知道关歆对他来说很重要……那是占据了他半个人生的存在。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未完待续）